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寵這技能
皇后捧着銅刻花手爐斜倚在黃花梨羅漢牀上,灼灼目光正對着底下站着的金嬤嬤:“消息屬實?”赤金嵌翠滴珠護甲無規律的撥弄着手爐蓋兒,顯出其心緒紊亂。
“回娘娘的話,永和宮那兒傳來的消息確實如此。”只是是否有詐就難說了。但金嬤嬤心裡雖嘀咕,到底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即使小時候交好,入了宮萬事都難料。誰知道昨日的金蘭會不會今日就開敗了。
不過自家皇后娘娘不知緣由的信她,自己勸了幾次,話又說不過,便作罷了。
皇后指尖不覺一個用力,尖長的護甲竟錯進鏤空的四菱花中。她皺眉:“賢妃這是想幹什麼。”語氣竟是毫不客氣。
這種要人命的事就這樣交給身邊不知世的宮女,不懂得消息保密,竟是嫌死得不夠快麼?
“娘娘,咱們……”金嬤嬤剛想說話。
皇后指甲一彎,將沾灰惹塵的護甲拔出,就此褪了丟到旁邊。她止了金嬤嬤的話道:“咱們還被拘在宮裡呢,能做甚麼。”
大皇子夭折,德妃傷痛倒牀不起確實是她請求出山的好機會。不過,邊疆戰亂更是她家族得用的時機,只需再等一等,她又何用去求。
兩姐妹都栽在一個人手裡,即使當初自己有所預謀,薛氏仍是不除不快的存在。最礙眼的釘子已經拔去了,她也不必故作低調掩人耳目,等她重掌宮權,無論是薛氏、江氏還是安氏,皆不如曾經的德妃讓她有所忌憚,她都會一一處理。
至於賢妃,她幫自己固守勢力自己確實很感激。不過——
“她可別幹出連本宮都力有未逮的蠢事纔好。”皇后在金嬤嬤疑惑的注視下喃喃。
手爐裡的炭火烘起一陣暖意鑽入她手心,但身體卻始終無法將這暖安置其中,任由它行走在肌膚上熨過一圈,因遍尋入口不得,逐漸消散在冰冷的寒氣裡。
碧桃用手試了試水溫,大概是剛纔吩咐宮人燙些的關係,指尖一汲就忍不住縮了回來。冬天水涼的快,寧願等它慢慢降下溫度來,也不想由着宮人進進出出換水的麻煩。倒不是體恤人少跑趟腿兒,只不欲有人插足在這氣氛裡罷了。
躺在榻子上的皇帝總覺得由着她替自己洗頭不妥,此刻聽到她“嘶”的一聲,立即要回頭看:“怎麼了?”
帶了點溫燙的手指將皇帝的臉扶正,碧桃穩穩當當的坐在赤漆檜木椅上,聞言吐舌一笑:“被水燙着了。”直直白白的一句敘述,不曾撒嬌喊疼,反讓皇帝生出諸多憐惜。
“朕說了,這等事是下人乾的,你偏要攬過去。”皇帝無奈道。其實他私心裡是歡喜的,不過她懷着孕,總讓他擔心會不會過於勞累。
核桃木六方几上的銅盆被固好,碧桃渾然未覺皇帝說的話,就像現代孩子和父母耍賴似的,跳過了不滿,直接道:“皇上再躺上來一些。”她自巋然不動,憑他怎麼說都無用。
躺椅、盛水的盆並碧桃坐着的椅子,這構架像極了現代剪髮店裡爲客人沖泡沫的椅具。只不過不曾連在一起,風格也更古色古香而已。
碧桃將皇帝束髮的箍子妥當放好,替其打散辮髮後再用檀木梳一下一下的梳順發絲。圓頭的梳齒不時刮過頭頂,她特意加上些力道,皇帝果是微微放鬆了些,雙眼闔上,任她搗鼓去了。
“朕已經好幾日沒閤眼了。”就在碧桃把頭髮攏好放入水中時,皇帝突然出聲道。話語中盡是難言的疲憊。
黑髮散開在水裡,就像一滴墨汁浸染,騰起絲絲縷縷的愁緒。碧桃突然覺得做皇帝也不容易,她用比平時更輕更柔和的聲音問:“可是爲大皇子的事?”
“嗯,”皇帝沉沉的應了一聲,“承運還小的時候,性子沒有這樣活潑。朕每每想和他說話,他都是低着頭怯怯的看着朕。”
那是因爲那時德妃還只是個側妃,勢力也遠不如當時的正妃吧,碧桃想,過早出頭只會引來皇后的殺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後來雲妃有了承澤,皇后就常常和他說這是他弟弟,他將來懂事後要好好照顧弟弟才行。他果然常擺出一副護着弟弟的架勢,不過五歲的小人兒,粉妝玉琢的一團,眉宇間的氣勢卻與朕像極了。”皇帝也許是累的很了,話說的亂,忽而就跳到另一處,讓仔細聆聽的碧桃有些迷糊。
不過大概是說承運怕父皇嚇着弟弟,所以纔在皇帝面前擺出那樣的架勢吧。碧桃想起浮碧亭裡跟在他父皇身後緊拽龍袍的大皇子,還有自己佯作不相信皇帝的話時他立刻澄清驗證的炸毛模樣,這是把他父皇當做頭頂的天呢。
這樣想着,她就帶了點笑問:“後來他怎麼和皇上這樣好了?”手裡取來皁角打上泡沫,輕輕揉搓洗潔着簇簇髮絲。
“入宮一段時間後他性子就放開了許多,”皇帝語氣裡也有笑,似是記起那段回憶,“於是朕手把手教着他練字、讀書,還有彎弓射箭。不過他那時還太小,朕命工匠造了一副適合他的弓箭,只作玩具,免得跨了他正長着的身子骨。”
“大皇子必是感受到皇上這樣的用心了。”她感嘆了一句。
腦海中的片段閃過,等到結束了,皇帝更是悵惘:“是啊,承運是極聰明的孩子。”
碧桃入宮的目的便是攻克皇帝早日回家,因而對於皇帝的孩子她遠不如其她妃嬪那樣憎惡又嫉妒,至多是當個陌生人來看待罷了。但對於有過一面之緣的大皇子,每當她想起飄散在荷花池的琅琅讀書聲,都不禁會有些可惜。
對於孩子,人們總是寬容的。
“皇上別多想了,”她手指撫上了皇帝的耳廓,上頭還有滑沫不曾洗淨,皇帝只覺耳邊滑漉漉的,隱約飄來溫潤的馨香。她恬淡的聲音就這樣響起,“天命難違,許是天上的觀世音娘娘想招大皇子去做童子也未可知呢。”
皇帝笑了笑:“你老是愛扯這些有的沒的。”原先還有一個鬥戰勝佛。
“信則有之,不信則無。”不知道是不是宮殿裡惟剩下水波流動聲的緣故,她今日的語氣格外平和。不像往日,他但凡提起這茬,她就要賣乖賣癡的讓他不得不信這個論調。
“朕信你。”他低沉的嗓音裡帶着帝王的鄭重,長久的日子相處過來,即使原先有什麼讓他懷疑的地方,也盡被她抹去了。倘若不信,又捨不得動手,徘徊來去苦的還是自己。所以那番話,他也是信的。後宮中的危險絲毫不亞於紛亂的江湖,她有一技防身,自己倒更放心些。儘管明刀明槍的事情少,但凡她能保住自身,剩下的事情他都會替她善後。
此刻認爲自己可以庇佑心愛女子的皇帝不曾想到,之後發生的事,讓他無法全心全意的堅持這個念頭。
碧桃替他將泡沫衝淨,動作溫柔依舊,話裡卻含一絲皇帝不曾察覺的堅定:“皇上信我,那我有一些話也必得和皇上說。”
“怎麼?”連日的勞累再加上此刻的放鬆,略有睏倦的皇帝問道。
碧桃莞爾,她託了後腰站起身去拿幹巾替皇帝絞乾頭髮,回時皇帝已然安睡在榻。她恍惚了一瞬,上前調皮的在皇帝皺起的眉心輕輕一點,“皇上還是先歇息會兒罷。”
不知怎麼,那一點隆起的山峰,在感受到她指尖參與的熱度後,微微的,舒展開來。
等皇帝醒來後,碧桃將書裡的論證以及她的猜測都告訴了皇帝,但是絕口不提永和宮,只說是自己聽說宮裡還有這樣的例子。她若攀扯出賢妃,自己的勢力人脈也保不準就要交代給皇帝知道了。依皇帝的人力,不可能在明知的情況下還查不出來。原先沒注意,只是想不到這一層罷了。
她要不是正好看到,也不一定能聯繫起來。
皇帝心裡存了事,對她稍加模糊的地方不以爲然。畢竟她入宮時間不長,能發現人不能發現的可疑之處,已經很好了。
“朕會多加註意的,”皇帝沉吟,再看她掛心此事的樣子,心裡不由熨帖。畢竟承運不是她生的,她還能如此關心,“你也少操心這些,自己養好身子,凡事有朕在呢。”
其實這回卻是皇帝弄錯了,碧桃時刻將這事放在心裡,不止是爲了大皇子,還因爲她有些忐忑於此事還有沒有後招。假若真是賢妃出的手,那下一次,難保她會不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
爲了寶寶的安危,她也要提前讓皇帝對此有所警覺。寶寶的保護層,當然是越多越好。只憑自己的人手,怕是遠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少了點,因爲我困到快睡着了……如果可以,明天還會有。
其實連我自己都比較喜歡日更腫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