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義!”嬉鬧完的幾人剛要離開,身後的張語柔突然開口叫住了他們,眼底閃過衆人都沒有看到一絲狡黠,只是擺出一副極其苦悶的神情向回頭的張明志解釋道:“廚房的王師傅今天早上突然說家中有急事,恐怕還得幾日才能回來!別的幾個師傅做的飯菜你又不愛吃!”
“這麼巧?他家中出什麼事?沒有問一下需要幫忙麼?”張明志微微皺了下眉頭,廚子王師傅可是他的貼身御廚,更是從廣州府帶到扶胥港的,嘴刁的張明志更是隻願意吃王師傅一人做的飯菜,內心自然也更關心一些。
“王師傅說他老家的年邁老父重病臥牀,好像情勢不太樂觀,你一大早就去港頭了,可這急事也沒辦法等你回來,所以我就做主讓他回去了,還找了兩個人陪着他!”說這些的時候,張語柔的表情也不好看,王師傅不僅是張明志的私人廚子,更是從小到大照顧他們姐弟飯食的人,雖然有身份差別,但張家姐弟卻對其還挺尊敬。
看到張明志眉頭皺了起來,張語柔深知弟弟的心思,趕忙上前拉着對方的手臂柔聲安慰:“放心吧,守義,沒事的!王師傅走的時候,我讓他從賬上支了一百兩銀子先拿着用!還吩咐了跟着去的兩個人,如果有急事,就回廣州府提錢,只要能治,花多少錢都行!”
“嗯,應該的!從小到大都是王師傅照顧我的,這些都是應該的!”張明志面色有些黯淡,微微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重新擡頭對張語柔囑咐道:“姐,這件事你就多費費心!王師傅的老父已經七十多了,身體一直以來都不好,王師傅爲了府上這份差事也無法回到老人家身邊盡孝!我擔心這一次,老人家恐怕很難熬過去。。”
“明白了,你放心吧!”聞言,張語柔立馬明白了弟弟的意思,理解的點了點頭接過了話:“萬一真的熬不過去了,老人家的後事咱們姐弟也該出出力!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明天一早,我就再找兩個人過去看看情況,儘量做好兩手準備!”
“行,你就多辛苦下吧!哎!”張明志點點頭,長嘆一聲,隨即又想到了晚飯的問題,似乎也是受到了晚飯還沒着落的影響,略微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隨即纔看着丁力和張武詢問對方的意見:“要不咱們出去吃?順便喝點酒!讓阿力也見識見識咱們扶胥的夜晚!”
“啊?”丁力聞言就是一愣,面帶疑惑的看看張武,又看着張明志問道:“二哥,扶胥晚上沒有宵禁?”
“宵禁個屁!倒是有宵夜!”張明志毫不在意的爆了句粗口,甩甩頭將王師傅的事情拋在了腦後,伸手便攬住了丁力的肩膀,笑着解釋起來:“扶胥鎮是什麼地方?既是管理最嚴格的地方,又是一種三不管的地方!”
“三不管?”聽了張明志前後矛盾的解釋,丁力心中的疑惑更重了,記得張武向自己介紹的時候明明很嚴格,但怎麼又突然成了三不管,這明顯就是天差地別。
“衆多禁令,那是嚇唬外來人和背後沒勢力的人!”看出丁力的疑惑,張武得意的瞥了一眼丁力,趕忙抓住壓過對方機會爲對方朗聲解惑:“一不管,是指節度府。二不管,是指觀察使府。三不管,是指市舶司!但凡當事人能夠與這三股勢力中的任何一方搭上線,尋常小事根本沒人管,就算是當街聚衆鬥毆,只要能說的過去,沒有任何一方會真正撕開臉皮揪着對方的小辮子不放的!畢竟,咱們扶胥港纔是真正的山高皇帝遠!這三家勢力,任何一家都足以擺平大小事故!”
“其實也就是爲了持續眼下平衡的局面吧?”聞言丁力就明白了過來,說的好聽,其實也就是官官相護,官官勾結,撇撇嘴,有些不屑於這種手段的丁力搖了搖頭嘆道:“也就算是上層人玩的遊戲而已,畢竟,規矩是無法限制制定規矩的人!而且,其實三家勢力之中,沒有任何一方有把握在撕破臉皮之後還能穩穩佔據上風,所以才維持着眼下這種所謂的不堪平衡!”
一番毒辣的分析,不僅是張明志和張武愣了,就連跟在身後一直想要插嘴說話的張語柔都呆住了。三人認識的丁力不過是一個家道中落的碼頭苦力而已,上層的勢力鬥爭幾乎沒有任何接觸,更別提有自己的見解了。
可剛纔那番話,卻讓三人暗驚不已,沒想到纔剛剛來到扶胥鎮不過數個時辰的丁力竟然能夠一針見血的將扶胥鎮的局面分析的如此透徹,雖然其中還有一些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的隱情,但剛纔的那些,已經足夠證明,丁力不是一個只會拳腳的莽漢,更不是剛纔張明志口中開玩笑時所說的文武兼修。
此刻,再一聯想到丁力原先的碼頭苦力身份,更讓張明志等人心中肯定,眼前的丁力絕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文武兼備的中隱之士。畢竟俗話說的好,中隱隱於市。
而張語柔看向丁力的目光則更加複雜了,目光中的好奇興趣絲毫不加掩飾的涌現,卻沒有引起丁力的任何注意,這讓一臉崇拜欽佩的張語柔有了一種被無視的感覺,心中略微有些不悅。
“要是出去,我就不去了!”果然,剛剛有些不高興,張語柔的大小姐脾氣就上來了,嘟了嘟嘴,語氣不善的丟下一句,隨即還狠狠的瞪了一眼丁力,但隨即卻又心有不甘,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內心像是出現了一頭四處亂撞的小鹿一般,若不是晚霞的殷紅撒在那張俏美的臉龐上,衆人一定能看出張語柔竟然在一天之內接連羞紅了兩次臉。
“也好!反正我們幾個出去,你一道過去也多有不便!想吃點什麼,吩咐廚房做一下,等會就能吃了!”張明志絲毫沒有注意姐姐的不悅,反倒是聽了對方的話後有些高興,一想起城內還有那麼多姑娘等着自己這個張家二爺,張明志的內心就涌現起一股嚮往憧憬,不禁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轉頭漫不經心的囑咐了姐姐一句,便拉起丁力和張武就要離開。
“張明志!你給我站住!”火山突然就爆發了,毫無預兆,起碼在張明志看來是這樣的,從小到大,只要張語柔一喊自己的名字,張明志就知道自己距離‘好事’不遠了。
果不其然,有些膽戰心驚的張明志還沒轉過身子,自己的耳朵就被一隻柔嫩的纖手給揪住了,而且力道還不小,隨即耳邊就響起了張語柔發怒時特有的獅子吼:“你也不許去!你們都不許去!留下來!本小姐今晚親自下廚!”
“姐!親姐姐!你輕點!”雖然不知道張語柔爲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但張明志卻知道一定有晚飯的緣故,邊彎着腰儘量降低耳朵的疼痛,邊下意識的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丁力,似乎在場的只有丁力能夠將張語柔制住。
這下可把丁力看的懵了,心想自己可什麼都沒做更是一個字都沒敢多說,而旁邊那位可淑女可殺手的大小姐突然爆發的火山,丁力怎麼想都不會料到竟然跟自己有關。
但張明志畢竟對自己非同一般,看着被張語柔欺負的跟個孫子一般的張明志,丁力想了想,覺得畢竟對方救了自己一命,雖然眼下暴怒的張語柔很可怕,但丁力認爲對方總不會因爲自己的一句勸說就會要了自己的命吧。
“咳咳。。那個。。”想到這裡,丁力還是遂了張明志的願,只是在開口的同時,那條剛纔被張語柔劃傷的右臂猛的抖了一下,甚至還有一股鑽心的疼痛傳上心頭,但丁力還是硬着頭皮,掩嘴輕咳幾聲,走到正折磨着張明志的張語柔身旁。
見丁力湊到身邊,張語柔剛一擡眸就迎上了丁力那副刀削斧刻般的堅毅面孔,內心不自覺的猛的突了一下,甚至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胸中那頭小鹿似乎也突然發了猛力,一頭一頭的狠狠撞擊着,好像要突破而出一般。
“幹什麼?”張語柔儘量的剋制着自己內心的那股莫名的衝動,甚至那雙美眸都不經意的從眼前的面孔移開,但卻又不爭氣的閃爍不停,似乎根本離不開一般,餘光始終都能看到。
張語柔的變化也讓手中受虐的張明志感到了周圍氣氛的不對,不單單是耳朵的折磨程度輕了許多,更重要的是張明志餘光也看到了姐姐的異樣,當即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滿眼詫異的看着兩人,更是悄悄的移動腳步,緩緩從兩人之間退了出去。
“我,我只,只是,不是!”丁力也不是傻子,更何況家中還有一個朝夕相伴的柳笙,豈能看不出眼前張語柔的變化,愣了愣,結巴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隨即索性一揮手,大咧咧的說道:“我的意思是,要不然你跟我們一起出去!”
“就是就是,大不了你也一起去嘛。。”張明志當即在一旁委屈的嘟囔一句,不光目光卻始終在丁力兩人的面部遊走,似乎想要看出一些端倪。只是很可惜,張語柔剛纔的異常早已煙消雲散,轉瞬即逝的異樣換成了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同時還重重的點了點頭,目光如炬十分大膽的盯着丁力,只是再沒有剛纔那般異樣的神采了。
“早這樣不就好了麼!浪費這麼多時間!”張明志伸手揉搓着發痛的耳朵,不滿的嘟囔一句,隨即晃晃腦袋,低聲繼續嘟囔:“再說了,你做的飯,那是人能吃的麼?”
話音不大,但卻恰好被張語柔一字不落的聽入了耳中,頓時美目一橫,面染寒霜,嬌聲斷喝:“張明志!你別跑!”
一聽自己的名字,一點不傻的張明志當即拔腿開溜,絲毫不顧丁力和張武,一股腦的衝出了夕雲院。而身後的張語柔在提着裙角追了幾步之後,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然停住身形,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意,兩頰瞬間浮上兩朵嬌羞的紅雲。
“告訴守義等我一下,我換一套出門的衣服!”轉身的同時,臉上的嬌羞和嘴角那抹極不尋常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見,張語柔只是淡笑着衝丁力和張武丟下一句話,便垂頭跑向了自己的閨房,猶如一個害羞的鄰家丫頭。
“這,這。。”張武茫然的擡起手臂指向了張語柔的背影,一臉的不可思議,停頓片刻,張武將目光投向了丁力,只是極其複雜,同情,憐憫,羨慕摻雜在了一起,隨即,張武伸手拍了拍丁力的肩膀,轉身便離開了,丟給原地的丁力一句完全摸不着頭腦的叮囑:“兄弟,日後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