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逐漸睡去的托爾梅,倫格向四周看了看。儘管現在看上去一切平靜,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一股隱藏的暗潮在隊伍裡激盪。
當知道那位施蒂芬娜夫人是雷納德的妻子的時候,他就已經有種可能會被捲進麻煩漩渦的預感。現在這種預感似乎已經開始成爲事實了。
倫格從沉沉的睡夢中被驚醒的時候,清冷的彎月已經高高掛在深邃的夜空裡。
一陣急促的搖晃把倫格驚醒,他睜開眼睛,恰好看到半伏在自己身上的阿賽琳低垂的衣領下,露出的半個渾圓堅挺的乳房上一片白皙的肌膚。
“噓~”阿賽琳小聲的在倫格耳邊用嘴型制止他發出聲音,不過這麼一來,耳朵上吹來的微熱氣息讓倫格的心不由一跳“跟我來,”阿賽琳顯然並不在意這種讓人心動的動作,她抓着倫格的手悄悄的向一個比較僻靜的角落走去。在那裡,有一小塊還算乾淨的地方是屬於阿賽琳的。
握着阿賽琳雖然有些粗糙卻很溫暖的手,倫格的心跳的更快了。他不能不承認,這個女人身上有着一種令他着迷的東西,也許因爲她是一個傳奇般的女海盜,也許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孤獨感,也許純粹是因爲她的美麗,倫格覺得自己真的愛上或說是迷上這個令人總是看不透的女海盜了。
“小聲點,小傻瓜。”阿賽琳就象是在教訓個孩子似的叮囑着倫格,她微彎着腰引着倫格走到自己的角落,雙手按着倫格肩膀讓他坐下,然後轉身緊挨着倫格坐進了角落的陰影裡。
“聽我說,小倫格,”她輕輕的在倫格耳邊說着“托爾梅沒把一切都告訴你,他隱瞞了些東西。”
“你說什麼?!”雖然猜測可能托爾梅隱藏了什麼,可是當聽到這個的時候,倫格的心底還是有些說不出的難過。難道我真把這個中世紀的騎士當成自己的朋友了嗎?倫格心裡這樣問自己。所以自己才覺得不能接受這種隱瞞,甚至是背叛?
“我聽不懂法語,可是那些人並不都是說法語。”阿賽琳把頭靠在倫格肩膀上,這樣子即使被外人看到,也不過是兩個侍從和侍女在偷偷幽會。
“那些慫恿那個杜萊普特向你挑戰的貴族,他們說到了我們幾個人。他們讓那個人向你挑戰,其實不過是爲了羞辱和趕走托爾梅,他們認爲你肯定不敢迎戰,或者會被打死,那時候托爾梅也許會因爲惱羞成怒做出什麼蠢事。可你贏了,所以他們回去之後就不停的相互抱怨,結果他們當中有人在生氣的時候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他們說如果因爲出現了托爾梅而不能向那個人交差,大家就都要倒黴。所以,他們提到了襲擊,不過我想他們只是想給隊伍製造點麻煩,然後乘亂幹掉我們吧。”
阿賽琳就如同說家常一樣笑嘻嘻的挽着倫格的胳膊說着這些透着血腥的話題:“可他們沒想到,漢弗雷的莽撞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那些人看上去雖然有陰謀,可是他們顯然並不想傷害伯爵夫人母子,所以他們就晃了。連接下來乘亂下手都不敢幹了。大概,就這樣的吧。”
“哦,”倫格鬆了口氣般向後靠了靠“這些托爾梅已經告訴我了,他顯然沒有想隱瞞我什麼。”他很欣慰的向阿賽琳解釋着,同時內心一種並沒有被背叛的欣慰讓他一陣放鬆“不過,他沒提到你說的那個人,也許他認爲這對我並不重要吧。”
“是嗎?”阿賽琳轉頭用一種嘲笑的眼神看着倫格,在黑暗中,她明亮的藍色大眼如同兩顆閃着迷幻光芒的神秘寶石吸引着倫格“那他告訴過你,他想其實也許已經知道是誰在背後指使的了嗎?或者他根本就不信任你!”
“什麼?!”
倫格幾乎喊起來般發出驚呼,不過早有準備的阿賽琳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看來,你的這位主人,並不真正的信任你呀,”阿賽琳看着倫格震驚的樣子幸災樂禍的諷刺着他“難道,你真的以爲象他說的那樣,只是幾個隊伍裡的騎士想除掉你們?也許,你認爲他是個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上帝的高尚騎士?可實際上,他不但欺騙了你,還不讓你知道可能我們已經真的陷入什麼大陰謀裡了。”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倫格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他知道如果真的如阿賽琳所說,那麼自己可能就很危險了。
因爲他無法看到陰謀後面的真相,而自己對托爾梅的信任,也許就可能成爲引導自己走進地獄入口門票,甚至可能自己已經有一隻腳踩進了地獄。這一切只因爲托爾梅對自己隱瞞了些不該隱瞞的東西。
但是,他的內心還存在的一絲疑問讓又無法立刻知道這些危險究竟到了什麼地步:“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你爲什麼認爲他已經知道是誰在背後的指使?”
“那天,那些騎士在密談的時候,提到的那個指使他們的人,他們說出了他的姓名,或者也許是個綽號,可是托爾梅卻不讓我告訴你這些,他說他會自己告訴你,可事實上,他根本沒有對你說一個字對嗎?”
“是的,他沒有說。”倫格聲音僵硬的回答着,他一直之間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無法想象托爾梅會故意隱瞞自己,然後讓自己獨自去面對那些可能天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的致命危機:“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他真的不想讓你知道那些所謂的骯髒吧,”阿賽琳看着黑暗中倫格失神的眼睛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着,可即使這樣,她也還是和能感受到倫格那種失落的,或者說是覺得被背叛後的憤怒情緒。於是她決定還是儘量不去觸及這個話題。而且她在半夜裡把倫格喚醒,也的確不是隻爲了讓他知道這些而已。
自幼經歷的海盜生活已經讓她對危險有着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雖然她還不知道可能即將出現的會是什麼樣的危險,可是她卻已經嗅到了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所以她必須儘量讓倫格也警覺起來。
阿賽琳始終相信,只有抱團的銀魚,才能躲避鯊魚的進攻。
“那個人,就是羅裡希德他們說的主使他們的人,他們稱呼他……”阿賽琳突然一皺眉,稍微想了想,然後用很重的發音念出“RexBaldwiń”這個詞彙。
“RexBaldwiń?”倫格稍微一楞,他有些不解的低聲念着,“RexBaldwiń,Rex是拉丁語,RexBaldwiń……”隨着無意間在嘴裡放輕音調唸叨,他的呼吸突然加劇,在阿賽琳好奇的注視下,倫格緩慢的說:“我知道托爾梅爲什麼要隱瞞我們了,也許我還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可是這肯定和他有關。”
“他?那個RexBaldwlń?”阿賽琳一時還沒有想通,她好奇的問“他是誰?他爲什麼能讓托爾梅欺騙我們?”
“不,不是RexBaldwlń……”倫格搖了搖頭,然後用更正確的發音輕輕念着:“是Rexbaldwin——鮑德溫國王!”
鮑德溫,和雷納德一樣,一個在這個時代很常見的名字。
可是,也和前者一樣,當這個名字被按放在某個特定人物身上的時候,那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含義就徹底的變化了。
在漫長的中世紀曆史上曾經出現了好幾個叫鮑德溫的大人物,他們當中既有臭名昭著,以用火刑燒死無數異端爲榮耀的宗教審判官;也有爲了遠大抱負,踏遍整個地中海沿岸繪製出巨幅地圖的早期旅行家;既有保持着虔誠之心多次遠赴聖地尋求救贖的苦行者,也有爲後世留下偉大詩篇的隱居賢人。
但是,無論如何這些人都和這個時期一個特定的鮑德溫無法相比,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傳奇。儘管這個傳奇始終生活在旁人所無法理解的巨大痛苦之中,但是這個人的一生也正是因爲這種痛苦而被人視爲奇蹟般的存在,這個人,就是耶路撒冷王國的國王,鮑德溫四世!
這位國王,因爲天生麻風導致身體潰爛而常年把自己隱藏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巨大袍子裡,他的臉上永遠帶着的那個金光閃閃的面具,使得即使是他最親近的人,也因爲見不到他的真顏,而無法揣測到他內心的秘密。
有人說,麻風是上帝在懲罰惡人。但是,這卻明顯並不適用這位傳奇般的國王。當倫格想到在後世聽到過的他那令人不可思議的故事,他就覺得自己被拋棄到這個時代,真是一種讓所有中世紀史家都會嫉妒得發狂的好運。
“是鮑德溫四世?真的是他策劃了什麼嗎?是他嗎?這位耶路撒冷王國曆史上最富有傳奇色彩的國王,這個曾經在十六歲的時候以少勝多擊敗過大名鼎鼎的薩拉丁的天才少年?這位始終因爲疾病隱藏自己而顯得無比神秘的國王?真的是他嗎?”
倫格的腦海裡飛快的閃動着這些念頭,也許,托爾梅就是因爲發現了這個纔要隱瞞起這個秘密?雖然倫格還不知道托爾梅的具體動機,可是他卻感覺到其中不可割裂的牽連。
“鮑德溫國王?哪個鮑德溫?難道你是說耶路撒冷國王?”
阿賽琳也在這個時候醒悟過來,她張了張誘人的嘴脣,用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說莫名其妙更恰當的眼神看着倫格,然後她突然學着倫格搖了搖頭,不以爲然的說:“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是鮑德溫,他怎麼可能做什麼呢?別忘了,他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而且他和他舅舅一樣,是個麻風病人,他什麼也做不了。”
“你說什麼?!”倫格突然一呆,就在阿賽琳張嘴要解釋的時候,倫格一下靠在身後的一個馬車輪子上,他突然想到剛剛自己的猜測是多麼的荒謬。
也許那個人是叫鮑德溫。也許他真的有個Rex(拉丁語:至尊,領導者)的稱號。但是那個人肯定不可能是他心目中的那位傳奇般的麻風國王。
因爲,現在是1186年,現在的國王,雖然也叫鮑德溫,但卻是一個註定活不到九歲的孩子,他唯一成爲國王的原因,只是因爲他那個天縱之才的舅舅鮑德溫四世沒有後裔。
如果一切都按照歷史發生,那位有着傳奇般經歷的麻風國王鮑德溫四世,已經在一年前因病駕崩了!
“上帝,”倫格在心底裡發出痛苦的呻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歷史變了?還是我根本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