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子非魚
一道屏風,隔開了內室外室,卻又沒有完全隔開,韓牧盤腿坐在榻上,一擡頭便能看到坐在梳妝檯前的顧君若。
顧君若把頭上的飾品全都取下來,把頭髮散開,察覺到他的目光,猛的一回頭對上他的目光。
韓牧眼神被她抓住,目光就飄移開,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來,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不服氣地道:“我已經把牀榻讓給你了,還看什麼看?”
顧君若:“……不是你先看我的嗎?”
韓牧,“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伱?可見你還是在看我。”
顧君若實沒想到他有如此無賴的時候,氣得不與他說話,轉回頭看銅鏡裡的自己。
小嬋左右看了看,幫顧君若挽起頭髮,用一根銀釵固定以後便去鋪牀。
小北打開了箱籠,抱出兩牀薄被放在木榻上,要給韓牧鋪牀。
韓牧就嫌棄的將薄被踢到榻尾,“大熱的天鋪什麼被子啊。”
“夜裡涼,還是要蓋的,不然要受寒的。”
“歪理,我從不覺得涼,”韓牧道:“我高屋木榻睡着,外面的人還席地而睡呢,不也什麼事沒有?”
梳着頭髮的顧君若慢下動作,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她扭頭問小嬋,“現在夜裡涼嗎?”
“涼呢,”小嬋道:“小姐別看白日熱得很,晚上卻是風涼入骨,三更過後更是寒涼,我們可不能學有的人不蓋被子。”
顧君若慢慢梳了兩下頭髮,蹙眉道:“都是肌膚,一樣的皮肉,難道他們就比我們更禦寒嗎?不過是有和沒有的區別罷了,但要是生病,肯定都生的,只看治不治而已。”
她扭頭和坐在榻上的韓牧道:“看來我們還得準備一些藥材,以防風寒之類的病症。”
韓牧打了一個哈欠,今天他實在是太累了,從進縣城開始便忙得不停歇,今天一天做的事是他以前十天都做不完的,所以他此時已經眼神迷離,聞言不太往心裡去,“買唄,隨便你買!”
顧君若,“你的縣衙有錢嗎?”
韓牧:“不是才和嶽老爺借了錢嗎?”
“那點錢也只夠買糧食,再要買藥材……”顧君若還要再說,韓牧身子已經一倒,直接躺倒在榻上睡着了。
顧君若:“……”
小嬋看得目瞪口呆,問顧君若,“小姐,要不要把他推醒?”
“算了,他身上還有傷呢,今天他也的確是累了,這些事兒明天再說吧。”
小嬋應下,小聲道:“小姐,您也歇了吧。”
顧君若點頭。
小嬋服侍着顧君若躺下,心下嘆氣,一邊給她蓋好被子一邊忍不住嘀咕,“小姐,您到底看上他什麼了,今兒一天,要不是有您在,只怕他這個縣令也就做這一天而已。”
顧君若:“你好嘮叨,都快趕上家中老嬤嬤了。” “是婢子話說的不入耳,所以您嫌棄而已,”小嬋道:“我不比小姐,您讀的書多,我不知大道理,卻也知道一些小道理,這婚姻之事,總得一加一大於二才行,若是嫁人以後日子過得比從前還不如意,那這日子過的有什麼意思?”
顧君若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點着她的額頭道:“這哪裡是小道理,這分明是天大的大道理。”
顧君若拉起枕頭半坐起來,小聲問道:“你覺得我現在的日子比不得從前嗎?”
“自然比不得的,今晚廚房裡只做出兩樣菜,那還是用您的錢現去買的米麪和菜蔬,”小嬋道:“您從前不敢說多奢華,但出入總有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跟着,後頭聽吩咐的婆子更不知有多少個,但自您嫁給他,這過的是什麼日子?”
小嬋說到這裡眼眶微紅,她從小服侍到大的小姐過成了這樣,她不知多心痛呢。
她擦了擦眼角繼續輸出,“成親當天就打架,還把人家侯爺家的公子腿都打斷了,連洞房都沒圓,自己也挨板子到半死,我們是直接出京來了,但京城中那些人還不定怎麼笑話小姐呢。”
“您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又是丞相府的千金,從小金枝玉葉地長大,何時受過這樣的非議?”
顧君若靠在枕頭上道:“既知道是非議,何必在意?失禮的是他們,並不是我。”
她道:“我並不覺得現在這樣不好。”
此話一出,不僅小嬋,外面被他們吵醒的韓牧也一怔。
“我就一個人,身邊哪用得着圍着這麼多人?有你一個也就足夠了,”顧君若道:“我並不沉迷於享樂。”
“這不是享樂,”小嬋卻一臉嚴肅的道:“這是小姐應得的生活,您生來便是要金尊玉貴的。您是沒吃過苦,這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待您吃過苦便知道,您如今覺得不值一提的東西有多重要。”
她指了一下窗外道:“遠的不說,就看外面大街上的難民,讓他們來選擇,誰會放棄小姐以前的生活,跑來這裡受苦呢?”
顧君若卻笑了一下,“那是他們的選擇,他們未曾品嚐過蜂蜜,所以嚮往蜂蜜的甜蜜,我已經吃過,知道它的好和壞,你哪裡知道再吃下去,這蜂蜜不會成爲我的砒霜呢?”
小嬋張了張嘴,不服氣,但她又辯不過小姐,只能悶悶不樂地背過身去,嘀咕道:“那姑爺就是您的蜂蜜嗎?值得您忤逆老爺也要嫁給他。”
外面黑暗中躺着的韓牧一下瞪大了雙眼。
顧君若就輕聲道:“所有與我提親的人中,他是最好的,甚至我所知的京城才俊裡,他也是最優者,不選他,我選誰呢?”
小嬋:“……是他長得最好看吧?”
韓牧也有此懷疑,覺得顧君若是因爲他的臉才如此說,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沒想到他最後還是靠臉娶到了媳婦。
顧君若也有些困了,懶得再糾纏這個問題,直接道:“快去睡吧,都這麼晚了,明兒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小嬋只能作罷,重新給顧君若蓋好被子,然後就吹滅了燈,自己手持一盞燈燭離開。
睜着眼睛的韓牧立即閉上眼睛裝睡,等門開了又關才睜開眼睛,他忍不住翻了一個身面對屏風,月光透過窗口照射進來,讓屏風顯得很模糊,更不要說屏風之後的牀了,什麼都看不見。
韓牧又忍不住摸了摸臉,但書上說,色衰愛弛,他現在是長得好看,但總有容顏衰老的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