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登階!
登階以後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他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就連女兒冰冷的眼神都沒有看到。
他忽然恍然擡頭,只見空中的神面已經徹底降落,貼近地面,嘴脣微張,眼睛裡是靈動的情緒。
和神官一樣,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詭異的感官壓在頭頂之上。
而神面之後,是無數糾纏成一團團一縷縷的人,像是一條條腐朽的飄帶,在神面之後肆意生長。
那些人似乎在痛苦,又似乎在歡喜,哭聲和笑聲交織成喃喃一片,落在凌復心裡,憑空而生出恐懼。
無上神……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看到這條長階,一直通往神面之後的深空,深空之上,是一朵朵嫣紅之色的雲,仔細看去竟是一顆顆巨大的腦子,他看到腦子之間,是他期待已久的那扇門。
這扇門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讓他滿心憧憬,腳步不禁加快,不斷往高處攀去。
等他終於穿過那一條條人體組成的飄帶,來到那扇門前,忽然聽到下方是痛苦的呻吟聲,交織成一片,他心有所覺,低頭看去。
他已經站得太高了,看不清楚,只能下方的雪白變成了一片嫣紅。
這是怎麼回事!
他運起目力看去,卻看到那些臣子跪在地上,被神官涌上來抓住,然後撕扯掉手、腳,最後是頭顱,內臟撒了一地。
沒有人反抗,也沒有人可以反抗。
而皇城之外,更是血流成河,百姓自相殘殺,似乎獻祭一般。
這不對!
凌復內心中驟然冒出這個陌生又衝突的想法,在夢寐以求的門前,他毅然決然選擇了放棄,回頭衝下長階。
等他衝下來的時候,已是滿地殘肢。
“凌首輔,你在做什麼?不是一直想要登階嗎?”文軒寧的聲音在高處迴盪,冰冷無情。
凌復恍若聽不見,彎下腰去,抓住一個身子只剩下半截的大臣向他伸出的手。
這是林少卿。
“凌首輔……”
他的眼神已經逐漸渾濁,神志不清。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皇上,也要做神了……”
然後,林少卿忽然擡頭對着高臺笑着,露出詭異的笑容。
“只有皇上做了神,在神國擁有一席之地,我們才能一起獲得永生。”另一位只剩下腦袋的大臣說道。
“這就是,真正的奉神之禮!”
凌復這纔看出,他原本以爲這些大臣都是待宰的羔羊,如今看來,原來所有人都是自願的。
他們的眼神中,都是一模一樣的狂熱。
這就是……奉神者的未來嗎?
凌復恍惚中醒悟,但是如今一切都太晚了,他也無力抵抗,只能任由這些野獸一般的神官,將他的身子撕成碎片。
他躺在地上,臉朝着高臺,被血紅之色模糊的視野,隱約還能辨認出那兩道明黃色的身影。
然後,似乎有一道身影從後接近,隨後其中一道明黃色身影掙扎,緩緩倒下……
但他太困了,沒辦法繼續看了,只能沉沉睡去。
……
凌復醒來,發現在躺在牀上。
估計似乎在深夜,但身邊的杜月娥卻不見了。
凌復起身往外走去,忽然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去往女兒的院子。
快要殿試了,結果凌玉珂最近都悶在家裡,明顯不大高興。
看樣子不像是因爲會試成績,因爲前幾日還好好的。
估計是跟文軒寧這臭小子鬧什麼矛盾了。
凌復忽然想起方纔荒謬無比的夢,心中一時有些恍惚,被欺騙的憤怒涌上心頭。
還有對自己的憤怒。
怎麼可以容忍文軒寧碰自己的女兒!
而且,原本文知良……現在的文軒寧說好的奉神者不是這樣的!
凌復的手捏緊了,隨即鬆開。
只是一場夢罷了。
凌玉珂的小院竟然亮着燈光。
這麼晚了,爲什麼?
然而,等他走近去看,卻見到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場景。
他的女兒躺在血泊之中,臉朝着他這邊,大大的眼睛映着燈光,已經失去了生氣。
胸口是一把劍。
握着那把劍的人,是杜月娥。
此時,杜月娥也抽出了長劍,冷冷地看向凌復,目光森冷。
在精神衝擊之下,凌復跌跌撞撞地往後倒去。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
凌復口中喃喃自語着,依舊不敢相信,一步步往前走去,就要靠近那具漸漸僵硬的身體。
“你爲什麼要殺女兒!”他咆哮着。
“爲什麼?”杜月娥冷冷一笑,長劍抵在他胸口,逼近的一寸便是生死。
凌復的腳步被迫停下。
“何必裝模作樣?你不是本來就要離開嗎?”杜月娥的聲音如刀般銳利,直刺人心。
凌復愣住:“你看見了?”
“嗯,我看到了,凌大人獨自登階,回到了故土。”杜月娥冷冷地說道。
“可是……”凌復聞言卻皺了眉頭,明明在方纔他的夢裡,他只是一步之遙,並沒有進去。
然後,他想起那個模糊的夢境最後,驀然出現的刺客。
“是你?”凌復忽然恍然,“神降那天,是你殺了……女兒?”
“哼,與其讓玉珂成爲你們的工具,毀滅了整個人間,倒不如……”杜月娥的聲音愈發顫抖,“我只恨沒有更早這麼做……”
她的臉上,淚水滑落。
而凌玉珂的血,也從抵在凌復心口上的劍身一滴滴落下。
然後,長劍一寸寸插入。
凌復的心頭也開始滴血。
難道他真的錯了?
想起那一幕幕,凌復的心不知道是因爲冰冷的長劍,還是因爲那可怕的終局,疼痛不已。
難道,奉神者不是答案?
……
“你不是答案。”在這段時間的盡頭,一身黑衣的凌玉珂對柳笙說道。
在柳笙看到的盡頭,依舊是那個火山口。
這一次的她還能勉強保留着一些神智,能停留更長的時間。
所以也能看到,身旁隱藏在黑暗中靜靜看着眼前這一幕的凌玉珂。
柳笙看着遠處火山口正在被錘鍊的文軒寧,終於明白了。
“你在塑造奉神者。”柳笙說道。
凌玉珂嘴角的花紋揚起,似是在微笑認可。
“你相信,奉神者纔是答案?無上神才能拯救天下逃離寒夜?”柳笙問此時的凌玉珂。
“是啊,你說……要創造新的唐國,所有人都信你了,就連雪山也爲你背書,結果呢?”
“你所做的一切,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資源耗竭,最後甚至觸怒了無上神,導致寒夜降臨。”
“果然是不能通神、心無信仰之人。”
“不過也感謝你,讓我知道無上神纔是人間希望所在的這個事實。”
凌玉珂看着文軒寧,火山口深紅的光芒照在臉上,顯出一絲紅暈。
“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捧到高位,讓他成爲救世主。”柳笙喃喃道。
“沒錯,這是我的計劃。”
“我要拯救這個世界。”
“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整個世界只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會有多麼孤獨寂寞。”凌玉珂低聲說道。
柳笙沉默了,她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流失。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柳笙問道:“那麼……你關於瀟湘樓的計劃呢?”
“瀟湘樓?什麼瀟湘樓?”凌玉珂的聲音卻帶着濃重的疑惑。
原來如此。
隨後,柳笙的意識如氣泡般破碎。
……
江才斌回到的時間,正好是會試發榜後的那幾天。
他記得,凌玉珂的死亡時間大概就是這個時候。
於是他每天都緊緊跟着她。
本來那時候他每天都去花天酒地,如今卻不得不跟着還是討厭鬼的凌玉珂,而且還不能被發現。
只是,難度頗高。
因爲這時候的凌玉珂,時常出入文府。
還好,他已經熟練掌握混入文府的技巧,甚至已經混熟了,成爲文府新晉侍女“冰冰”。
可惜這時候重點是凌玉珂,所以江才斌沒有節外生枝,去把那些小紅小灰小黑偷出來。
不過也有了別的收穫。
比如說,文軒寧喜歡陸老太太。
比如說,文軒寧聯絡奉神者是通過他爹,或者說,他兒子。
比如說,文軒寧喜歡對着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語。
正思忖着,江才斌看到凌玉珂又來了。
“真是熱臉貼冷屁股,人家就不喜歡你這款!太年輕了!”
江才斌心中嘀咕,但還是低眉順耳站在一旁,假裝自己不存在。
隨後,他目睹了兩人爆發出這段日子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凌玉珂就這樣哭鬧着跑了。
江才斌本就站得遠,此時找了個要出恭的由頭,也跟了出去。
但是他出府還是晚了些,畢竟還得把身上的侍女服給換下來,所以等他追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凌玉珂去了哪裡。
他趕緊奔向凌府打聽消息,卻得知凌玉珂仍未歸來。
忽然驚覺不對,趕緊跑回江府。
“少爺,今日那麼早回來?”小廝青竹一見江才斌灰溜溜地翻牆進來,趕緊上前去幫他擦掉臉上殘餘的脂粉。
江才斌隨意回了一句:“嗯,我找我哥。”
“才至少爺?”青竹奇道,“好像看到是回府了,但是方纔又急匆匆出去了。”
不對不對!
江才斌果斷再次出門,往長安城外跑去。
當他抵達亂葬崗,在他們發現凌玉珂屍體的地方,他看見了……
凌玉珂倒在地上,顯然已經不行了,胸口插着一把劍,而劍柄握在江才至的手中。
終究還是晚了!
他顫抖着拿出某物,安排妥當後,才走上前去。
江才至看到江才斌,臉上茫然的表情轉瞬消失,兇狠的嗜血燒紅了雙眼。
手中長劍舉起,直衝江才斌……
凌玉珂纔是一切的開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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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有好多劇情,我想專心地寫,加上現實太多事情,所以最近沒有太多互動,但我還是希望看到大家多多評論QAQ
總之,會善始善終的!
另外,到底爲什麼會存在調休這種規則怪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