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毫無徵兆之下,倫格突然發出一聲大吼。然後就在漢弗雷還沒按習俗說出上帝公正的臺詞的時候,倫格已經突然一貓腰,雙足用力猛的向那個叫杜萊普特的大塊頭衝去!
“啊!”杜萊普特發出一聲吶喊,他滿是橫肉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手裡碩大沉重的釘錘,迎着比自己矮上整整一頭的倫格手裡揮舞的手斧狠狠砸下!
他要在頭一下碰撞中就打飛對手的武器!可是倫格手裡的手斧卻根本還被碰到就撒手飛了出去,而且是向他直接飛了過去!
手斧從倫格手裡直飛而出,翻滾的斧刃夾帶着死亡寒光砸向杜萊普特的額頭。
可是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看着笨拙的大塊頭居然靈活的向旁邊扭動肩膀,隨着一串血珠飛濺,手斧在他右臉上劃破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杜萊普特嘴裡立刻發出一聲夾雜着痛苦和憤怒的嘶吼,可是側過的身子還沒有轉過來,倫格隨手斧前衝的身體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
倫格的雙膝猛然跪倒,在沙地上滑行的膝蓋帶起的大片塵土直向上揚,他手裡突然出現的一柄短刀,隨着手腕反握的刀鋒抹過,杜萊普特大腿上立刻爆開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洶涌的鮮血直接噴濺到他的腳面。杜萊普特發出一聲痛苦的嘶號,可是大塊頭沉重的身體剛剛砸到地上,半跪在地的倫格已經迅速回頭,搬住他揚起的頭顱,揮動匕首在他喉嚨上狠狠的割出了一條深深的血溝!
立刻,杜萊普特龐大的身體象段大木樁似的,噴着鮮血一頭栽到在地上!
喧囂立刻響起,所有人都被這樣的開頭和結局驚呆了。
“天哪!”“太可怕了!”“卑鄙的行徑!”“這是謀殺不是決鬥!”
幾乎所有站在羅裡希德騎士旁邊的貴族和騎士都發出了憤慨的怒吼,他們大聲喊叫着,揮舞着拳頭和手裡的餐刀,有的人甚至還舉起了騎士劍。
婦女們則一邊尖叫着,一邊轉過頭去,不敢去看撲在地上,扭曲的脖頸下一片血污的屍體。
“這人是個兇手!”羅裡希德騎士大喊着向倫格衝來,如果不是有幾個騎士立刻意識到這有損騎士尊嚴阻止了他,他手裡已經出鞘的長劍肯定就要劈向眼前這個可惡的羅馬人了“他違反了決鬥的準則,使用卑鄙的方法謀殺了杜萊普特,”說着,他憤然轉過身對着伯爵夫人用力鞠躬大聲控訴着:“夫人,我請求您拘捕這個卑鄙的兇手,他用陰謀殺死了我的侍從,也是您的親戚。他必須爲杜萊普特的死付出代價!”
“對!”“必須懲罰兇手!”
羅裡希德的話立刻得到了一羣騎士的響應,他們怒視着站在空地上的倫格,同時也怒視着走過來的托爾梅。
“懲罰嗎?!”
托爾梅的嘴裡發出憤怒的吼叫,他站到倫格旁邊,眼光在所有叫囂者的臉上掃過。那種可以直刺心底的可怕眼神讓那些人立刻安靜了不少。
“你們想得到什麼?是這孩子的命嗎?那你們就拿去!”托爾梅一聲大喊立刻讓倫格當場傻了。
這時候,他腦子裡唯一閃動的念頭,就是真要找墊背的,非托爾梅莫屬!
“殺死他,燒死他,把他吊在營地外面的枯樹幹上,然後用長矛戳他,隨便你們怎麼做都可以,只要你們開心就好,只要你們覺得報仇了就好,只要你們認爲自己的名聲得到了挽救就好。”
托爾梅毫不在意的把倫格向那羣人推去,這讓倫格有想立刻就回頭給這個兩面三刀的騎士一刀的衝動。
“可是,在你們做這些之前,你們最好先用手按着自己的劍想想,最好先對着代表着公正、良心的十字架懺悔,否則你們的靈魂就不再屬於你們自己了,它們屬於撒旦,屬於魔鬼!可就不屬於你們,不屬於上帝了!”
“你在污衊!”羅裡希德習慣的握住劍柄,可他又立刻想起什麼,不由向後退了兩步“我,我們絕對不能容忍你的污衊,你污衊了這裡所有的騎士。你必須道歉否則就是決鬥!”
“我更希望看到你的劍,而不是你的伶牙俐齒。”托爾梅輕蔑的斜了一眼羅裡希德,然後他轉身對施蒂芬娜夫人和漢弗雷微微點頭示意“夫人,請允許我爲我的侍從辯護,他的一切行爲都是由我授意的,在這裡我絕對不會否認這一點。”
聽到四周一陣驚呼,托爾梅微笑着轉頭看了看倫格:“在這裡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是個孩子。可他的虔誠在這裡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就在不久前,當誤會夫人您的軍隊是異教徒的時候,他和我一起爲了保護那些朝聖者並肩戰鬥。在沙漠裡,我親眼看到過他殺死異教徒的勇敢行爲,甚至他自己本身的存在就可以說是上帝的一個恩賜,儘管這個恩賜我本人並不很說的清楚。但是我卻知道他是主的一個虔誠僕人。這一點在座的很多人,甚至包括夫人您自己都會認可的吧。”
“說的對,這個孩子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一羣聞訊圍攏過來的朝聖者大聲的喊着,他們在四周紛紛述說着托爾梅主僕的義舉,有的人還用力划着十字以證明自己的話是多少誠實可信。
“他很勇敢,不可能是兇手!”“那樣對待他不公平!”“夫人,開恩呀,對他開恩呀!”
“可是他用那麼卑鄙的方法殺死了一個持標侍從,他的方法既卑劣又陰險,是典型的謀殺!”
“哼,真是好笑,”托爾梅對着羅裡希德從鼻孔裡發出一聲輕蔑的鼻音“難道他們不是面對面嗎?難道你的侍從是不先提出決鬥的嗎?難道他不是在接受了挑戰之後才發起的進攻嗎?你所謂的卑鄙是什麼?是他使用了飛斧?還是他使用了匕首?難道你的侍從依仗比這個孩子高的多和更健壯的身材不是一種謀殺?他今年才16歲,他的身高還不到那個人的肩頭,可他不是依然向這個孩子提出挑戰了嗎?難道這就不是謀殺?!”
“你這是無恥的狡辯……”羅裡希德滿臉通紅的喊着,可他的話立刻被一隻砸到臉上的手套打斷了。
托爾梅身子站得直直的,雙眼目不轉睛的盯着已經臉色發白的羅裡希德:“我,是勒芒的安施泰特的托爾梅•芬里尼子爵,當你說我的話是無恥狡辯的時候,你是在侮辱我,同時也是在侮辱我的家族和我家族的榮譽,因此我要求很你進行生死決鬥!”
雖然在很多書裡看到過,中世紀的人喜歡決鬥,可是倫格實在無法理解和接受這種拿決鬥當成生活的一部分的習慣。
爲了信仰可以決鬥,爲了榮譽可以決鬥,爲了某個天知道是哪個鄉村城堡的貴婦人的名聲可以決鬥,甚至爲了一塊破坐席也可以決鬥。
而現在,托爾梅只是爲了一句鬥氣的話居然提出了比維護榮譽更嚴肅甚至更危險的生死決鬥!看着這一出出戲劇性的變化,他不得不再次開始懷疑起中世紀人的頭腦是否靈通。或者,他們的頭腦裡裝的都是一堆頑固不化的石頭吧,倫格不無惡意的這麼揣摩着……
“我不能接受這樣要求!”施蒂芬娜夫人突然站了起來,她的臉頰因爲激動透着緋紅,有些肥厚的鼻翼在說話的時候不住煽動,看上去似乎就象一頭隨時可能爆發的母豹“你們都是我最忠實的騎士和朋友,而且你們都是上帝的戰士,只有爲上帝戰鬥纔是你們的職責,也只有爲上帝戰鬥你們纔會得到榮譽!否則,只熱衷決鬥得來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虛榮!”
“騎士不畏懼決鬥,”羅裡希德毫無底氣的聲音讓他自己都覺得羞愧,可是一旦想到托爾梅那近乎邪異的劍技,他終於還是向施蒂芬娜夫人鞠躬“不過作爲您治下的臣子,我遵守您的命令。”
“讓我們爲杜萊普特的靈魂祈禱吧,他是爲了主人和他自己的榮譽犧牲的,願他的靈魂升上天堂,願主賜予他榮譽。”夫人在胸前輕輕劃了個十字,然後她轉頭看着依然站在空地上等着“倒黴”的倫格。
“過來,你這個壞小子。”
隨着托爾梅暗中的一推,倫格有點踉蹌的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施蒂芬娜夫人的面前。他做出的這些看上去有點傻的舉動,讓四周的人發出一陣笑聲,不過這樣一來,人們對他的敵意也無形中淡了不少。到了這時候,倫格奇怪的發現,夫人的臉上居然也透着一絲不該有的笑意。
“你這個做了壞事的小壞蛋,”施蒂芬娜夫人對面前的倫格低聲說,她向旁邊依然憤憤不平的羅裡希德看了一眼,然後就從旁邊侍女手裡拿過了一條小小的絲綢手帕,她把手帕對着倫格晃了晃,然後把它遞到了倫格面前“這是你的獎賞,是你維護自己主人榮譽的獎賞,也是你獲勝的獎賞。”
“侍從跪下!”旁邊一個騎士大聲的呵斥着。
倫格看着那條在自己眼前不住晃悠的手帕,儘管知道一條來自貴婦人獎賞的手帕在這個時代代表的無限意義,可倫格還是清醒的知道,這和那種傳說中貴婦和騎士之間暗通款曲的手帕贈於是不同的。不過他還是表現得無比恭順的單膝跪下,雙手接過了那條帶着木埂花香氣的手帕,在手帕展開的時候,他看到了巾角上繡着花式字體的一個小小的“S”。
“你的勇敢值得獎賞,不過你的行爲不值得獎賞。”施蒂芬娜夫人低頭看着跪在面前的倫格“一個真正的騎士應該正面迎擊他的敵人而不是依靠詭計勝利,所以,你還要受到處罰。”
聽到夫人這句話,倫格開始不安了,他提心吊膽的看着施蒂芬娜夫人,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方法處罰自己。同時,他腦子裡不住出現了那種傳說中聽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的殘酷刑法。
“你將不能因爲勝利得到其他獎賞,而且還要你的主人把付你六個月的薪酬都捐獻給教堂,爲死去的杜萊普特做一次彌撒,讓他的靈魂安息,讓你的罪孽得到寬恕。你有異議嗎,侍從?”
“完全遵命,伯爵夫人!”聽到夫人的詢問,不顧四周人發出的惋惜議論,倫格立刻毫不猶豫點頭。和中世紀酷刑相比,來自後世對“罰款”這種事見怪不怪的倫格立刻選擇了接受這個很“重”的處罰。
只不過,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四周的人會因爲這樣的處罰發出那麼惋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