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良好的職業道德,讓她無法獅子大開口一口答應下來,畢竟這裡有十多朵玫瑰花,足足有五十多塊錢的鉅款,拜師哪有那麼貴?何況還是一個六歲小孩的師傅,搖搖頭;“你賣了多少就多少,明天我們平分就好了。”
沈禾禾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方的說道;“雖然我年紀小,但有些錢不該要的,我纔不會要呢。”
說完,沈禾禾便急急忙忙的跨起書包溜之大吉了
等沈禾禾趕上最後一趟公交車時,已經六點整了,下車,立馬一路小跑,推開家裡鏽跡斑斑的紅色鐵門,扶着門框,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腦袋往屋裡看,在心裡無比祈禱着她哥今天沒有準時下課放學。
等她看清客廳的場景,明顯落空了。
沈梟坐着輪椅的身形赫然出現在客廳裡,甚至是一如往常早早的坐在窗邊往外看,沈禾禾瞬間就蔫巴了,低着頭朝沈梟走去,要挨批了今天。
他哥總覺得她現在年紀小,放了學就應該立刻回家,學習,寫家庭作業,而不是去亂糟糟的廣場賣花。
她也一直小心着不讓他哥發現。
可今天生意不好,花不好賣,再加上跟那個姐姐說話忘記了時間。
果然,沈梟聽到了響動,身形未動,依舊面朝着窗外說道;“去哪了?”聲音聽不出變化,冷冷淡淡的。
別人看不看得出來,沈禾禾不知道,她反正知道她哥現在是生氣了。
拿不準他哥到底發沒發現她偷偷去賣花,沈禾禾握了握拳,暗暗給自己打氣,決定賭一把,掛着笑朝沈梟走去,親暱的挽着沈梟的胳膊說道;“哥,你可不知道今天我們語文老師拖堂了,我肚子都要餓扁去了。”
沈梟轉頭,一把推開沈禾禾的手;“是嗎?”
“當然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語文老師一向喜歡拖堂,抽人背課文。”沈禾禾跟小大人似的唉聲嘆氣道。
“拖堂拖到身上沾了玫瑰花?””沈禾禾順着沈梟的手望去,在她頭頂停留,捏起了一瓣玫瑰花,放在她眼前;“我記得你們今天不需要踏青。”
還未等沈禾禾狡辯,沈梟已經自顧自的說道;“我打電話給了你們班主任,她說你們今天按時放學。”
沈禾禾瞬間投降。
趴在沈梟的輪椅邊,抓着他的手,低頭求饒道;“哥,對不起。”
“沈禾禾,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放了學不要去賣花?”沈梟手裡攥緊了那片花瓣,眼神緊緊盯着沈禾禾。
沈梟每次叫她的全名時,就代表他非常非常生氣。
距離他上次叫她全名的時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
沈禾禾羞愧的頭快垂到肚臍眼了,低低的說道;“說過”
“那你爲什麼不聽?說了不要你去,你非得去?”
沈梟的聲音越來越冷,一雙好看的眼睛跟嵌這一座千年的冰山似的,一分一秒,不斷往外吐露着寒氣,像是要把人生生凍成冰雕,望着沈禾禾,
“哥,我再也不去了。”
“哥,你別生我氣了,你本來就身體不好。”
“哥,你不要不跟我說話。”
沈禾禾越說越激動,紅了眼睛。
最後實在忍不住了,眼睛跟開了水閘似的眼淚嘩嘩往下掉,仰頭,張着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哽咽道;
“我只是想幫幫你,我不想你那麼累,一個人承擔一家人的開銷,我也想幫你分擔。”
畢竟是從小照顧長大的妹妹,沈梟終究是硬不起心腸。
擡手小心翼翼幫她把眼角的眼淚擦了,疼惜的摸了摸她的頭;
“你不用想這些,你好好上學就行。”
“我不想。”
沈禾禾枕着沈梟的胳膊,毫不在意的蹭了一把鼻涕和眼淚,一邊咳嗽一邊說;“我不想成爲跟他們一樣的吸血鬼,只想着壓榨你。”
他們,兄妹倆都心知肚明說的是誰。
沈禾禾掏出留下的半根冰糖葫蘆,遞到沈梟嘴邊;“哥,你吃吧”
沈梟偏頭,躲開了,詢問道;“你哪裡來的錢?”
沈禾禾腦筋急轉彎在腦子裡思考了一秒,立時,決定不說出桃之姐的事“我賣花買的,給你留了一半。”
“我不吃,你自己吃。”
回家後,閔桃之坐在書桌前寫數學作業,低頭咬着手上的鉛筆頭,比照着數學書上的例題,一步一步在草稿本塗塗寫寫列出了許多算式,最終,算出來一個與四個選項毫不相同的答案時,徹底崩潰了。
差點哭了出來。
“老王,數學怎麼這麼難?”
老王瞄了一眼閔桃之的習題集,便收回了眼神,奇奇怪怪的數學符號看起來跟無數只螞蟻從他眼前飄過,就頭大,生怕閔桃之跟他求救,留了一句;“自求多福”便早早的跑了。
閔桃之無奈,只得硬着頭皮往下做,既然沒有一個相同的答案,她就選相似的,總可以了吧?
直到晚上十二點,閔桃之才磕磕絆絆的把兩頁的數學題集寫完了。
第二天,閔桃之仍沒忘任務的進度,揣着兩份早餐往學校趕,一份是她的,另一份則是沈梟,原因無它,是昨天老王大方善心告訴她,家庭原因,沈梟早上從來不吃早飯,漸漸的胃就壞了,年輕時不顯,一等他年長了就落下很嚴重的胃病,加上腿疾的原因,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寫作業寫晚了,醒不來,等閔桃之到學校已經上早自習課了,今天是林懷英的語文早自習,幸好,林懷英一向對閔桃之寬容,沒有故意刁難她,掃了一眼,朝她揚揚手示意她迅速回倒座位上,就沒了。
早上趙媽幫她打包的是,煎餅果子,一個白煮蛋,一瓶純牛奶,容易冷了,得趕緊吃了,閔桃之微微偏頭,極快地瞟了一眼身側的人,冷冽的下頜角,周身散發着生人勿靠近的氣息。
一開始鼓足的勇氣瞬間消逝殆盡,反反覆覆在心裡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不斷爲自己打氣,閔桃之不要怕,不要緊,才鼓足了勇氣,擡起食指,戰戰兢兢戳了戳沈梟的胳膊,側身,朝他方向小聲說道;“給你。”
說着,便朝他遞過去一個飯盒和一瓶牛奶。
沈梟冷冷的瞥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了。
閔桃之以爲是他沒聽清楚,再次戳了戳他的胳膊,用了點力氣,彎腰低頭躲在摞在一起書本下,靠在沈梟手邊說道;“你沒有聽清嗎?”
“給你吃,趙媽做的煎餅果子很好吃的。”
閔桃之以前聽都沒聽到過煎餅果子,更別說吃了,薄薄的餅皮上裹着一層蛋液,撒上幾粒白芝麻,澆上一層城東老徐家秘製的醬料,麻辣又鹹香,放上幾片生菜,一張新鮮出爐的脆脆的香篦子,再把它一裹,豐富又滿足。
閔桃之只吃過一次便愛上了。
沈梟俯視從上往下望了一眼,一個毛茸茸的腦袋,細碎的頭髮正處在一個尷尬時期,隨意的如春筍般往上瘋長,張揚的往他的鼻子裡鑽,橘子味的香味,甜中帶着一絲淡淡的酸澀。
沈梟只消一眼,便轉移了視線,冷冰冰的說道;“拿走。”
“給你吃。”
閔桃之從窗戶邊瞥見林懷英往教室過來的身影,腳步快而急促,眨眼間就要進教室了,顧不上別的了,直接把飯盒往沈梟的手裡塞“快點拿着,不能不吃早飯的。”
“嘣”的發出一聲悶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閔桃之悄悄用餘光瞄了一眼,沈梟手裡的藍色飯盒跟變戲法似的不見了,心裡有了一個想法但不確定,下了早自習,沈梟被班主任叫去了去辦公室,閔桃之忙不迭起身往垃圾桶一看,果然,藍色的飯盒安安靜靜的躺在垃圾桶裡。
閔桃之以前就節儉,吃不飽誰不暖的,看不得好好的糧食浪費了,下意識的彎腰把飯盒撿了起來。
還沒等她站起來。
便聽到一聲尖銳的笑聲,遠遠的冷喝了一聲;“喲,這不是我們班的大善人嗎?還需要從垃圾桶裡撿吃的啊?”
是辛情。
一羣人圍在閔桃之的身旁邊交頭接耳,時不時發出刺耳笑聲,直戳人的耳膜。
“大善人,你吃不飽就跟我們這些姐妹說啊,幹嘛從垃圾桶刨食吃啊?”辛情捂着嘴,取笑道。
立馬有人出來附和,笑道;“就是啊,哪能讓我們的大善人撿垃圾桶裡的食物,多不尊重人家啊?”
“姐妹們,這就是咱們不對了啊”
接二連三,不斷有人從人羣中一唱一和的說着;“這可是咱們唯一的大善人,咱們可不得好好保護人家?”
辛情站在人羣中,望着閔桃之白白嫩嫩的皮膚,細長的脖頸,挑不出一處不足的五官,就連穿校服站在一羣人中也能迅速辨認出來,就像一隻傲視獨立的白天鵝,她嫉妒的都快要發狂了,眼神越發的不善,冷語道;“大善人,你說說你,普通話不標準就算了,還學人家助人爲樂,先填飽你的肚子再救別人吧。”
有人率先感受到辛情對於閔桃之濃濃的惡意,爲了取悅董事長的女兒,以及滿足自己那卑劣的自尊心,靠貶低身份弱於自己的人,獲得那微弱的高貴感,立馬出言諷刺道“我說呢,你怎麼那裡幫助瘸子啊,原來是惺惺相惜啊?”
“一個瘸子,一個撿垃圾吃的窮鬼,真真是絕配啊。”
話音未落,周遭爆發瞭如雷班的鬨笑聲,鄙夷的眼神,如空氣般肆無忌憚,無孔無入般往閔桃之的耳朵裡鑽,像根針往閔桃之的身上扎,痛死了。
“真賤啊。”
“好惡心,垃圾桶幾百年沒洗了,她居然敢從裡面撿垃圾吃。”
“怎麼會有這種人,連飯都吃不飽的人爲什麼要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你爲什麼一出生就不直接死掉?”
閔桃之蹲下,雙手死死的捂住耳朵,可那些聲音卻聲聲擲地,清清楚楚的往她耳朵裡鑽,一字一句,她不想聽,她想逃,站起身想衝出人羣,可無論她怎麼想往外跑,身邊總有無數之手把她拉回來,推倒在地,她們逼得越來越近,笑着,踩在她的心臟一刀刀的往上割,愈發的開心快活。
恍惚間,閔桃之看到了一幕熟悉的場景,暴雨天,頭髮亂糟糟,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鞭傷,青青紫紫的痕跡環繞着,沒有一處好的皮膚,被關在豬籠的女人,周圍也是這般吵鬧。
無數道聲音再次浮起;‘“賤人。”
“我們村怎麼出現了你這種品行不端的女人?你是我們一輩子的恥辱。”
“破鞋,你活該就是做牛做馬的,牲畜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