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被她這個動作嚇得身子顫了一下,十分侷促的望着在肩上撥弄着自己髮梢的李沐雲。
散落的頭髮被整理好,規規矩矩的貼在肩胛處。李沐雲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似說笑又似認真的說道:“妹妹可真是標誌水靈的人兒……”
花想容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又聽見李沐雲繼續說道:“難怪二少見了你便像是失了魂兒一般了……”
“二……二少奶奶。”花想容身子一抖,瞪大雙眼望着李沐雲,“我……”
李沐雲輕輕揚手,止住了花想容,“花姐兒,沐雲說的可是真心的話。”聲調平穩,若是這話對着別人說,倒也像是誇獎的樣子。
不過,現在聽着這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花想容。她疾走了兩步,挪到了李沐雲的身邊,福了身子,“二少奶奶,婢子跟二少……並不是您想的那樣……”
未等花想容把話說完,李沐雲就接過了話頭,“我想得哪樣?”
原本急着辯解的花想容一時語噎,她愣了一下,望着李沐雲一臉和善的模樣,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沐雲拎起裙襬,慢慢的往藤椅那邊挪了過去。轉身,優雅的坐了下去。
“花姐兒,現如今你已經嫁入長孫府,跟我也就是一家人,爲何……連日來,卻不見妹妹你來我這雍景別苑。按理說,你該是住在我雍景別苑纔是,怎的卻到老太太那邊叨擾去了?”李沐雲上上下下打量着花想容,冷不丁的冒出這個問題來。
花想容霎時臉上血色褪盡,她連忙頷首,“想容承蒙老太太,老爺錯愛……想容是受之有愧。”她說這話的時候腦袋低着,李沐雲眸子半眯,始終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錯愛?”李沐雲眉角輕揚,也不再伸手去扶了,任憑花想容福着身子。她這番話說的拐彎抹角,想來就是說這個主意原本就不是她自己定的,而是老爺和老太太吩咐的了?想到這裡,李沐雲沒來由的又皺起了眉頭:果然,自己的猜測是沒錯的,這個花想容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貨色,她跟長孫老太太必定有什麼糾葛纔是。
花想容沒有擡頭,聲音溫軟,“回二少奶奶的話,正是。”
李沐雲伸手撥弄着自己的衣襟,不時擡頭望着花想容,“既然你說是錯愛,那麼你的本意原是不想做這妾的?”
花想容猛地擡頭,望着李沐雲的眼裡充滿了疑惑。她眉角輕輕蹙起,心裡尋思到:這個二少奶奶到底想說什麼?
“說吧,”李沐雲笑盈盈的望着面前侷促不已的人兒,“道出你的苦處,說不定……說不定我這個二少奶奶還能替你說上一句兩句話。”
花想容聽了這話,心裡豈能不動?可是,這話若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倒也能聽,現在卻是從李沐雲嘴裡說出來。她又怎麼能不懷疑其中有貓膩?
她眸子忽閃,一臉的不可置信,“二少奶奶?”
李沐雲望着花想容,嘴角揚起一抹冷笑:“花姐兒,沐雲是北方人,性子直,說話也不會那麼拐彎抹角的。”說道這裡,她又別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滿臉愕然的花想容,“難道你不想這個長孫府後院安定麼,那又爲何不見你來請安,這不是給其他人授以話柄嘛?”
此話一出,花想容只覺得雙腳一軟,跪倒在地上。她聲音微顫,“二少奶奶,想容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只是……這些事情原本就是老太太……”說到這裡,花想容又猛地閉上了嘴巴,無法再繼續說下去,想來是發覺自己說漏了嘴。
望着花想容語無倫次的樣子,李沐雲依舊淡漠,“這本是我與二少的事情,拿出來跟你說本就不好……不過,你這麼冰雪聰明,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花想容跪在地上,紅了眼眶。她心下腹誹着:這個二少奶奶看起來淡泊,天真,怎的跟自己相處起來,卻也是這般厲害了?
“二少奶奶,想容本就是婢子身份,不管有沒有嫁進長孫府,我都明白什麼是自己該做的,什麼
是自己不能做的。”花想容聲音微顫,頭也不敢擡。
李沐雲聽了這話,凝住的眼神從對面的八仙桌上面挪了過來,定在花想容消瘦的身子上。半響,她纔回過神,悠悠的起身,去扶她,“花姐兒何須這樣?這事情我自有分寸。先起來,我還有話要說……”她說着話,便着力去扶花想容。可是花想容依舊倔強地跪在地上,只是頭更低了。她聲音低而緩慢,“二少奶奶,想容年紀還小的時候,就跟在了老太太身邊,只不過後來因爲一些緣故,又進了勾欄。說來說去,想容也曾經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了近十年,說句不敬的話兒,想容早就把老太太當作自己的親奶奶一般的了。”一聲輕喘,花想容繼續說道:“對老爺,夫人還有幾位少爺、小姐,也都如同一家人一般……”頓了一下,花想容眸子裡含着淚,擡頭望着李沐雲,“所以不管是二少還是二少奶奶,想容也只會……”
“我省了……”李沐雲輕嘆一聲,僵在半空的手又落下去,扶住了花想容。
那日在首飾店門口的偶遇,她就大約能看出花想容的本性來。如果她真是那般刁鑽蠻橫、貪圖富貴的人,當時又何須自己出手相助。自己現如今這般對待她,倒是像足了爭風吃醋的棄婦一般。既然自己的願望是過上平靜的日子,那就心裡就不該有這些個念頭。李沐雲凝神,弓着身子望着花想容,“若是……你能早日替長孫家添一個男丁,說不定事情就好辦多了?”
花想容猛地瞪大眼睛,擡頭卻望着李沐雲一臉的淡然,當下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滿臉震驚的望着李沐雲。“二……二少奶奶?”
“起來吧,剛纔我不是跟你講了,我有事情要說麼?”李沐雲臉上雖是淡漠,心裡卻五味雜陳。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着力,去扶花想容,“起來說話吧。”
花想容愣了幾秒,終是鬆了一口氣,準備順勢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了華儂的呼喚聲,“二少爺,二少爺,我先去通報一聲吧,二少爺。”
李沐雲和花想容當即停下了動作,扭頭往門口望了過去。
長孫昱正鐵青着臉,邁開大步朝前廳裡面而來。華儂一臉急色的跟在後面,炙夏手裡端着一壺茶,也是滿臉驚慌地一路小跑跟了上來。
幾個人目光相交,長孫昱當即停下了步子。
李沐雲只覺得手上一沉,待她低頭的時候,便看見花想容已經低着腦袋弓下了身子。心頭一沉,李沐雲復又擡頭,撞上了長孫昱滿是怒火的眼神。
她嘴角輕揚了一下,慢慢的鬆開了扶着花想容的手,直起了身子,朝長孫昱施禮,“妾身見過相公。”
長孫昱一言不發,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李沐雲,眼神最終是落在了花想容身上,“李沐雲,你剛纔在幹什麼?”
李沐雲福了身子之後,也不管長孫昱是否受了,就徑直的起身。她斜睨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花想容,心裡一下子就清明起來。
“相公問我剛纔在做什麼?”李沐雲微微揚起手,招呼着後面跟上的炙夏和華儂,“炙夏,給二少倒茶。”
長孫昱面色鐵青,不回頭,也沒有言語,只是靜靜的盯着李沐雲。
“相公剛纔看到了什麼,妾身便做了什麼。”李沐雲揚眉,望見炙夏依舊沒有動作,不禁有些惱了,“炙夏,還愣着做什麼?倒茶去!” wωw ▲тt kán ▲¢O
炙夏原本和華儂守在門口,早就看見了花想容剛纔跪在地上的那一幕。不過她心裡的那口爽快勁還沒上來,就發現長孫昱怒氣衝衝地往前廳而來。這才傻了眼,平日裡的機靈勁兒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現在李沐雲這麼一喝,她才猛地回過神,連忙點頭答應:“是,二少奶奶。”話音未落,她就已經忙開了。
不一會兒,茶便被送到了長孫昱的手邊。炙夏怯弱的低喚了一聲,“二少,喝杯茶吧。”
長孫昱眸子動了動,斜睨了身邊的那杯茶,悶哼了一聲,轉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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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花想容身邊。他緊蹙着眉頭,伸手去拉花想容,“爲什麼跪在這裡?”
花想容肩膀輕顫,擡起頭來眸子裡蓄滿的淚。她推開長孫昱的手,低聲哀求道,“二少……”
“你給我起來!”長孫昱低喝了一聲,不顧花想容的拒絕,強硬地把她拉了起來。他擒住花想容的雙肩,伸手拭去即將掉落下來的淚,“這個長孫府沒有人可以這樣對你。”
李沐雲冷眼瞧着兩個人,胸口有一團氣正慢慢的積累。她不時深吸幾口氣,勉強保持着臉上平靜。
花想容側着身子,梨花帶淚的立在長孫昱的身後,不時擡起眼眸滿,臉怯懦的望向李沐雲,“二少奶奶……”
“以後不管是誰叫你來這雍景別苑你都可以不過來,”長孫昱對花想容說完這話,身子一轉,把花想容隔在自己身後。他冷眼瞧着李沐雲,“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還真不相信你李沐雲居然是這樣的人。”
原本強行壓下去的怒火在這一刻被刺激到完全爆發,李沐雲原本緊捏着的拳頭突地鬆開。極度的怒氣在胸口盤旋一陣,涌上來變成了嘴角冷笑,“相公,你倒是說說看,我李沐雲是個什麼樣的人?”
長孫昱劍眉微蹙,李沐雲眼裡的冷漠盡數被納入,她嘴角那抹冷笑讓他十分的不舒服。半響無言,長孫昱轉身對炙夏和華儂說道:“你們先下去,我有話要和二少奶奶說。”
炙夏愣了一下,連忙答應着,準備退出去。
一邊的華儂滿臉的着急,她望着李沐雲已經氣到臉色發白,想退出前廳,可是步子卻怎麼一邁不開。
炙夏輕跺了一下腳,伸手把華儂拉了出去。
兩個人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炙夏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然後便把門關上了。
長孫昱又望了李沐雲一眼,過了一會兒,他才扭頭朝花想容說道:“你……就先回老太太那去吧。”
花想容愣了一下,擡頭望了長孫昱一眼。她伸手在臉上輕拭了一下,便福了身子準備離開。
“慢着!”李沐雲聲線冰冷,冷不防在一邊開口了,“想來相公要對我說得話跟花姐兒是脫不了干係的吧?花姐兒也不用走了,一起聽聽吧。”
長孫昱和花想容均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沐雲。
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李沐雲掛着冷笑的嘴角上。若是李沐雲如個潑婦一般的跟自己鬧,跟自己吵,說不定自己心裡還沒有這麼堵。現如今……長孫昱回頭望了一眼自己身後的花想容,這個即將成爲自己妹妹的人……他在李沐雲面前如此這般的護着她,倒是像極了被捉姦在牀,惱羞成怒的樣子。
長孫昱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李沐雲,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沐雲上前兩步,擡頭直視着長孫昱,“妾身只是想聽聽,妾身在相公的心裡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說罷,李沐雲扭頭,將視線定在花想容的臉上,“論長相,妾身確實是比不上花姐兒;論禮儀,妾身更加是比不得;看來,妾身唯一能贏過花姐兒的便是這個妾身不是從勾欄出身這一點了吧?”
“你!”長孫昱當即變了臉色,他有些不安的回頭望了花想容一眼,復又對李沐雲說道:“你給我閉嘴!”
“哼,”李沐雲悶哼一聲,“閉嘴?我還有一句話要說,說完我就馬上閉嘴。”
兩人的目光交會,彷彿能碰出火花來。一邊的花想容聽了李沐雲剛纔的那一番話,更是緊咬着下脣,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李沐雲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慢條斯理的說道:“那些有的沒的,妾身盼不來,也不稀罕。”聲音止住,她擡頭望向長孫昱,“就像是相公的憐惜……沐雲盼不來,也不稀罕。”
長孫昱愕然,沒想到李沐雲會說出這番論調。這些話雖然就只有屋裡的三個人聽見,長孫昱卻還是覺得像是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扇了一耳光似的。他劍眉緊蹙,臉色全黑,緊捏着的拳頭微微有些輕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