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薄暮,疏落的陽光透過牛乳般潔白的雲朵,一格一格斜照進芳華閣的庭院,妝點上薄金的細粉。院中桃花飄飄欲墜,紛紛許了輕風,送一陣如水清涼入閣。
鵝兒紗帳吹拂起一角,露出內裡伏臥在鴛鴦戲水錦緞薄被上的女子。如藕絲織就的羅衫半褪,顯一對奶白小巧的肩頭,並一雙隱約的酥雪乳兒。
雲鬟傾斜,金釵欲溜。她稍稍支起一側,睡眼惺忪,語聲噥噥:“太輕了,癢。”
帳中男子的目光順着她膩潤的肌膚漸離鴛被,目不錯珠地盯住那點紅的櫻桃顆,喉結一滾,頗有些口乾舌燥。手下動作卻不輕慢,他拿着綿撲的手微微施力,將盒中的利汗紅粉搽向女子腰側,那衫兒更往下滑動,隱隱可見渾圓臀瓣兒間的那一隙股縫,散發出蜜桃汁子的甜香。
喉間滾動的愈發厲害,那甜香教他直想俯身一嘗。
女子豐潤的紅脣嘟起,像是知道他的打算,懶懶的夏乏調兒起:“說好了,皇上只能看,不能碰。”她的氣還沒消呢。縱然皇帝只是升了曲忻然的分位,不曾碰她,尚算是守諾。她還是不大痛快。
皇帝伸手擰她鼻頭,聲帶沙啞:“小醋罐子。還要氣多久?”
金釵被起落的動作一顛骨碌滾進牀底,碧桃聞言攬過薄被掩住身子,正面兒相對,她笑眼兒一彎,故作迷糊:“皇上說什麼呢,人家怎麼會生皇上的氣。”
“沒生氣?”皇帝正要欲打蛇隨棍上,就被她伸來的春蔥指兒點在微張的嘴上,但聽她嬌慵作聲:“人家捨不得生皇上的氣,可沒說不生那女人的氣。可她又是皇上的女人,人家沒資格怪到她頭上,只好自己生自己的悶氣了。”
“說來說去還是在氣朕。”皇帝失笑,接着佯裝不悅地挑眉道:“是不是朕對你太好了,讓你敢在朕面前恃寵而驕。”
碧桃脣角輕勾,低眉一笑,順勢道:“皇上既寵我,我自然是要回報一二分的。”她欣然扯來絹兒帕輕飄飄落了桃腮上,擡玉臂勾下皇帝頸項,隔着一層薄紗與他輕咬廝磨。
紗絹勾勒出她臉部精緻的線條,淺淡的桃色卻將其蒙上一層曖昧的色澤。
皇帝被勾的目眩神迷,心馳神往。一時沒有防備她推來的手,被推的一歪。
而碧桃則趁機躲遠,咯咯嬌笑。那笑如露珠滾顫,惹得鬢雲松下,偷渡了香腮雪。她眼角一挑,眼波橫去,聲似鶯囀:“恩要報,氣也是要生的。”話裡帶着雙關。
皇帝早被她一番情態迷了眼,哪裡顧得上因她推搡失掉的威儀。
他上前捉住那隻小妖精,再顧不上什麼能看不能碰的承諾。傾身將她叼來吃了,咬一咬那紅酥軟香,可口清甜。小東西被他養得連膽子都肥了,此時不宰更待何時?
透出幾分薄豔的帳子裡頭,那雙人兒交頸相歡,抵足纏綿,春宵一度。
第二日晨,雖天朗氣清,天空一碧如洗。然風吹晝炎,有一股熱浪打頭。碧桃不耐悶在室內,更總算盼到出了月子,便領着芸縷等人去了御花園。
她閒坐在澄瑞亭內,手中握一根竹木釣竿甩出,姿勢不十分嫺熟,那鉤子更險些掛住了後頭服侍宮女的頭髮。好在仍是沒入池面,嚇得魚兒四散開,漾起一圈輕波。
這情景若擱在別處自然清閒自得,但放在規矩森嚴的宮中,頗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因她意態悠然,容色絕妙,添幾分難言的融合之感。教人有心駐足欣賞。
“妾身給珍嬪娘娘請安,娘娘吉祥。”耳邊驀然傳來清脆的問安,碧桃偏眸望去,果不然是這幾日宮裡頭流傳紛紛,讚頌不絕的“聖上新寵”曲御女。
但見她一身時新鵝黃宮裝,那顏色與自己近日換上的紗帳顏色相近。作帳子時清爽宜人,變作裝束倒也清麗如水,教人望之親切。與服飾相反的,她周遭圍了一羣衣裳光鮮亮麗,配飾紛繁複雜的女子,正是與她同批入宮的新人。那些人將她簇擁在中心,瞧着像是萬紅叢中一點黃。
不如綠來的醒目,反有些再三擡舉也扶不起來的阿斗情狀。
碧桃念及此處,倏爾逸一聲輕笑。
衆人聽來,極像是從鼻間哼出的嘲諷笑聲,不由心裡憤憤。自打入宮就一直聽說這個珍嬪仗着聖上寵愛,不將位低於她的妃嬪放在眼裡,說罰跪就罰跪,說賜避孕湯就賜避孕湯,就連位高於她的妃嬪,也不見得能得幾分尊重。因而人緣不佳,鮮少受人喜歡。
卻因她一路行來聖寵不絕,旁人也不敢在她如日中天之時觸她黴頭。她們也只得將心裡的氣憤忍住,不敢發作。
“你是誰?”碧桃下巴輕擡,目光衝着曲忻然的方向,一派高傲驕矜。
曲忻然見狀心中生梗,想她一個21世紀的新新人類,通曉古今、博覽羣書,穿越回古代之後卻只能給一個早就作古的女人下拜請安,那女人還端起架子擺出不屑於她的模樣,再想起第一次侍寢被她將皇帝截走的事,自己爲此被人譏諷了許久,更教她心氣難平。
無論如何,她救下大皇子的舉動可是深受稱讚和德妃感激的,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只能忍氣吞聲且無品無級可以隨意贈人的曲忻然了。現在,她也是皇上名正言順的女人,既然都是作妾,誰又比誰高貴?
於是,她含笑道:“上回在近長春宮的拐角妾身曾和娘娘有過一面之緣。妾身不知珍嬪娘娘不記事,忘了自報家門,娘娘勿怪。妾身便是皇上近日親封的曲御女,不知娘娘可有聽說。”
一說碧桃沒記性,其二點出自己新寵的身份。
“容貌平凡,還話多長舌,”碧桃轉回臉兒,依舊看池內碧波游魚,脣角微彎,“怪不得要靠救皇子之恩才入得了皇上的眼。”
“娘娘此言差矣,”曲忻然面上不顯惱怒,口中反駁道:“德言容功,品德方是排在第一位,若以容色示人,恐怕不得長久。妾身自知容貌平凡,遠不及娘娘,但也不會就此自怨自艾。”她意有所指。畢竟碧桃的長相確實要比她出色太多,好在皇帝不是見色起意的昏君。
而她以身救人的舉動,便是品德出衆的最好表示。
“至於娘娘所說話多長舌,妾身更是不敢苟同。娘娘相詢,妾身回答自然誠惶誠恐,唯恐不夠詳盡,因而話多。但長舌一言,還望娘娘收回。”她做出不堪言語受辱的清高模樣。
碧桃這回連個眼神都懶得拋給她,紅脣輕啓,吐字:“知道了。”
還狡辯自己不是話多長舌,聽得她頭都大了。
曲忻然登時被這簡單明瞭的字眼回的一噎,滿腹理論都爛在了肚子裡。很有些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憋悶。
便是與她站在一處的幾人,聽到這懶洋洋的腔調,也覺得詫異莫名。這個珍嬪娘娘,怎麼行事如此古怪?教人捉摸不透。
話題打住,滿亭清靜,而杵立在那兒曲忻然生出進退不得的尷尬之感。不由看了看碧桃,好像在等她發話。
等了半天兒都不見動靜,她欲自己出言告退又不甘心,覺得這與自己第一仗就打輸,還要舉白旗投降沒什麼兩樣。她語噎半晌,見碧桃握竿釣魚,終於找到了入亭以來覺得奇怪的地方。
她認出池子裡的朱魚是南國進貢的,靈機一動,好言相勸道:“這池子裡的魚可是御用貢品,娘娘在此處垂釣,妾身恐怕皇上知道會心生不喜。娘娘若喜歡釣魚,還是再令擇它處爲好。”好似自己十分了解皇帝。
如果碧桃有所忌憚去了別處,那就是她勝。如果碧桃執意不聽,她就透露給皇帝知道,這類恃寵而驕的事積少成多,總能讓他慢慢遠了這個珍嬪。
但她也不想想,碧桃一個入宮比她早的人,又怎麼會認爲池子裡的是普通魚兒?她當然知道這是貢品,不但知道,還吃的很放心,釣的很開心。橫豎是皇帝準允了的,別想就此讓她住嘴不吃。
後頭的芸縷聞言上前,笑對曲忻然道:“曲御女多慮了。有一回咱們娘娘想吃裡頭那尾藍如翠,問了聖上,聖上便說‘再叫他們進貢就是了’讓咱們娘娘放心吃。既是連烹煮都無礙,又怎麼會不喜咱們娘娘釣幾隻來打發日子呢?”那笑與碧桃如出一轍,帶有高人一等的感覺。讓衆人看的牙癢。
作爲芳華閣的一等宮女,芸縷有此作爲在所難免。
碧桃喜歡帶着她,也是因爲她通曉世情,審時度勢,知道根據主子心中所想做出應和的舉動。經這幾件事,芸縷必是知道她不喜這個曲御女,纔會這樣做張做勢。
其她宮人聽了也紛紛低頭,傳開一陣笑。都覺得這個曲御女管得忒寬,還自以爲理解聖上。
本來他們還擔心自個兒主子碰上“新寵”會討不得好,畢竟世人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唯恐主子教人勝了去。如今見此情狀,心裡皆是大安,只一百個放心的跟在主子後頭做事,再不管其它。
曲忻然臉兒漲紅,被刺的說不出話。而她周遭的人皆掩袖側身,不敢當着她的面兒笑出聲。她們現下雖跟着她,可心裡仍是心不甘情不願,一旦見她出醜,能盡力掩下都是念着她能幫自己一把的緣故了。別想她們還能幫着她圓說。
雖然來自同鄉的丁點情誼,讓她們對珍嬪也難有好感。
“娘娘,”初曉腳步輕快地走近亭子,先是看曲忻然一衆“氣勢洶洶”地人一眼,繼而歡喜的給主子“撐腰”道:“娘娘,皇上教奴婢來接您回去。說是新尋了個南方的廚子,最擅做魚。叫您去嚐嚐做的如何呢。要是覺得好,就留在咱們小廚房裡頭。”
“皇上還說,依您的性子,必耐不住性子釣魚,還是趕緊回去吃魚罷。”這話顯露三分調侃,七分親暱。想來皇帝並不知道,這亭子裡還站着一干“他的女人”,正絞着手帕,羨慕嫉妒恨的盯住了這位貪吃且沒耐心的珍嬪娘娘。
因御膳房端來的大多是冷食,就是熱的,走那一段路也冷了。碧桃便藉着落胎做小月子的理由讓皇帝安了個小廚房。
碧桃想,八成是昨兒不再與他拗脾氣,他心喜之下的厚賞了。
不過這份賞,來的可真是時候。
她睇一眼臉色幾變的曲忻然,心裡樂開了花兒。
古代的女人,就是不如“同鄉”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