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樓長得像人臉而已。
柳笙沒有在意這件事情。
甚至，也沒有在意，當她看到這棟大樓後，樓前那扇黑洞洞的大門甚至變寬了一些，就像是這棟樓正在咧嘴笑着。
柳笙倒退着步子，沒讓窗戶外的大樓移開她的視線之外，然後一步步退出女廁。
出了女廁，柳笙才微鬆了一口氣，朝着樓下走去。
無論來這裡多少次，柳笙還是會擔心一不小心行差踏錯，招惹了這些一直蹲在廁所裡的存在。
走到樓下，柳笙先大聲道別：“樓主大叔，再見！”
然後徑直朝着剛纔看到的生物樓方向走去。
見到那扇裂得更大的門洞，柳笙笑着大聲說了句：“樓主奶奶！晚上好！”
當然這些“樓主”並非瀟湘樓樓主那種“樓主”了，而是真正的大樓之主。
【規則四十七條，尊重每一位樓主，並注意稱謂。】
這一條規則很麻煩，很多學生當年都栽在這上面，但也幸好有前人摸索，柳笙進入此界的時候竟然沒有爲此煩惱過。
所有大樓的稱謂、脾氣、喜好，都在論壇上寫得明明白白。
曾經有一次，世界不知道是“不小心”或者“故意”，竟然忘記了分區，導致這個關於“大學”的論壇突然在唐國的天網上出現。
然僅僅存在了一盞茶的時間，但已經讓那晚通宵刷論壇的唐國人終生難忘。
只有上半身的門房也就是所謂的“保安”、性情古怪的大樓、只能倒退着離開的茅廁、膳堂的飯菜中時常出現不明碎肢……
時至今日，還有人在光明論壇上討論着：
【誰還記得，八月初三出現又消失的詭論壇……】
……
柳笙和這位生物樓樓主也很熟悉了，樓主奶奶非常慈祥，害怕柳笙做實驗會餓，還時不時悄悄在她手邊放上一杯熱乎乎的白色液體，上面還飄着些骨渣。
當然，柳笙非常感激，轉而孝敬給自己的導師，讓導師十分感動，樓主奶奶更是覺得小姑娘不錯，喜歡得不得了。
到了三樓，就是她和師兄師姐的實驗室。
一進門，看到導師也在裡頭。
手裡拿着手術刀，上面還滴着血。
而師兄正躺在解剖臺上，胸口大敞，就像實驗室的大門一樣打開着。
聽到門口的響動，他那個只剩下一絲連接、垂吊着的腦袋轉了一百八十度，擺正了，然後對着走過來的柳笙笑着開口說道：“小師妹，你來了。”
柳笙平靜點頭，似乎對這詭異的場景早已習以爲常。
另一位師姐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師兄最近實驗做得不好，導師正在親自教他呢。”
“原來如此。”
柳笙應了一句，然後默默走到最遠的實驗臺，開始研究她手頭的課題。
一個陰冷的聲音出現在柳笙的頭頂，說道：“你還在研究詭物能否轉爲神明？”
柳笙擡頭，正是她的導師——漢尼教授。
一張臉蒼白無比，只有嘴脣是嫣紅的，白色的實驗服上都是鮮紅的血。
他正緩緩收起手上的刀，塞進胸前的口袋裡，但刀上都是血，一塞進去，口袋立刻洇出鮮紅的顏色。
與此同時，師兄也緩緩坐起，將胸口的皮肉合攏，低頭自己縫起來，腦袋正好垂着，正對胸口，看得倒是清楚，還能塞進去看看背面縫得漂不漂亮。
師兄原本是學醫的，對這個倒是執着。
柳笙回過神，笑着對漢尼教授說道：“是啊，我想從生物細胞的角度試試，看看轉化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至於這個實驗原料從何而來……
小觸手“媽媽”有話說。
漢尼教授點頭說道：“你這個思路很不錯。”
“你之前跟着那個物理系的霍教授也是研究這個領域吧？我看你已經做出了一定的成果，現在是不是發現還是從生物學的角度研究更好一些？”
“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物理，還是我們生物學更踏實，更關注能量對生命體的影響，而不是想着飄渺的法則……”
漢尼教授越說越激動，臉上詭異的笑容更是扭曲，得意忘形，差點要露出麪皮下燒得焦黑的臉。
【真·得意忘形。】柳笙默默吐槽。
“咳咳，說回正題。”漢尼教授把臉皮整理好，說道。
“我看了你交上來的論文，《人類轉化爲詭物的生物學機制》、《新人類進行傳統修仙可能性分析》還有《詭物能量核心與等級劃分的生物學原理研究》，寫得不錯。”
“詭物的能量核心存在於大腦之中，你也發現了這一點。”
說着，漢尼教授大步走去，將正在縫製自己的師兄重新按回解剖臺上，拔出口袋裡的手術刀，橫着一刀，利落地切開師兄的腦袋，露出裡面的黑色晶核。
全程下來，師兄連哼一聲都來不及，就被開了顱，唯有一滴眼淚從眼角落在冰冷的解剖臺上。
師姐倒是湊了頭來，有些嫌棄地說道：“這個晶核，看起來還不如我的大……”
“對，這就引出了笙笙論文裡關於詭物等級的劃分。”漢尼教授點頭道。
柳笙拿出《詭物能量核心與等級劃分的生物學原理研究》的論文三稿，看着師兄腦袋裡的晶體，認真分析：“按照晶體的黑暗程度，可以判斷詭物和深淵的關係遠近，這也決定了它們對現實世界的影響力程度，以此分爲F-SSS等級。”
這也是世界很早以前就獲得的高維信息。
接下來，她又說起在論文中寫到的新假設，這也是世界和她最近討論在解析中需要更新的內容。
“另外，按照晶體的大小，可以確定這位詭物的等級如何，目前按照實驗所得，可以分爲十級，最低爲一級，一到三級爲低階，四到六級爲中階，七到九級爲高階，十級爲超高階。”
師姐鼓了鼓掌，拿過柳笙的論文翻看了一下，然後從自己眼睛後面摳出在腦子裡的那顆晶體，還連着無數血管和腦部組織，確認道：“那我應該是五級了！”
漢尼教授滿意地點頭：“做我的學生，怎麼可能是低階詭物？”
“還得感謝導師，給我提供了不少高階詭物作爲實驗材料，要不然我還寫不出這篇文章。”柳笙真誠道謝。
“沒事，做我的學生，這點便利還是有的。”
漢尼教授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隨後又是邪惡一笑。
“更何況，我招募志願者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報酬的，他們可是像飢渴的鯊魚一樣爭先恐後涌上來要做我們的志願者呢……”
具體報酬是什麼，柳笙並不想知道。
漢尼教授看着被師姐弄得上面全是紅色指印的論文，頗爲感慨：“說起來，我曾經也想過，怎麼樣能夠把我們改造回人類的模樣，但是後來發現沒必要……”
“人類太弱了，這小刀輕輕一戳，血就到處亂噴，跟噴泉一樣……”漢尼教授越說越興奮，猩紅的嘴脣瘋狂舔着薄薄的脣瓣。
“咳咳，教授。”柳笙輕咳一聲，提醒漢尼教授偏題了。
每次一說到這種話題，漢尼教授就會格外興奮，話題跟血一樣飆到十里開外。
“哦哦，話說到哪裡？”
“剛剛說到您試着研究如何從詭物變爲人類。”柳笙恭敬提醒道。
“哦對，詭物的細胞結構，因爲深淵的引力場、暗物質、放射性等等複雜的未知機制導致急劇熵增，已經變成了另一種生命體，如果要逆轉，那是千難萬難。”
“不過，用了你的那個法子，我發現竟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抗熵增，讓原本已經畸化突變的細胞，變回穩定有序的結構。”
漢尼教授對柳笙很是讚賞，用沾滿血的手拍了拍柳笙的肩膀。
柳笙點頭微笑，似乎毫不在意肩膀上的血腥味，大聲說道：“謝謝教授的誇讚，學生一定加倍努力，不吃不睡，把三篇論文的終稿趕出來，第四篇論文我也會繼續努力寫個初稿！”
【規則第三條，永遠熱情迴應導師對你的讚揚，如果導師PUA你，說明導師看重你，這是你的福報，請加倍努力！】
雖然柳笙一開始不知道PUA是什麼，後來聽了某些熱衷於聯邦熱門梗詞柳笙解釋才知道這個詞的由來。
【所以就是一開始用在男女之間，後來廣泛用於職場、父母、師生等等關係。】
柳笙明白了。
不過，她怎麼會給導師有PUA她的機會？
如果有，一定是導師的問題。
對於柳笙，漢尼教授本來就沒有可挑剔之處，聽了這話更是感動，熱淚盈眶地說：“好樣的，我的好學生……”
“只可惜……”
還要跟其他三位教授瓜分這位學生。
一想到這個，漢尼教授就恨得牙癢癢，手術刀都捏緊了。
想了想，漢尼教授決定關心一句，表現一下仁慈：“不過，你這個詭物轉爲神明的實驗會不會過於激進，跨度有一些大？要是實在做不來，先休息半天，明天再做也行，今天先把三份終稿給整理出來。”
【……】
【太仁慈了。】
【我謝謝您哈！】
“可是如果要研究完整的進化路徑，還是得把這缺失的一環補上。”柳笙說道。
她現在讀博的領域正是進化生物學，所以這就是她想要做的龐大課題的一部分。
“你說的沒錯，但是你手頭上也沒有神明的材料。”
這一點，柳笙確實有些苦惱。
她只有小觸手，但是小觸手的生命形式到底是什麼，還說不準。
總之更偏向於純粹能量，怎麼分解都還是能量。
【所以，不適合解剖，還是適合撞擊。】柳笙默默覺得。
【你都把人家戳爛了，才說不合適。】世界冷聲說道。
小觸手有些委屈，沉入心海中。
漢尼教授看柳笙陷入苦惱低頭不語，安慰道：“沒事，這個有機會再做也行，你有三篇論文，要是能發表……”
隨即想起現在哪有什麼發表機會，於是收住話頭，繼續說道：“總之，等遇到可以解剖的神再說。”
話音落下，卻見柳笙忽然擡起頭，眼裡閃爍着奇異的光，說道：“教授，如果我說，有這樣的機會呢……”
神到底是什麼？
又從何誕生？
這個問題，一直到漢尼教授身陷於詭蜮之中都還沒有得到答案。
但是，柳笙此時卻跟漢尼教授說道：“如果，我知道大概哪裡有……神，教授您願意跟我一起去嗎？”
漢尼教授立刻滿心欣喜，激動之下，眼球都要凸出來了。
“你說的是真的神？”
這一聲震得整個實驗室都爲之一驚，連正在給自己縫針的師兄都一不小心縫歪了一針。
而師姐本來在做着一個非常血腥的實驗，刀一錯，連頭都砍了下來，完整性被破壞了。
兩人滿懷怨毒地看向漢尼教授，卻見他一臉狂喜，激動地搖晃着小師妹的雙臂說道：“你知道哪裡有神嗎！”
柳笙趕緊悄悄用小觸手剝下導師激動的雙手，避免自己的胳膊被捏碎。
趁着導師拽着小觸手在搖晃，柳笙說道：“我知道有一個……神的世界。”
柳笙說的這個當然就是神屍的高維解析。
此前在別的高維解析中，她已經嘗試過讓其他人跟她一同進入。
而這一次，她卻打算更進一步，而且是非常冒險的一步，那就是讓詭物也跟着她進入其中。
【這麼做的風險就是不好控制，畢竟這些詭物的思維都不能用常理去揣摩。】世界提醒。
不過，雖然這樣有些冒險，但這也是經過世界推演後發現最適合這個高維解析副本的方法。
柳笙也願意嘗試。
而她會這麼想正是因爲，她早就進入過一次神屍的高維解析。
只可惜那次並不順利，一進入，柳笙便感到暈頭轉向，彷彿自己的意志被碾壓成碎片，根本什麼都看不明白，也無法理解。
但這是因爲柳笙的腦子還是人類的腦子，根本沒有辦法感知高維的存在。
如果集合了深淵的思維呢？
【什麼意思？】當時柳笙這麼問世界。
【你看不到，所以不知道我的意思，在你進入的世界中，你是族羣的一部分，但你的思維太孤獨了，也太弱小了，所以纔會什麼信息都接收不了，最終迅速失敗。】
所以，她纔會決定，集合一些她認識的最高精尖的存在，一同進入。
應該……能成爲很強大的思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