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閣中。
柳笙在自己的研修齋裡,已經嘗試了整整三天的陣紋調試,試圖重新制造出解析儀。
然而,無數次的嘗試依舊以失敗告終,每次都只能做出普普通通的解析儀。
這都不是“世界”。
不過值得安慰的是,至少這些失敗品可以放在青雲閣裡售賣,也不算是白乾。
心裡有些泄氣,柳笙忍不住回想起那日凌復所說的話:
那一天,他對自制的星空觀測器修改了陣紋,希望可以加強觀測,結果無意中調試出了一個新的頻道,從而看到了——
他自己,彷彿照鏡子一樣,同樣站在那個觀星臺上。
但下一秒,視野往後退,這個頻道十分不穩,只能夠退階。
然後,他看到了深淵。
而且正在不斷生成一個又一個的詭物,墜落人間……
凌復這才明白,明明有無上神存在,有神殿、神廟和神官,爲什麼詭物似乎永遠不會滅絕。
因爲存在意義。
但是,也因爲凌復這麼一眼。
竟然不知道觸發了什麼。
如今,柳笙想來,應該是某種試驗田的警戒系統被激活。
總之,無上神震怒,天譴隨之降下,將司天監夷爲一片廢墟。
“沒有星球墜落?”柳笙問道。
“什麼星球墜落?還能這麼……”
凌復震驚道,一想到裡面會涉及多少聲音,面色瞬間一白。
柳笙搖頭,心中黯然。
【所以,這個世界也不會有喬語的存在?】
“因爲當時我的觀測法陣,導致我似乎存在於另一個次元,竟然躲過了這一劫……”
“但是司天監其他人……”
說到這裡,凌復的臉上哪有什麼意氣風發,只剩下自嘲的頹唐。
“南宮……前輩呢?”柳笙皺眉道。
“她當時也在觀星臺,所以,直面衝擊……”凌復低下頭,語氣帶着些許愧疚,“不過,還好我將她扯了進法陣,因此也活了下來,但有一部分沒來得及……”
“還好肉體上的傷可以癒合,但是修爲永遠失去了……”
柳笙默然,心中涌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沒想到命運竟然是如此造化弄人,冥冥之中,結局總是如此相似。
“但是,聖上竟然沒有降罪?”柳笙疑惑道。
“當然降罪了。”
凌復喝了一口酒,眼睛再度變得霧濛濛的迷離。
“而且,是連同南宮菀一起。”
“南宮菀也承認,是她放我進去的。”
“我願意一力承擔,要殺要剮也好,但是聖上還是要將南宮菀也處置了……”
“沒有辦法,還是有蓮想到法子,將我的發現藏在靈訊的隱藏頻道中,讓聖上放過我們,否則就會公之於衆。”
柳笙終於理解,爲什麼凌復能活下來,但又不願再出來做事。
因爲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聖上也不會允許他出來。
他也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我是個罪人,卻勉強活着,我對不起很多人……”
苦笑着,凌復喝了一口酒。
“但是,你後悔嗎?”柳笙問道。
“後悔,我無時無刻不後悔,我害死了那麼多人。”凌復搖頭,聲音低沉,“還有前途無量的南宮少監……”
他搖了搖頭,嘆了一聲。
“但是或許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如此選擇,因爲我依然想知道真相。”
“所以,你現在腦子裡有着許多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猜測,可是你卻只能翻來覆去自己在腦海中倒騰推敲。”
柳笙語氣篤定,目光逐漸如炬。
“如果,我們一起,可以挖掘更多真相,甚至……找到你的家呢?”
凌復愣住了,隨即呵呵一笑,彷彿覺得這話有些可笑。
但是柳笙的神情不變,似乎並不被他的質疑和嘲諷所影響。
於是笑聲漸漸消失,他眼中的疑惑和期許漸漸升騰。
“你是認真的嗎?”
他想起來柳笙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心裡隱隱有些明悟,也隱約猜到她似乎隱藏着某些秘密,而且這些秘密促使她認爲,這個看似不可能的事情是有可能實現的。
“好,我暫且相信你。”凌復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道,“但我有個要求——我只參與一個月。”
“我不想再像過去那樣,消耗我的餘生在追尋那些虛無的真相中,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那麼多事情的,但也不是不可能——也許是聽了我的夢話,也許是某種靈器,或者什麼可以窺視夢境的詭物……”
“所以,希望你能證明給我看。”
柳笙聽到這裡,心裡頓時有了幾分理解,隨即點點頭。
“不過,我也有個條件。”她看向凌復,目光堅定。
“什麼?”凌復挑起眉頭。
……
此時,柳笙正好聽到門外響起凌有蓮的聲音,似乎正在隔壁研修齋門口。
“你真的沒喝酒?三天沒喝酒了?”凌有蓮的聲音裡充滿了震驚。
緊接着,就是凌復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在柳笙聽來,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別再提這個了!我可饞着呢!”凌復有些急切地說道,“你一說我就忍不住了……”
“不行,我還要幹活呢!”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真是不可思議,三天不喝酒,而且還天天都在幹活?”凌有蓮誇張地戲謔道,“這還是我的好大哥嗎?”
柳笙悄悄撲哧一笑。
凌有蓮許是不知道柳笙在旁邊偷聽着,完全沒有長輩的架子,而像個頑皮的小妹妹般和哥哥打趣。
“你真是的,幹嘛?我就不能認真幹活嗎?”
“當然可以,就是有些不習慣而已!”
“我……這不是答應了笙笙嗎?”
“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什麼把柄被笙笙拿捏了,才答應她這麼做?”
“嘖,我就不能是浪子回頭,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嗎?”
“不太像是……如果是這樣,你早就這麼幹了,我都勸了你多少回,不要浪費你的才華。”
“就連南……有不少人都問我來着,如今你卻被一個小女孩勸動了,真是神奇。”
此時,凌有蓮靠在門邊,看着全神貫注看着手上陣盤的凌復,頭髮雖然還是亂糟糟,但是起碼不是黏糊糊散發着酒味,身上也是乾淨整潔,不禁十分感慨。
凌復頭也沒擡,伏在案上刻畫着陣盤,似乎隨口說道:“行吧,多虧你有個好女兒。”
“這個確實。”凌有蓮笑道,隨即有些好奇,“不過,到底是爲什麼?”
凌復沉默片刻,這才擡起頭,看着凌有蓮的身影在熔爐搖曳的火光下搖晃,目光變得柔和。
“因爲,她給了我一個希望。”他低低地說道,“一個我曾經以爲失去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