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自認容貌在後宮諸多妃嬪中論起來還算出色,並且符合她本身的性格。但是溫御女一句“驚爲天人”,實在是評價過高了。
一個不受寵的妃嬪給一個寵妃戴高帽只有兩種可能:一,奉承巴結,想要被提攜上位;二,諷刺,帽子戴的越高,嘲諷之意越濃。
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於溫御女說的這句話上,從周遭的小妃嬪們握起的拳頭和不甘、不滿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們是偏重前一句的。她們自認姿色不差珍昭儀,爲何就不能從三千寵愛裡分到一點渣?當然,真要她們上前捋虎鬚卻也是不敢的,只能乖乖簇在貞貴嬪旁邊作閃亮亮的小點綴。
而在碧桃看來,“驚爲天人”四個字還真是槽點滿滿啊。溫御女這廂是深怕自己不知道她要激怒自己的意圖吧。
然而不等碧桃開口,貞貴嬪先順着那話含笑道:“妾身聽說北國進貢的火玉皇上盡數送到了昭儀娘娘寢宮裡呢,連敏貴人處都不曾得見。妾身看來,溫御女一句‘三千寵愛於一身’形容的極是恰當。”她不欲給碧桃立威的機會,更直接舉了例子給碧桃拉仇恨值。與溫御女相比,果然高下立見。
大抵是因她消息靈通的關係。
身側裴寶林嬌滴的附和聲傳來:“果真?妾身只聽說那火玉色赤,有半寸長,上尖下圓,可光照數十步,累多方能燃鼎,倒很想見一見呢。卻不知昭儀娘娘肯不肯讓咱們長長見識?”她閃爍着期待的目光,乍一看竟是十分真實,看不出演戲的痕跡。
話一出口,她似是方纔知曉自己舉動魯莽了,不好意思的展顏一笑,衝皇帝和碧桃壓肩一禮:“是妾身莽撞了。”無半句辯解,反讓人心生好感。
皇帝果然沒有多說什麼。
碧桃眼光微微一閃,當時她不過是罰裴寶林跪在御花園中,即使那段時間衆人會嘲笑譏諷她,但等到新的話題一出,她完全可以再出來蹦躂。如今看來,等到今日才見完全是因爲她閉門苦修,回爐重造了。
挑的時機也很恰當。原本她就是因爲模仿自己而分得一二分寵愛,現下她懷孕不能侍寢,日子一久,皇上難免就會想找個替代品。滿懷期待的少女情懷讓她看上去與自己有所區分,進退得宜的表現則是告訴皇帝和自己她是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皇帝憶起舊情也許還真會選到她頭上。
碧桃往皇帝那邊靠過去,撫着小腹咬脣輕聲道:“皇上,妾身有點不舒服。”
皇帝一見她這架勢,哪兒還有心思旁觀。其實那幾句話,女人能琢磨出裡頭藏的機鋒,男人卻不會斤斤計較的把心思放在這些上頭,只要人好好兒的,不是嘲笑不是誹謗,也就任它去了。
於是碧桃擇了最實用的法子——寶寶好像出了點小狀況,皇上你快來緊張緊張。
皇帝熟稔的一手托住她後腰,一手貼上肚子,緊着她道:“很難受?朕讓人去傳太醫。”絲毫不顧及站在旁邊其她妃嬪的感受,她們皆只得雙手絞帕,暗裡咬牙。
貞貴嬪不語,溫御女冷然,裴寶林則是一臉憂心,若不是暮雲攔着就要近前來看。不過她此刻因嫉妒而扭曲的眼神,倒是瞞不過看向她的碧桃。
碧桃在皇帝低頭找她不舒服的原因時脣角一勾,輕巧斜了她們一眼,復整了整容色,純然的搖頭:“大抵是天兒冷些的關係,妾身喝些熱水暖暖身子就好了。”
話一落,她見皇帝欲側身吩咐宮人,一拉衣袖攔住了,聲音輕軟地對皇帝道:“宮人粗手粗腳,妾身不放心。倒是溫御女一看就是個細心妥帖的人……”雖她話語平靜,悄然顰起的眉尖卻瞞不過皇帝的眼睛,似是忍着不舒服。那後半句不必出口也懂得她的意思。
不過是個低位的妃嬪,拿來當婢女使喚皇帝完全沒有罪惡感或者是不捨之意。他即刻命令:“你去燒熱水,稍好後馬上送到這邊來。”
溫御女先是一愣,在皇帝冷厲的眼神下硬着頭皮行禮應是,等皇帝轉身攬扶着碧桃入軒休息時腳好像生了根,一動不動。讀書人的通病就是高傲,即使女子讀的書不如男子多,但矮子堆裡挑將軍,她自認在後宮中是最出色的。這會子被當做宮女使喚,讓她覺得萬分屈辱。
裴寶林見狀小聲提醒她:“你還是快去罷,我當時不過說錯一句話就吃了她的虧。現在事關龍子,可別讓她藉機拿住機會發作了你。”
溫御女瞥她一眼,冷笑:“你倒想在雲端裡看廝殺,也得看我們樂不樂意。”看不慣珍昭儀是她自己的事,哪裡會蠢到讓人抓住當槍使。話一說完,她不管裴寶林倏然僵住的臉色,甩袖走了。
裴寶林盡力柔和了臉色,一時卻不知是跟進去還是站在外頭好。畢竟碰見皇上的機會極是難得。她不由看向領頭的貞貴嬪。
貞貴嬪略略思忖,覺得眼下的情形還是不要蹚渾水較好,她款步上前欲和皇帝稟聲告退。被皇帝半攬着的碧桃卻好似背後長了眼睛,她臉兒一側,輕飄飄傳去一句:“裴寶林不是想看火玉嗎?進來罷,等本宮一會兒身子爽利了,就帶你去看。”
坐椅上放了錦緞面兒的坐墊,碧桃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孕婦坐凳子不得坐滿,她便坐到一半復鬆了身子背靠椅背。皇帝等安置好了她,便讓內侍公公出去告訴貞貴嬪幾人,允准她們入內。
貞貴嬪無法,皇上開了口自己可不敢駁回去惹他生氣。進去後貞貴嬪還沒怎麼樣,後頭幾人束手站在一側,不時交換一下眼神,覺得這樣站着不像樣子,但又不敢拐彎抹角的讓皇帝賜座。沒看皇上正緊張珍昭儀嗎?
溫御女很快到了,她將瓷盞遞到碧桃手邊,聲音冷淡:“娘娘請用。”
碧桃沒在意,她現在覺得比起裴寶林,溫御女要可愛多了。於是等宋嬤嬤如常檢查過後,她接過盞子喝了幾口暖胃便沒再難爲她。
“感覺如何?”皇帝隱含擔憂的問她。
碧桃邊露了個笑道:“好多了。”邊抽出帕子拭着嘴角水漬。許是分心和皇帝講話的緣故,那絹帕不小心離了手,飄曳在地上。
不等宮女去拾,碧桃將目光放在裴寶林身上,理所當然的笑道:“有勞裴寶林替本宮撿起這帕子。”
這事比讓人去燒水還要難堪。至少燒水是私底下去的,暗自讓身邊的宮女做也就是了。如今卻是衆目睽睽,且她還沒有理由拒絕。難道要說以自己妃嬪之尊不能幹這等宮女的事嗎?她擔心話說出去后皇帝認爲她拿喬拿大,站了一屋的妃嬪,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從六品寶林口口聲聲妃嬪之尊?
她低眉順眼的應聲:“爲娘娘分憂是妾身的榮幸。”接着上前折腰以對碧桃,將委頓於地的帕子撿起,還很仔細的抖去灰塵,送到她跟前。
碧桃撫摸着肚子,漫不經心的看了那帕子一眼,笑道:“都弄髒了,還是賞你了罷。”
裴寶林幾乎要維持不住那張笑臉兒,那攥帕子的手一緊,錦緞面上枝節橫生,皺出些許紋路來。她暗自吸一口氣,行禮謝恩:“妾身多謝娘娘賞賜。”
“你不會嫌棄這是本宮用過的罷?”碧桃似真似假的問。
裴寶林連聲道不敢,但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復方纔在外頭時的真切誠懇,不知有多僵硬了。
碧桃這才微微頷首,表示滿意。
脣線悄然輕揚。裴允兒,我當初能讓你跪在石頭上,如今,也可以再次把你踩進塵灰污泥裡。
你可要好好牢記才行啊。
皇帝好像不曾察覺她們之間的暗涌,他見軒中燒的炭火,暖則暖已,生出的薰煙恐怕對碧桃腹中的孩子不好。於是對她道:“等休息夠了朕陪你回去。”
碧桃彎了眉眼笑“許是孩子調皮,一陣兒一陣兒的。這會子倒沒有不舒服了,不若咱們回去?”
等皇帝點頭,她又提:“那裴寶林她們想看火玉……”
“還看什麼,”皇帝打斷她,對着她們幾人沉聲,“珍昭儀懷胎辛苦,你們別去打擾她。”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出生,看什麼都稀奇。一點眼力價兒都沒有。
兀自認定的皇帝渾然沒有想起來,其實在碧桃裝模作樣的喊肚子疼之後,她們就再也沒有提火玉的事了。
幾人哪敢反駁,委委屈屈的應聲道是後都覷了裴寶林一眼。明明是她挑起來的!關她們什麼事。
裴寶林即使低着頭也能感受到那些人憤憤不平的目光。珍昭儀,當年自己是寶林,她是從四品的婕妤。如今她是正三品昭儀,九嬪之首,自己仍是寶林。難道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命裡無時莫強求嗎?
手裡還攥着那方絹帕,上頭似乎還有沒能吹拂乾淨的塵埃沙粒,硌着她細嫩的掌心,將她的妄念一一磨平。
但慾望可生可滅,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就此甘心。
“娘娘,您可要早做打算啊。”金嬤嬤按着皇后的吩咐將貞貴嬪讓人悄悄遞進來的紙條燃了,進言道。
據貞貴嬪所說,珍昭儀恐怕已經能影響到皇上的情緒了,久而久之,誰知道會不會變成如前朝那般的第二個珍妃?本身德妃那裡一個大皇子已經夠讓人頭疼,如果珍昭儀再誕下麟兒,娘娘該要如何扶持二皇子上位啊。
皇后沉吟着道:“不急,既然珍昭儀和壽王有染,這事無論何時捅出去,她的兒子都別想繼承帝位,我們不必因此亂了分寸。”現在壽王人不在京城,也不是設局的好時候。
“倒是大皇子那裡,賢妃……”皇后的眼神稍稍有些複雜,繼而將心緒壓在心底,淡然道,“我們先等着就是了。”
原本着急頭疼的金嬤嬤見自家娘娘這樣沉穩淡然,慢慢跟着平靜下來。既然娘娘說要等,她陪着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以前看書的時候看到女主被人支使着做這做那,當時氣的想揍女配以及女主。女配同志男主是不會喜歡上你的!!女主同志男主喜歡的是你啊別委屈了快站起來打到她(誤)!!!
← ←你們有沒有想反立場的段子,可以提供喲……看能不能安插進去(←是你懶得想段子吧!
其實我只是碼字之後很少看文,所以一些氣憤段子都忘了嘛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