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四天內吐蕃的都城西平郡經歷了幾次大變,先是大悲之情,畢竟董氈在吐蕃人中享有很高的聲望,隨後便是阿里骨登基天下大赦,儘管人們還在悲傷之中,但由於董氈一直當阿里骨是親生兒子,內政外事早就交給阿里骨處理,所以阿里骨的登基完全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人們已經忘記了欺丁,即便記得也只記得董氈曾經有個紈絝輕佻的兒子。
贊普府的別院中還有一處,住着王旁等人,這些天王旁哪裡都不想去,儘管阿里骨不限制這些人的出入,倒是每天完顏阿骨打,王震南,張清等人時不時的出去轉上一圈,回來後向王旁彙報城裡的情況。
“我看,人們根本不拿欺丁的死當回事,怎麼新贊普還關着時遷呢。”張清十分鬱悶,時遷一天不放出來,他老覺得心裡有個疙瘩似的。
“急什麼,這個人情贊普肯定會給咱們王爺的,放他還不是早晚的事。”种師道一邊看着書,一邊慢慢悠悠的說道。
“這都幾天了,王爺天天就在房中看書寫字,好像咱們來吐蕃是爲了養生一樣,這地方喘氣都費勁,他還真沉得住氣。”一邊擦拭着着手中的梨花槍,張清一邊說道,這槍沒事就會被他擦一擦,槍頭擦的鋥亮。
“我看你也是多cāo心,難道有機會跟着王爺,況且我估計咱們回去皇上也得問,王爺都做了什麼去了哪裡說了什麼,現在我倒不擔心別的,就是擔心一旦贊普宣佈自立,不對大宋稱臣,皇上會怪王爺辦事不利啊。”
兩個人正說着話,完顏阿骨打從外面推門進來:“兩位大哥,正好你們都在,岳父讓我來告訴你們一聲,吃過午飯咱們要去見贊普。”
贊普府相當於一座皇城宮苑,王旁他們所在不過是宮苑外圍一個別院,這也是幾天來王旁頭一次走出這座別院,這次再見阿里骨,已經和以往不同,當年結義的二哥如今是吐蕃的贊普,贊普只是個稱呼相當於宋朝的皇上。
一路上幾個人都是各自想着心事:張清是惦記着時遷的情況,而种師道則是忐忑王旁的處境,相比起他們兩個,王震南和完顏阿骨打則是能爲有這麼個贊普叔叔而感到高興,只有王旁,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或者什麼事都在意料之中一樣。
跟着贊普府的侍衛,一行人來到贊普府的正殿前,胡長史正站在那等候,看到王旁他們來了急忙向前相迎:“王爺和幾位將軍,贊普正在養心殿等候,特命我前來迎接幾位,請隨我來。”
養心殿是贊普休息的地方,阿里骨處理完公事便回到這裡,此時養心殿中還有四個人也坐在殿中,其中三個女人兩個年紀五十歲上下,還有一個是三十出頭的夫人,她的旁邊坐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年不時的朝殿外張望。
“啓稟贊普,震南王到。”
“快,請他進來。”阿里骨稍微前傾了一下身子,中年婦人和那少年急忙站起身來。
王旁等人走進殿中,一下子見到殿中好幾個人,有點出乎衆人意料,“參見贊普。”王旁帶頭行禮。
“三弟,免禮,來見過咱兩位娘。”
兩位娘,王旁忽然想到古人結義,父母也是共同的父母,他忙上前拜見,阿里骨引薦到:“這位是喬老夫人,這位是掌牟夫人”
兩位老夫人點着頭笑了笑,似乎對阿里骨的這位結義兄弟十分滿意,隨後王旁又讓王震南和阿里骨拜見了二位,這時,那位中年婦人向前走了兩步:“王爺還認得我嗎。”
王旁早就認出來了,這個婦人就是贊普夫人,自己的表妹王萍,不用說她身邊的自然就是贊普的兒子了。
衆人又相認了一遍,看上去皆大歡喜的樣子。
衆人歸座,阿里骨這才說道:“一連多rì忙於國事,冷落了三弟,還望三弟見諒。”
“二哥說的哪裡話,你我兄弟這麼說就疏遠了。”
“兩位老婦人聽說三弟來了,也想一見,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當着喬老夫人來做,一會兒要是有什麼對錯,還望三弟明言。”
什麼事要當着老婦人來做,這王旁可沒想到,他一笑點點頭。
“乾孃,那我就讓人將刺殺欺丁的疑犯帶來。”阿里骨徵詢的目光看着喬老夫人。
喬老夫人有五十歲上下,看上去雍容華貴,聽阿里骨的稱呼也知道,這位是董氈的正室,也就是欺丁的生母,這下時遷可是有點麻煩了,當着她的面審問殺死他兒子的人,那人還能有好嗎。
原來阿里骨說的是這件事,王旁觀察了一下喬老夫人,此刻老夫人的臉sè看不出任何表情。
“嗯,帶來吧。”喬老夫人說的穩穩的,這讓王旁感覺到似乎老婦人對欺丁的死並非像想象中那麼嚴重。
贊普侍衛已經早有準備,得到贊普命令很快便將刺殺欺丁的疑犯帶了上來,人一帶上來,王旁等人都愣了,這哪是時遷啊,。
從殿外進來的時候,看這人身形倒是和時遷有幾分相似,可身上穿的是吐蕃人的衣服,而且五官相貌一點都不像。
“三弟,此人你可認得。”
王旁看了看喬老夫人,老婦人依然面無表情,只是眼圈微微有點發紅,看得出在抑制着什麼情緒,既然不是時遷,王旁就放心了些,他搖搖頭說道:“二哥,這人我不認識。”
“你是什麼人,因何要刺殺刺史欺丁。”聽到王旁說不認識,阿里骨也放心了,他一指疑犯問道。
“小人德魯,就是西平郡一個擺攤賣面片子。”德魯一肚子的委屈,心裡明白自己爲什麼被抓,可是想到這禍是自己惹的,不能連累了恩人,於是挺胸擡頭說道:“欺丁強搶民女,逼死我姐姐,我是爲了給我姐姐報仇。”
“那就是說,你認罪了。”阿里骨又問道。
德魯咕咚嚥了口唾沫,心想這次老子算死這了,除了沒讓心上的姑娘戴上那朵花之外,自己倒也沒什麼遺憾,於是一咬牙說道:“對,欺丁早該死。”
阿里骨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意,這種表情除非王旁這樣的善於看錶情的人之外基本很難察覺,從心裡來說,他還真有點喜歡這小夥子,男子漢大丈夫做事就要敢作敢當,只不過喬老夫人在這裡,如何決定自己也要聽聽喬老夫人的。
此刻,喬老夫人微微揚起下巴,她輕輕眨了眨眼睛,似乎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掉下來,王旁忽然感覺到一種做父母的心酸,可是他真的不瞭解眼前這個老夫人,所以只能仔細的聽着看着等着老夫人的決定。
緩緩地,喬老夫人嘆了口氣:“欺丁自幼缺乏管教,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既然老贊普已經走了,就讓欺丁隨他去吧,至於這個年輕人,怎麼處置就交給贊普,老身累了請辭回去休息了。”說着話,喬老夫人站起身來,一旁的掌牟夫人也起身相扶。
“這……”阿里骨反而有點爲難。
掌牟夫人夫人說道:“贊普應該知道喬老夫人心意,她是希望你能繼承董氈大業,好好治國興邦,多聽聽民聲吧。”
民聲,這個德魯的話也算民聲,包括百姓對欺丁之死的反應,所有人都明白欺丁是自作自受。
阿里骨起身給喬老夫人深施一禮說道:“多謝乾孃。”
兩位老婦人退席了,王萍也帶着孩子離開,德魯像是看傻了一樣,他們到底怎麼決定的,難道自己的智商有問題,到底是殺還是不殺,他真是越想越糊塗。
“三弟,如果你來決定他生死,你會如何做。”阿里骨問王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旁。
王旁站起身來,走到德魯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小夥子雖然個頭不高,但是滿臉的正氣,“這朵花是你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王旁手裡拿出了那朵琉璃花,他舉着花眼睛盯着德魯。
德魯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搖搖頭又馬上點點頭。
“既然人不是你殺的,爲何你要頂罪呢。”王旁一語,讓所有人都一驚。
本來張清正在爲時遷洗脫了高興,聽王旁這麼一說不由一皺眉,這不等於又要追究到時遷身上嗎,他怎麼知道,王旁心裡有把握,這件事從喬老夫人到阿里骨都不會再追究了,王旁只不過想幫這個德魯一把。
阿里骨也是一愣,本來自己打算放人了,三弟聰明人啊他怎麼不就坡下呢。
德魯一搖頭:“不用在問了,殺欺丁是我的心願,殺了欺丁的人就是我的恩人。”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王旁一笑:“欺丁死的時候,當然你在哪裡。”
“我,我在賣面片子啊,有人吃的我的面片兒,可以爲我作證。”
王旁點點頭:“二哥,人不是他殺的,雖然此人包庇罪人,但我看得出此人爲人正直,爲了姐姐報仇又能替人擔當,可謂忠義,二哥剛剛登基,可多提拔這樣的人。”
嗯,包庇殺欺丁的還有功勞了,阿里骨苦笑道:“三弟,你讓我如何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