在醫院醒來, 齊宇下意識摸自己的腿,他從崖上摔下來時,就覺得腿部疼得鑽心。多虧了他掉下來時專門看了一眼崖底下的情況, 專門對着一堆灌木叢跳下來, 落地時手順勢抓了一下樹杈緩衝了自身的速度, 不然他有幾條命也不夠賠的。
徐世傑一直守在他的病牀前, 手緊緊拽着齊宇的手, 伏在牀前睡着了,臉上的倦容揮之不去。齊宇微微一動,他第一時間感覺到, 幾乎是跳着起來猛按鈴。
徐大少在病房門外的冷板凳上坐着。徐世傑從齊宇跳崖到現在醒過來一直都沒有搭理他,偶然看過來一眼, 那眼神比看陌生人還冷淡, 他對上那眼神心都跟着寒了。
醫生很快來了, 大少想了想,也跟着醫生進了病房, 看到齊宇滿臉都是傷痕,都是被灌木劃傷的,再看自家老弟,那一臉心疼的模樣,真是……嘖嘖……沒救了……
醫生給齊宇做了檢查, 剛收起聽診器, 徐世傑就迫不及待地問, “怎麼樣醫生?”
醫生道, “跟我出來說。”
齊宇目送醫生和徐世傑走出房門, 他的手還搭在自己的腿上,儘管感覺不太靈敏, 但好歹沒落到截肢的地步,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等徐世傑出門,徐大少撓了撓頭髮,表情很爲難,他只帶了兩個手下,現在在門口候着,他扭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下,又轉過頭來看齊宇,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還是齊宇先開口,“大少有話要說?”
徐大少怔了一下,又思考良久,齊宇耐性地等着,終於見他咧了咧嘴道,“感覺怎麼樣?”
看徐大少那樣應該是在關心他,這可把齊宇驚着了,而在這一刻,齊宇終於發現了大少跟小少的相似之處,那就是他們都有一口非常整齊的牙齒。
“還好,”齊宇道,“謝謝大少關心。”
大少笑笑,走到齊宇牀對面坐下,眼睛瞥了下他的腿說,“我送你去最好的醫院治腿。”
齊宇回,“謝謝大少。”
大少大度地擺擺手,“別謝我,這也怪我。”說着他站起來,慢吞吞挪到房門前,很隨意地把房門關上,讓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和齊宇。
也許是被齊宇說做就做的勇氣震動了,或是欣賞他關鍵時刻不計後果的勇猛決絕,再者就是覺得這小子真是既大膽又有氣魄,那說跳就跳的果敢一般人做不出來。大少在他起跳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同時也對他刮目相看,他們這種常在江湖飄的人,最欣賞的就是不怕死又有頭腦的漢子!
大少把板凳往前拖了拖,挪得離齊宇近了點兒,看着他笑道,“別這麼客氣,喊聲哥聽聽。”
齊宇看着大少明明是猙獰的笑容,卻偏偏帶了那麼點兒討好的意思,簡直受寵若驚,身體忙想往後撤,可他全身都是繃帶,動也動不了,只能驚恐地得張大嘴巴看着徐大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大少往前探了探身體,輕輕拍着齊宇的手背,用長輩的語氣道,“你這樣都怪我,不過你放心,要是世傑敢嫌棄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大少那話說的好像他是被糟蹋了的未過門的媳婦,那殷殷語氣弄得齊宇全身不舒服,齊宇不自在道,“大少,你……”
“叫哥!”徐大少突然板起臉提醒,齊宇又是一驚。似乎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大少連忙又換了臉親切地笑道,“小宇啊,腿的事別放在心上,哥一定賠你一雙好腿!”
齊宇知道自己的腿說不定以後都站不起來了,不然大少也不會一直強調這事,就是不知道是一隻沒用了還是一雙都沒用。他慘淡一笑道,“嗯,謝謝大……呃……哥。”
“哎!”徐大少因爲這一聲哥興奮地原本就不白的臉更是通紅一片,跟關老爺都差不多,他還想再說什麼,身後的房門咔嚓一聲,他立即放掉齊宇的手,迅速站起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走向病房窗口,欣賞窗外的風景。
徐世傑進來看也不看大少,看樣子還是不打算原諒他哥,直接走到齊宇身邊,抓住他的手說,“醫生說沒大事了,好好休養腿還是有可能恢復的。”
徐大少雖然裝作在看風景,其實耳朵一直豎着在聽這邊的情況,聽到徐世傑說好好休養,突然扭頭插嘴道,“休養個屁!去國外……”
徐世傑扭過頭,狠狠瞪他,大少自知理虧,把後半截活活嚥下去了。
齊宇這時突然想起白薛,轉頭問,“白薛呢?他怎麼樣了?”
徐世傑臉色不太好看,搖搖頭道,“還昏迷着。”
“那我媽有消息沒有?白薛爲什麼跟大……”齊宇一頓,換口道,“呃,跟哥在一起?”
聽到齊宇喊徐大少哥,徐世傑震驚地望了他哥一眼,正好撞上大少一臉得意的表情,他眼神終於溫暖了一點兒。他回過頭對齊宇說,“他們是在路上撿到昏迷的兩個人的,沒聽說阿姨的事。你別急,我已經讓很多人都在找了,阿姨不會有事的。”
齊宇點點頭,他傷的不輕,醒了有一會兒覺得累了,又沉沉地閉上眼。
沒睡一會兒,突然聽到門口有護士喊道,“誰是302病房病人的家屬?病人醒了!”
徐世傑忙走出去應道,“我是我是!”
大概半小時之後,徐世傑又回來了,輕輕喊了兩句齊宇道,“小宇,白薛醒了。”
齊宇猛然睜開眼,急道,“快帶我去看看他!”
徐世傑一邊整理輪椅一邊溫柔地提醒,“他現在狀態不太好,你也別太急。”
齊宇被推進白薛病房時,白薛正盯着天花板發呆,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烏青烏青的,齊宇想到他身上的那些傷口,頓時有些黯然,他輕輕地小聲喊道,“白薛……”
聽到齊宇的聲音,白薛全身一震,緩緩回過頭來,看到齊宇的那瞬間,整個人像突然活了過來,不顧身上還打着吊水,掀開被子猛地坐起來,要不是徐世傑眼疾手快過來按住他,他就要從牀上跳下來了。他瞪着齊宇,眼睛急得通紅,痛苦地大叫,“哥!救救阿姨啊!”
齊宇嚇一跳,忙搖着輪椅過來,急道,“我媽怎麼了?”
白薛全身都在顫抖,手死死抓着牀單,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說道,“阿姨還在山裡,快去救她,快啊哥!”
徐世傑聽到這裡,扶着白薛肩膀問他,“我們現在進山,你認得路嗎?能不能給我們帶路?”
白薛點頭。
徐世傑匆忙奔出去安排人手和車輛。等他離開了,齊宇搖着輪椅上前,問白薛道,“告訴我你們遇到什麼了?”
白薛把齊宇當哥,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在他面前纔有表達委屈的份兒,眼眶不自覺紅了,他搖了搖頭說,“哥,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照顧好阿姨。”
“先別說這話,到底怎麼回事?”
“阿姨放心不下叔叔,我們就決定提前回來,誰知道路上遇到土匪了,在路上又出了車禍,後來我們被另外一羣人綁了……”白薛說到這裡忽然停住,怎麼都說不下去了。
齊宇心涼透了,他大致能猜到後面發生了什麼。大概就是遇到了徐大少那羣人,那裡面有幾個好色的看他長得不錯,就把他綁了。
齊宇現在只能祈禱他媽沒事,在等着他們去救她。但現實很快擊碎了他最後一點希望。
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齊宇接到公安局的電話,讓他去醫院認領屍體。
別說齊宇了,就連準備好一切打算去山裡接齊媽的徐世傑聽到這消息,腦子裡都是一陣轟鳴。
齊宇一句話也沒說,安靜地進太平間,又安靜地出來,再安靜地回到自己病房裡。臉上也沒表現地受多大刺激的樣子,就是誰跟他說話他都說不出來了。
他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子,他的一雙腿再無知覺,他媽媽客死他鄉,感覺事情突然把他逼進了絕境裡,他根本沒法回去見他爸。
讓一個滿頭華髮的老人家,在彌留之際,得知兒子殘了妻子死了,叫他怎麼做得出來?齊宇忽然覺得自己很噁心。
一個星期後,齊宇帶着他媽的骨灰回到京市。徐大少領着他的人走了,沒再逼徐世傑跟着一起回去,還悄悄囑咐徐世傑好好照顧齊宇,說他現在整個人不在狀態,還有遇到事情了早點告訴他,不能讓他徐家的人在外頭被別人欺負了。
徐世傑原本一直不待見他哥,後來看他哥說的這麼言辭懇切,終於肯給他哥一些笑臉了。其實他明白他哥的苦心,當初自己確實因爲齊宇的事一蹶不振,他哥還是怕他重蹈覆轍。可即使是關心,他也不能忍受任何對齊宇不利的人。
齊宇進他爸的病房時,儘管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看到他爸詫異以及一瞬間眼底閃過的心疼時,還是被刺激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徐世傑沒進病房,只在門打開的時候往裡面看了一眼,他是頭一次看到齊春平真人,病牀上那個被病魔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男人,他看了也不禁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