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跳下海去,身體就彷彿掉進了冰窟窿裡,瞬間到了零度以下,他笑着朝甲板上的人揮揮手,可是揮了一陣手,他發現自己始終漂在海面SH水浮力太大,他沉不下去。
沈國章朝下面喊道,“下去看看,不行,就上來。”轉頭又對身邊的中年“猛子”說道,“小心點,別超過五米。”
中年猛子也穿戴整齊,“放心吧。”他把氧氣罩戴在嘴上,“撲通”兩聲,他跟周福海同時跳進海里,周福海一下潛進了海底,二百米多長的黃色管子馬上跟着他伸向遠方。
中年猛子摘下氧氣罩,大聲喊道,“我們到前面去,那裡水淺。”他拉住文光耀,用力撥弄着水往下一鑽,文光耀感覺自己馬上就象一條大魚一樣,真正遊進了海底世界。
剛潛下去,耳朵就被巨大的水壓壓得很疼,而且腳也不聽使喚,好象不是自己的腳一樣,慢慢適應後,他才感覺腳重新又長在了身上,腳蹼也開始慢慢發揮作用。
中年猛子打着手勢,見他學得很快,就大膽地鬆開了手。海水清澈透明,陽光透過海水,把水下照得光亮一片。隨着身體在水下平穩前進,神秘而多彩的水下世界,有如一幅五光十色的畫卷,在文光耀眼前慢慢展開。
豐茂的水草又長又高,在他身邊搖曳飄蕩,碧綠的海菜一望無邊,海星靜靜地躺在上面,與它們相依爲伴,赤甲紅大搖大擺地從身邊經過,一羣不知名的魚也快速地從頭頂掠過,轉眼間就無影無蹤。
文光耀腳蹼輕動,一路遊走,一路驚喜,海底世界太過豐饒,他不知哪些東西該抓,哪些東西不該抓,他隨手抓了兩個螃蟹,放進隨身的網兜裡。
這樣邊走邊看,邊走邊抓,在遊過一片五顏六色的珊瑚叢後,他終於發現了許多黑色的刺蔘,一個個都很大,有的比自己戴的護目鏡還要寬、還要長,比在飯店餐桌上的大多了。
他興奮地回過頭看看一路追隨的中年猛子,中年猛子示意他趕緊“收割”。
文光耀感覺自己的心“砰砰”亂跳,更加有些喘不過氣來,手也更加哆嗦,可他象不花錢撿寶貝似的,急忙開始往網兜裡裝,只恨網兜帶的太少,他暗自責備中年猛子,爲什麼不在自己的腰上綁一個**袋。
岸上,看着三個人消失在水面,崔寶森搓搓臉,“回艙吧。”衆人也都急忙走進艙去。
穿過後面的廚房,來到衛生間,沈國章抱怨道,“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東西,你叫他來幹什麼?”
崔寶森抖抖傢伙事兒,“我就跟他客氣一下,他就真來了。”他眨眨眼睛,很無無辜似地看着沈國章。
他並沒有說實話,作爲包村片長,海防營的矛盾都在他眼底。一個村班子不和,整個村就會不穩定,這不禁他頭疼,甚至也會牽扯鎮裡很大的精力。
今天他明知兩人有矛盾還是把周福海叫了過來,就是想在酒酣耳熱之際,好好調和一下兩人的矛盾,可是沒想到沈國章根本不給面子,周福海也不按套路出牌。
沈國章看看崔寶森,卻說道,“你不知道我們海防營的人實在嗎?”
重新坐上酒桌,崔寶森仍談笑風生,沈國章看看文光耀跟周福海空空的座位,從煙盒裡摸出一支菸點上。
前幾天,村裡的鹽場老闆張富明突然得了腦溢血。送到醫院就不行了。
張富明鹽廠的規模並不比他小,在全村排在第二,這幾年鹽的價格行情好,家裡光轎車就買了好幾輛。他突然去世,村裡就有人開始在這上面做文章,要收回張富明承包的鹽田,重新競標,周福海就是這些人的代表,今天上午找他就是爲了這事。
以前矛盾還在海面以下,今天就開始浮上水面了。
村裡有人提出重分鹽田,也不是一天了,手裡沒有鹽田的村民見鹽場從白水裡撈銀子,既眼熱也生氣,自從去年周福海在他支持下當選村委主任後,也跟這些人攪在了一起,他們的聲勢逐漸大了起來。
他跟張富明是從小的光屁股玩伴,感情很好,想想他那個不爭氣、只會玩的兒子,他就暗自感嘆,看看張富明老婆在他家哭成淚人,他更堅持按合同辦事,合同不到期不更改。
他正暗自思慮,大家都開始議論起周福海來,看看周福海空空的座位,沈國章不禁暗暗咬了咬牙。
以前鹽廠是國營的,海防營的老少爺們只能下海撈魚。
靠海吃海,夏天時他們就撈海菜,秋天時就撈海蔘,冬天時就撈鮑魚,而他下海撈參,站在船頭的送氧人不是別人,正是周福海。
送氧這種事,事關海下人的身家性命,不是父子兄弟,是不會讓他負責的,而周福海除了是同村的街坊,還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師兄弟。那些年窮的時候,就是這樣長長的氧氣管,連住了兩個人,兩人個一起撈參,一起喝酒,一起打架,比親兄弟還親。
兩人膽大,風大霧大的惡劣天氣他們也照樣出海,海面下的暗流湍急,他們就用手扒住礁石,一點點地向前挪,那些罕有人敢去的、暗礁叢生的偏僻水域,他們也經常光顧,而且往往能夠找到倭寇的沉船,而發現了沉船就相當於找到海蔘寶藏,大大小小的海蔘夠你撈上一整天的,一天賺上個幾百塊錢沒什麼問題,而那時生產隊裡的人一天才掙幾毛錢。
沈國章下意識地把頭扭向窗外,深藍色的海面上仍然平靜如鏡,正當他把頭轉過來,應付崔寶森的說話時,他看到了不知什麼時候走到甲板上的周福文。
瘸子一臉狠狠的表情,正要把周福海的氧氣管關掉,沈國章馬上站起來,隨着一聲大喝,他已出現在瘸子周福文的身後,周福文的胳膊被他一帶,站立不穩轉了幾個圈後,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掌櫃的?”瘸子臉上又委曲又迷惑。
“都是一個村的街坊,家裡也都有老婆孩子。”沈國章急促地說道。
喝退瘸子,回到船艙,王書堅笑道,“小夥子沒下過海,下海能行嗎?”他一句話,把衆人的目光都又吸引到了沈國章身上。
沈國章笑道,“下海第一膽子要大,遇到情況,心裡就慌就不行,我看這個,嗯,這個小文不錯,不過,怎麼對付暗流、摸清水下地形,呵呵,一般人搞不明白,這裡面的“道道”不是一天兩天能搞明白的。”說到這裡,沈國章有些自負。
崔寶森卻有些慌張,他可不想吃一頓飯而出事,沈國章看出他的想法,“沒事,這裡水淺,我囑咐過,就在五米左右,不往深海里走,再說,也有人跟着,不要緊。”
聽他這麼講,崔寶森才笑道,“你辦事,我放心,呵呵,我就等着吃剛撈上的海蔘了,切成片,蘸點辣根,呵呵,鮮!”
水下,文光耀仍興奮地撿着寶貝,他感覺自己就象一個窮人進了富山,眼花繚亂。
“白海蔘?”在水草中間他突然發現了一隻又大又長的海蔘,與其它黑色的海蔘不同,這隻海蔘遍體白色,如果不仔細觀察,真有可能把它漏過去。
物以稀爲貴,遍海黑參,白海蔘肯定不差,文光耀伸出手去,就要在水草中間把白海蔘取下來,海草好象有粘性一般,取下海蔘需要用些力氣。
正在這時,一道黑影快速遊了過來,伸手也要把白海蔘抓在手裡。
透過潛水鏡,文光耀看清楚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周福海。
雖然海蔘無主,但總有先來後到吧,文光耀伸出手來撥開周福海的手,右手就要把白海蔘抓在手裡。
海面下壓強很大,水的阻力也很大,文光耀感覺自己出手慢騰騰的,象極了電影裡的慢動作。
周福海常年在海中浸潤,雖然年老,但動作和反應一點不慢,他也騰出手來與文光耀搶奪起來。
中年猛子站在一旁,身邊氣泡直冒,卻不敢上前勸解。
文光耀有些惱火,他伸出腿來踹向周福海,腳上有蹼,出腿的動作他感覺更慢,周福海身子一扭,慢慢地避開了。
文光耀正要想把參抓在手裡,周福海卻伸手來抓他的氧氣罩。文光耀嚇了一跳,氧氣罩沒有了,在這海底下自己就完了,他再也顧不得白海蔘,一邊用兩隻手護住氧氣罩,一邊用腳去踹周福海。
周福海在水下很靈活,他兩腳一蹬,遊了開去。
中年猛子看來有些着急,不斷用手比劃,見文光耀不解,就直接用手去拉他,示意他離開。
雖然海下壓力巨大,但並不影響文光耀的大腦飛速轉動,他馬上計上心來,慢騰騰地跟在中年猛子後面朝一邊游去。
周福海趁着這空當,一把把白海蔘撈在手裡,正當他得意洋洋地把白海蔘放進網兜,划動着腳蹼經過文光耀身邊時,文光耀突然出手,一把扯掉了他的氧氣罩。
大量的海水隨着呼吸的節奏倒灌入周福海的腹中,他吸一口氣就要喝一口海水,他不禁兩手亂舞,想把氧氣罩拾起來,而此時,他的頭頂就像是被人用鐵錘不停地捶打着一樣,白海蔘也掉進了海草間。
文光耀輕鬆地游過來,滿意地撿起白海蔘,放進自己的網兜裡。
周福海意識漸漸模糊、身體因爲缺氧和水下壓力抖成了篩子,但他卻屏住呼吸、拼盡全力向着頭頂的亮光游去,中年猛子見狀,也抖動管子向岸上發出了信號,然後在後面推動着周福海快速往海面上方游去。
終於,周福海在中年猛子的幫助下,浮到了海面上,他躺在海面上一動也不動,任憑海水把他的身體拋上拋下,他仍暈得要命,感覺自己在一個漩渦中,一睜眼好像就要掉到懸崖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