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二 樑王殿下他……殉國了!
此人正是諸克圖,他傷了腿,按理說應該是屬於被拋棄的那一部分的範疇。只是他既是百戶軍官,深的阿敏重視,又是出身海西女真貴族,其家族還和阿敏頗有淵源,是以阿敏也是把他特殊保了下來。諸克圖也當真是悍勇,腿上的傷口還哩哩啦啦的滴着血呢,就跟着大部隊也沒拖後腿兒,反而是依舊悍勇。
他指揮着麾下的騎兵分散的很開,大約四十來個人卻是拉了足有百米左右的橫寬,就像是一張洞眼闊大的大網一樣,向着對面的鷓鴣鎮狠狠的罩了過去。
他們衝的都很謹慎,畢竟是跟武毅軍見過這麼多陣仗了,也知道武毅軍的厲害,因此速度並不快,都是慢慢的往前摸。
可是大營之中卻是一片難言的沉寂,死一般的寂靜,似乎裡面對此都是毫無反應一般。
終於,等他們到了距離營牆還有百米的時候,槍聲響了。
清脆的槍聲響徹天地,那種燧發槍特有的呆滯毫無美感卻是極富節奏性的啪、啪、啪的聲響,就像是惡魔的獰笑,時隔數月,終於是重新出現在了女真士兵們的耳邊。
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渾身劇烈的一顫,心中重新浮起了那一段恐怖血腥的回憶。
阿敏也不例外,只不過他心中還多了一些別的——對於即將到來的報復的期待。
槍聲一響,他心中竟是不由得安靜了許多,之前的武毅軍大營,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的滲人了,你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麼,而未知的事物總是讓人恐懼和心中忐忑不安的。不得不說阿敏確實是一個極爲謹慎的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心中還在懷疑到底是不是個陷阱,但是這咋然響起的槍聲打破了他心中的最後一絲猶豫。
“就是武毅軍!”
槍聲雖然響起,可是由於諸克圖等人已經做好了準備,拉的也很開,是以只有三人被這一排槍打倒。
也是諸克圖倒黴,戰馬被鉛彈打中了,胯下戰馬一陣悽慘的嘶鳴,前腿一軟。跪倒在地,眼瞅是活不成了。諸克圖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給狠狠的甩了出去,卻又是因爲雙腳連在了嗎凳子上面,因此整個人被在空中給掄了一個二百七十多度的圓形。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這一下勢頭是何等的兇猛,諸克圖當下便是隻覺得渾身劇痛,似乎全身上下的骨頭都斷了,哼都沒哼一聲兒便是暈了過去。
阿敏瞧了一眼,道:“傳令,讓他們回來吧!”
清脆的銅鑼聲響了起來,諸克圖所部趕緊打馬往回撤。下來了兩個不怕死的,把諸克圖腳上的馬鐙子給解開,拖着他跟拖死狗一般上了馬,倉皇的逃了回去。
興許是大營裡面的武毅軍覺得爲了他們浪費鉛彈實在是得不償失。因此也沒放槍,便這麼放他們回來了。
“看來裡頭的主將,是個老油子了。”阿敏幽幽的嘆了口氣,忽的卻是爲之失笑。若不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油子,怎會被連子寧留下來鎮守此處?只不過。你再怎麼老,再怎麼油,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便用大軍沖垮你,你便是計策百端,又有何用?
待諸克圖等人回來之後,阿敏高高舉起手,大喝道:“傳令,衝鋒,全軍衝鋒!”
隨着阿敏的命令,嗚嗚的號角聲響了起來,士卒們開始慢慢的策動胯下的戰馬,然後慢慢加速,慢慢加速,終於是到了頂點,向着鷓鴣鎮衝了過去。
鷓鴣鎮的四面,都是這樣的一番景象,數萬大軍策馬奔騰,把鷓鴣鎮包在中央,煙塵彌天,大地震顫,數萬大軍齊聲嘶喊,喊殺之聲震懾天宇,讓人心中無比的震撼。
這等威勢,幾乎比得過天地之威,電閃雷鳴之異象。
着實是讓人生出一種所在披靡,無可抵擋的感覺。
鷓鴣鎮大營其實並不大,也就是方圓三百丈左右,基本上就是在原先的鷓鴣鎮的範圍內修建起來的。這會兒在營牆後面建了一座大約兩丈高的木頭臺子,秦立人正在直直的戳在上面,他穿着一身很是威武的戰甲,,正是武毅軍最高一級武官,參將的專屬鎧甲。
鎧甲是防着大唐制式的明光鎧打造而成的,裡面是絲綢的內襯,外面則是一層小牛皮的內甲,柔軟舒適,還可以防止皮膚被堅硬的鎧甲磨破。外面則是略厚實的一層皮子,再外面,則是綴滿了的半個巴掌大小,非常厚重的鐵葉子,這些鐵葉子都是上等精鋼打造,邊緣泛着冷冷的青光。而在胸口位置,則是一面海碗大小的碩大護心鏡,乃是用堅實的精銅打造而成,厚重非常,足以起到護心的作用,名副其實。
頭盔則是內裡的絲綢,外面小牛皮,最外面是一層鍍了銅的鋼板,頭頂插着高高的瓔珞。
整套鎧甲,從頭到腳無一不包,精緻威武的同時,也是具有相當強的保護性能。
在這個高度上,整個戰場一覽無餘,也更是看的清楚,那些衝鋒過來的韃子騎兵們。
越來越近了。
他高高的舉起右手,大喝道:“傳令,所有燧發槍手準備射擊。”
火銃手們都舉起了燧發槍,彈藥已經填好,手扣在了扳機上,眼睛瞄着準兒。
三百丈,二百丈,一百丈,五十丈!
一百五十米了。
這已經是燧發槍相當有把握的一個射程!
秦立人的右手重重的落下:“射擊!”
“射擊!”無數的基層軍官起身大喝,武毅軍士卒的手穩穩的托住了槍身,扣動了扳機。
秦立人的命令傳達下去,站在東南西北四面牆後面的兩千餘名火銃手冷靜的扣動了扳機。
沒錯兒,就是兩千餘名,實際上,鷓鴣鎮的守軍遠遠沒有阿敏所料想的那麼多,大約只有不到七千人而已。而其中的燧發槍手,也只有兩千餘人。這兩千人分散到四面牆上,一邊就是五百餘人,連把整條戰線填滿都做不到,是以也不用分什麼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了。
清脆的槍擊聲響徹天地間,那些女真騎士蒙古騎兵們只看到躲在木柵欄後面那些明軍手中那些燒火棍子上冒出來一簇火光,然後便看到自己身邊的袍澤胸口上,大腿上冒出一簇血花,有的直接死了。有的則是趴在馬背上痛苦的大聲呻吟慘叫。
有的則是戰馬被擊中,整個人便被吃痛發狂的戰馬說狠狠的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有的特別不走運的,被擊中了頭顱。腦袋被打的粉碎,紅的白的濺了旁邊的士兵一身。
不過在出發之前,這些韃子騎兵事先已經得到了提醒,知道武毅軍火銃厲害,而且各級軍官也交代了事宜,因此並不是極爲的慌亂,而是紛紛打馬狂奔。向前狂衝!
一輪射擊之後,已經只有八十多米了。
這個距離,對於騎兵來說,轉瞬即到。根本來不及再行裝填鉛彈,秦立人已經是大吼道:“燧發槍手撤下去,炮手上!”
隨着秦立人的命令,燧發槍手之後的長槍兵們潮水一般的裂開了無數個可供人通行的道路。這些燧發槍手抱着槍便是快步向後跑去,很快便是消失在後面。
等他們通過之後。通道又是緊緊地合上。
阿敏身在大軍之中,他身邊有許多侍衛簇擁,自然是不虞有什麼危險,畢竟戰場上發生流彈擊中統帥的事情機率還是很小的。
剛纔那一輪射擊,大約給聯軍造成了有四五百人的傷亡,只不過對於總數超過了四萬的聯軍來說,這點兒傷亡,當真是九牛一毛一般,毫不在意。大軍踐踏過後,無數馬蹄無情的踩踏過去,那些受傷倒地的戰馬騎兵已經是給狠狠的踩成了肉泥。
越來越近了,越來越近了。
聯軍騎兵惡狠狠的盯着武毅軍,他們已經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想着衝進這些漢狗子的大營中間,肆意的殺戮!
沒了那些火器,這些漢狗還有什麼本事?
阿敏卻是微微的蹙起了眉頭,他心中有些奇怪,今日這些武毅軍的火力,似乎差的離譜兒。他和武毅軍交手多次了,每一次都是讓這些綿綿若雨一般無間斷,不停歇的槍彈給打的損失慘重,軍心低落,而今日,這些槍彈的密度,明顯要比以前稀疏的多了。而且按照他對武毅軍的理解,一般武毅軍射擊都是三段式,今日卻是隻有一輪槍聲響起。
不管怎麼說,聯軍已經衝到了五十米以內。
他們紛紛張弓搭箭,向着營寨後面射了過去。
女真人是的又粗又重的大箭,因此採取的都是直射,而蒙古人用的則是角弓,大部分都是用了拋射的方式。
女真騎射,蒙古騎射,都是堪稱當時之雄,少有人能比得上。
密密麻麻如同烏雲一般的羽箭向着柵欄之內落了過去,但是當他們的箭雨潑灑出去之後,卻並未受到預期的效果,對付對手的箭雨,武毅軍早就是很有心得,前排的那厚實密集的長槍兵,長矛斜指,宛如一道森然的樹林一般,密集厚重。當箭雨潑灑下來的時候,他們便是晃動長槍,長槍的頂部頓時便是不斷的搖晃起來,那些落下的羽箭都是被打飛,幾乎足足有三成的失去了效果,剩下的的七成,有的失去力道,有的沒了準頭兒,釘在地上。當然也給武毅軍造成了一定的傷亡,而戰死的士卒,立刻是被擡到後面去,他身後的袍澤隨即頂上。那些受傷的士卒,則是咬咬牙,將箭簇折斷,繼續堅持。
再加上有了柵欄的阻擋,是以羽箭的效果就差了一些。
但是聯軍實在是太多了,這麼多的羽箭潑下來,還是給武毅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鮮血潑灑,大地爲之浸染。
而這時候,聯軍已經是衝到了距離柵欄不過是三十來米的範圍。
緊接着,讓這些聯軍恐懼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頂在前面的武毅軍,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長槍。他們甚至已經能夠看到,那密集如樹林一般的長矛矛尖,從柵欄的縫隙中伸了出來。整個大營簡直就像是的一個巨大的鋼鐵刺蝟,看上去鋒銳無比,無堅不摧!
而讓他們更加畏懼的是,在這些長槍兵中間,還夾雜着無數黑洞洞的炮口!
那是一種敦實,粗壯,宛如猛虎蹲踞一般的大炮。
虎蹲炮!
秦立人已經是大聲吼道:“虎蹲炮。發射!”
發射!
在這些聯軍騎兵衝到二十米之內的時候,虎蹲炮發射了!
鋪天蓋地,無可抵擋!
這一瞬間,密集而炙熱的鋼鐵風暴覆蓋了前面的聯軍騎士們,就像是一堵厚厚的。由無數的通紅熾熱充斥着巨大能量的鉛彈組成的牆,狠狠的拍在了聯軍士卒的身上。女真人和蒙古人的騎兵衝擊陣型竟然是整個停滯了一下。
虎蹲炮畢竟也是火炮,其動能不是一般的槍械鉛彈所能比擬的,小指頭大小的鉛彈狠狠的砸碎了的這些士卒們身上的皮甲,然後砸在了他們的身上。別說是蒙古人的皮袍子和女真輕騎的皮甲,就算是女真人中那些披甲騎兵,也是被打碎了戰甲。打穿了身體。
衝在最前面的聯軍騎士們這一瞬間被密集的鉛彈打成了破麻袋,身體上面被開出來無數個血洞,而在鉛彈打進去的一瞬間,這些血洞周圍的肌肉皮膚便都是被高溫烤焦。甚至連鮮血都流不出來。
一股焦香瞬間在戰場上空飄蕩。
許多的鉛彈穿透一人之後,餘勢未衰,又是狠狠的擊中了後面的女真士卒。
就像是被成片成片割倒的麥子,衝擊在前面的聯軍騎士也是一片一片的倒下。這一輪射擊完畢之後,衝在最前面的接近一千三四百聯軍士卒幾乎是全軍覆沒。只是一瞬間而已,死傷無數,無數傷員躺在地上大聲的呻吟着。無數被打爛的戰馬也是躺在地上哀鳴。
斷肢殘臂,被撕碎的人體,身體像是破麻袋一樣的破爛,四處橫流的鮮血,這裡立刻變成了一片鮮血屠場。
整個聯軍前衝的勢頭,不由的爲之一頓。
阿敏見了鮮血,不由得便是想起了自從鎮遠府下戰敗之後的那些歲月,屈辱的逃竄,惶惶不可終日的隱忍,家園的淪喪,家人不知所蹤,心裡的擔驚受怕。這一刻,所有的情緒全都從心中綻放開來,炸裂開來,瘋狂的席捲開來。他眼中死豬隻剩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紅色,狀若瘋狂,大吼道:“殺敵!殺敵!殺光這些漢狗子,報仇雪恥!”
被他的情緒所感染,女真人都是瘋狂的嘶吼起來,那等不要命的勁頭兒,連他們不遠處的蒙古騎兵看了也是不由得心裡一跳,暗自忌憚。
而那邊廂,當炮聲響起,哈不出不由得便是心裡劇烈的一跳,就像是被大錘掄中了一般,看着死傷狼藉的自己騎兵,不由得心疼得要死。他這一次過來本是抱着撿便宜的心態來的,有了這等心態,自然就不願意付出多少。他本以爲武毅軍守城厲害,野戰也就是一般,卻沒想到武毅軍的火器依舊是如此的銳利難當。
這會兒哈不出在鎮南,也不怕被阿敏聽見,因此大聲吼道:“傳令,傳令下去,別亂衝,讓那些女真人打頭陣,咱們跟在後面便成。”
萬馬衝鋒的勢頭已經起來,無論是加速衝鋒的命令還是避其鋒芒的命令,終究是隻能將其略作改變,至少現在是體現不出來的。
下一刻,聯軍騎兵已經是惡狠狠的撞上了大營的柵欄!
木柵在這幾日已經是加固過了,都是用大腿粗細的硬木深深的打進了地裡面足有三尺深,露出表面的則是有一丈六尺多高,兩排大木中間大約是半尺左右的空隙,如此一來,整個寨牆大約有兩尺多厚。空隙中填充了不少的樹枝,沙石等等東西,使得整個寨牆看上去非常的堅固厚重,當然,以武毅軍的能力,有着幾日的時間,足以建起一座厚重的水泥城牆來,但是那並不符合連子寧的需求——看到這麼一堵城牆在此,怕是阿敏都沒了進攻的勇氣,他不來打鷓鴣鎮。整個計劃何從說起?
縱然柵欄足夠的堅固,也不夠這數萬騎兵兇狠無比的驚天一撞的。
當下有不少騎士和戰馬都狠狠的撞在柵欄上,頭顱身體撞在大木上,被撞得是頭破血流,甚至是腦漿迸裂,當場身死。但是那看似堅固的柵欄,也是劇烈的晃動起來,甚至已經是給撞得歪斜了。
而趁着這個機會,守在柵欄後面的武毅軍長槍手們挺起長矛奮力的前刺。
就像是無數個清晨在大營中大校場上訓練的那般。這個動作他們熟極而流。
就像是收斂了身上尖刺的鋼鐵刺蝟忽然又是狠狠的往外一彈,那全身的尖刺都猙獰的豎立了起來,前面的聯軍騎兵就像是被密集的鋼鐵森林拍在了身上,身體瞬間就被無數的長矛尖端刺中刺穿。由於角度的問題,甚至戰馬的脖頸子都是被刺出來無數的血洞。鮮血汩汩的噴涌而出。
然後下一刻,訓練有素的長槍兵們便是抽槍,繼續挺刺。
鋒銳的槍尖被抽出,巨量的鮮血瞬間便是從身體上無數的傷口中噴涌了出來,那些聯軍士卒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個的爛麻袋,失去了長槍的支撐,從馬上軟軟的倒下來。
長槍繼續挺刺。
長槍兵們的面容堅毅。他們的手很穩,力度也用的很足,從來不會浪費一分的力氣。他們都是入伍至少一年半的老兵了,每天都在練這個動作。不知道幾千幾萬次。
長槍兵隱忍之後的出擊給了聯軍士卒一個巨大的驚喜,隔着一堵寨牆他們根本夠不着人家而人家卻是可以輕易的殺死他們,這種感覺讓他們氣炸了肺。
許多自認射術不錯的士卒已經是紛紛抽出弓箭來向着牆內射去,可惜效果並不好。
阿敏大吼道:“別管那些武毅軍。拆牆,拆牆。快!”
得了他的命令,至少女真士卒是開始專心對付起面前的寨牆來,而這時候,站在木臺之上秦立人,則是看着那些守在寨牆後面的長槍手,面色複雜。有內疚,有不忍,有痛楚。
除了長槍手之外,所有的士卒都已經撤走了,按照現在聯軍拆除寨牆的速度來看,足夠這些長槍兵撤離的了,但是這會兒卻是個殺傷聯軍的機會——要知道,大人提出來的要求中,就有‘儘量殺傷敵人’這一條,而且是極重要的一條。
更何況,也需要留一些人手出來,在聯軍士兵衝破了寨牆之後,纏住他們,讓他們不得輕易脫身。
“大人,快撤吧,再不走那些韃子打進來,可就來不及了!”身後侍衛焦急的催促道。
“唉!”秦立人一聲長嘆,重重的揮了揮手,大踏步的向臺下走去。
他終究是沒有下達讓長槍兵撤退的命令。
而在不過百十個呼吸也就是一分鐘左右的功夫,寨牆就已經是擋不住了。
西寨牆有一段大約五十米長的被推翻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女真騎兵從裡面一鬨而入,瞬間便是大量的涌入進來。
他們一邊策馬狂衝一邊發出了興奮的大吼:“城破了,城破了!”
“殺!”
可是當大部隊殺進來,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況之後,都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不出他們所料,這大營之中確實是有連綿的營帳,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在臉面的營帳之中,卻是豎着幾個巨大的堡壘。每一個堡壘差不多都有三十丈方圓,足以容納數百人之多,外面是灰沉沉的城牆,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相當的堅固。城牆大約有三四米高,上面一個人都沒有,但是在城牆之上卻是開了無數的洞眼,大約每隔一尺就有一個。這堡壘的高度要比寨牆矮了不少,再加上方纔有臉面的帳篷遮擋,因此剛纔並未瞧見,這會兒進來纔看的分明。
別看寨牆上一個人都沒有,但是看那些黑洞洞的射擊孔,女真騎士們似乎能看到裡頭黑洞洞的槍口,可以想見,一旦逼近了那裡,迎接他們的定然是一片炙熱的鋼鐵風暴。
他們可是知道厲害的。
耽誤了這一會兒的功夫,許多地段的寨牆都被弄開了,大軍從四面八方涌了進來。
頓時。剛纔還成防守態勢的長槍兵們立刻是陷入了重重包圍之中。
他們倒是也不慌亂,那長槍兵千戶正是當日在大帳中差點兒與秦立人爭吵起來的胡造。他看了一眼高臺的方向,卻是看到上面已經是空無一人了,對於這個結果,他似乎也並不意外,只是慘然一笑,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迴盪:“大人,若是以我等之性命能換回咱們第十二軍再不遭人白眼,值了!”
他縱聲大喝道:“弟兄們。咱們今日奮勇殺敵,唯有一死而已!結陣!殺敵!”
“結陣!殺敵!”
將爲兵之膽,將即大呼酣戰,則士卒亦悍不畏死,武毅軍士卒們紛紛嘶聲大吼。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結成了厚實的方陣。
方陣不大,大約是十乘十的規模,正巧是一個百戶的編制,外面的三層,向着四面,長槍的槍尖一致對外,而裡面十六個人。則是隨時準備替補上去,接替受傷或者是疲累的袍澤。
武毅軍出色的軍事素養這會兒便是表現出來了,大約兩千名長槍手,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分裂成爲二十個中型方陣。就像一個個小刺蝟一般,而且身上的鋼鐵銳刺都是炸了起來,看上去很是扎手。
剛纔在寨牆被攻破的那一個瞬間,失去了防護的長槍手們死傷慘重。不過現在結陣之後,局勢就立刻的穩定下來。
外圍的韃子騎兵圍着他們走馬燈也似一邊轉一邊衝着裡頭射箭。可是短時間內卻是無可奈何,雖說長槍兵們還在不斷的傷亡,但是比起剛纔來形勢已經好了太多了。
要不怎麼說結陣乃是步軍對付騎兵最好的法子。
阿敏一看到那些堡壘,頓時就有些頭皮發炸。
他沒想到這些武毅軍如此的狡詐。探子得出的情報裡面,根本沒有這六座堡壘的存在,在他的設想中,攻破了外面大營的牆壁,就是待宰的武毅軍和通向行宮的通天大路。
現在大路是讓出來了,可是卻多出了這六個堡壘。
對堡壘裡面的武毅軍倒是不足爲慮,反正此行的目的乃是樑王,殺了或者是擄走樑王,這事兒就算完了,殺不殺這些武毅軍都是無所謂,直接撤走也就是了。
可是現在問題是——多了這六個堡壘,誰知道武毅軍是不是把樑王藏在裡面了,武毅軍可不是傻子!
不過阿敏終究也非凡人,他眉頭一擰,便是已經有了決斷。
他大喝道:“蘇拉贊崧,哈格爾齊,你們兩個帶人,把西邊兒這三座堡壘打下來,不惜一切代價!”
“是,阿敏大人!”兩個女真萬戶齊聲應道,各自帶兵離開。
“傳令俺巴孩,讓他負責率人對付這些武毅軍的長矛兵,別讓他們壞事!”
“告訴哈不出,讓他帶人攻下那三座城堡,跟他說,若是打不下來,功虧一簣,那麼這次就白來了!”
“是!”傳令兵拍馬過去傳令。
“和真火兒,你帶人跟我一起。殺向行宮!走!”
阿敏大喝一聲,一騎當先,率人向着
隨着阿敏一道道命令,整個戰場立刻秩序井然起來。
女真大軍在各自首領的帶領下,分爲五路,就像是五條狂龍一般,向着自己的目標席捲而去。而阿敏的目標,則是極爲的明確,率領騎兵順着休憩好的水泥路,直奔行宮而去。
行宮距離營寨也不過是一里之遙而已,不過十幾個呼吸之後,就已經到了行宮前面三十丈左右。
這個距離相對安全,明軍的弓箭並不能射到這麼遠,就算是射過來了,也是沒什麼威力了。
阿敏微微揚起頭,眯着眼看着那威武高峻的城樓,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滿了譏誚和不屑,似是自言自語道:“果真是上國天朝,擺足了架子,來到這荒野小鎮還這般講究!”
城樓之上,許濁手摁在女牆上,死死的盯着不遠處的女真,臉上陰沉的似是能滴出水來。
大軍壓境,逃無可逃,唯有死戰。
他身後還站着十幾個禁軍將士,一個個看着外頭的那些女真騎士——這還是他們這輩子第一次瞧見女真人——臉上佈滿的都是緊張和絕望,有的在悄悄地嚥唾沫,有的則是已經忍不住渾身哆嗦起來。
他們畢竟見識少些,也沒見過什麼大陣仗,若是跟着大軍的話膽氣還會壯一些,但是這會兒以不過百人來面對對方的數萬大軍,那當真是心裡只有絕望了。
許濁還想奮力一搏,他回身壓低聲音問道:“誰能射死那敵酋?”
目光從衆人面前一一掃過,大夥兒都是搖頭。
他們手中的弓都是上好的弓,可是也須得拉得開,射的準才行啊,而大明士卒向來不是不射箭見長的。
許濁不由的很是失望,狠狠的罵了一句廢物。
阿敏也不想再廢話什麼了,他重重的一揮手:“打進去!”
“得令!”
一個女真百戶翻身下馬,帶着手底下三十多號兒披甲的騎兵,四個人一組,擡着一根方纔從寨牆那裡擡過來的大木。這大木都是選出來的上品,足足有人腰粗細,四個大漢擡着,後面還有一個人扶着。他們扛着大木,一溜兒加速,便是狠狠的向着宮門撞去。
許濁臉色一變,喝道:“放箭,放箭!”
箭如雨下。
不過這雨下的也太稀疏了點兒,稀稀落落的十幾支箭撒了下去,女真人固然是死了幾個,但是更多的女真人已經是扛着大木衝到了城門洞子口上。
“鏗!”
一聲巨大的重響,整個戰場都是聽的清清楚楚,似乎城樓都是爲之一晃,三根巨木同時撞在了城門上,那兩扇鑲着碗口大小黃色銅釘的大門竟然是直接被撞飛,重重的飛到了城門洞子裡面去。
“破門了!”
女真人興奮的齊聲大吼起來。
阿敏指着大門喊道:“殺進去!”
話音未落,他的眼神忽然凝滯了。
這行宮之中,忽然是冒出了滾滾的濃煙,火光沖天而起,整個天邊都是被映的一片通紅。
透過幽深的城門洞子,能看到裡面火光喧天。
那熱浪撲面而來,離着這麼遠,都能感覺到臉上一陣陣的發燙。
這火勢起來的極快,幾乎是瞬間,就已經向着四處蔓延開來。
許濁回身,望着那宮中起火的方向,身子抖得跟篩糠也似,他一嗓子便是嚎哭起來:“樑王殿下他……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