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嶺間,只有三千浪兵一處山腳下點起了熱烈的篝火叢,西瓜村的數十名大漢靠着火堆坐在一起,聊着天。
“那些娘子軍明明駐紮在對面的山嶺,怎麼不見火光亮起?”
“誰知道,興許他們不冷吧!”
鐵鍋煮着胡人隨身攜帶的幹羊肉,林剛用勺子分出好幾碗,津津有味地享受着從胡人那裡繳獲的羊肉晚餐。
“大哥,咱們這一趟發了,果然前來勤王就是對的,咱們大唐哪有那麼容易敗!以後拿着這些戰功去向聖人邀功,定然能獲得賞賜!”林成唆着羊肉湯,在赤紅起舞的火堆前吭哧地說着,直接用手指捏起熟羊肉不顧燙嘴地狼吞虎嚥。
“哈哈哈,那是,我們這三千將士捨身爲國,定然能從陛下那裡討點功勞來,不能虧了大家!”林剛回應兄弟林成,再朝着山腳下圍着篝火的軍士們喊去,引起一陣熱情的迴應,他在這些人中擁有着相當大的威信。
不少軍士都站起來回應,氣氛也相當的融洽,林剛舉目望去,四周傷者也頗多,雖然羣情激昂,但單憑着三千兄弟們,絕對不可能打得過胡人的精銳,那些胡兵都是驚了魂的敗兵,林剛雖然沒怎麼識過字,但這些事情他還是看得出來。
拍掌的聲音從近處的黑暗中傳來,林剛轉身盯去,並不清楚究竟是誰,彎腰捨起了地上的長矛。
“不用緊張,我是娘子軍的首領黃靜,沒想到你們這羣叫花子也敢去打胡人主意,還算有點骨氣,不然連我們這些女子都不如啊!”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黃靜依舊是一身明光鎧,腰間長刀晃動,其後還跟着阿香、阿麗等六人,全部都是女子。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林剛有些困惑,她們這些準備齊全的軍隊雖然也在攻擊胡人,但他們並沒有點火取暖,而是選擇忍受寒冷侵襲而潛伏在山嶺之中。
“哼,我們啊,是河東七俠女,豈會是你們這羣默默無聞之輩能知曉的!”在黃靜身後的蓮兒蹦出個頭,神氣叨叨地數落道。
黃靜聽言抱起胳膊,得意地笑着,“對,出於好意,我纔來給你們通個氣,敵人情況不明的狀況下,升起火堆,這是在自掘墳墓哦!”
“對啊,對啊,這是行軍打仗的基本常識,你們怎麼比本姑娘還沒有心機呢?”蓮兒做出一個鬼臉,吐出舌頭,雙手搭肩,擺出委屈巴巴的模樣。
林剛被說得面紅耳赤,只能干撓着腦袋,四周看看,實在沒有辦法,傷員太多,只能烤火取暖,而且他只會種瓜,不會帶兵打仗。
“多謝幾位俠女相教,林某在此謝過了。”林剛抱拳回以不熟練的江湖禮儀,倒是讓他們西瓜村要面子的數十名兄弟有些過意不去,大哥就是他們的面子啊,低聲下氣折了顏面。
凌晨立刻站起來,瞪向那中間爲首十分得意的女子,“你說你們一羣大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跑戰場來瞎咧咧...”
話還沒說完呢,一陣兇猛的香風襲來。
黃靜不知道何時衝上前,一拳直出,被林剛擋住,但盔甲累響,掃腿橫上,把毫無防備的林成踢飛砸過架在火堆上滾燙的羊肉湯鍋中。
“啊....”林成抓着腹部被滾水燙中的部位,在地上打滾,將身上燃着的火苗撲滅。
林剛邁腿扎地,左右拳走如虎衝獅咬,還是盡數被這名穿着鎧甲的女子擋住了,還反被人家一掌結實地巴在臉上。
林剛吃痛地後退幾步,面色難堪地望着這兩個女子,吐一口血水,擦去嘴邊的殘跡,再度抱拳,“領教了!”
“阿靜,不要太過分了!”阿香抓住黃靜準備拔刀的手,輕聲提醒着。
黃靜甩開阿香的手,平復一口氣,冷眼看向站起來警戒她們的數十條漢子,最終目光落在了還在哀嚎的林成身上,“以後嘴巴放乾淨點,你們男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說完後,黃靜便帶着衆人撤回娘子軍的陣地,蓮兒轉身時還朝着林剛露出頑皮地諷刺鬼臉。
林剛身後的數名大漢氣呼呼奮起欲要追上去一搏,被林剛單手擋住了。
“大哥,她們傷了二弟,怎麼能就此罷休!這羣娘們,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我都打不過,你們誰比我還厲害,好漢不吃眼前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罷休吧!”
夜裡寂靜地過去,白光劃過天際,太陽掙脫黑夜的枷鎖欲要浮出人間,數騎在山頭出現,正在偵查着山下的情況,一處是七千多人的營地,義字旗幟,整齊有序,裝備着他們熟悉的明光鎧,特別是營帳中間擺放着針對騎兵的陌刀,是唐軍的標誌,而另外一邊,散亂的營地,穿着破敗不整齊的胡人裝備,特別是那種顯眼的圓頂軍帽。
在山頭上略一琢磨,顧仁義和高適兩人對視一眼,遲疑之後有了決斷,向身後十幾萬黑甲軍下達合圍命令。
一時間,無數的黑影涌出山林,戰馬奔馳,朝着前方臨近的兩座山嶺左右合圍而去。
待太陽升起,陽光照耀下的終南山間出現了這樣的一幕,四周被黑甲軍士包圍,中間的河東娘子軍以及西瓜村的浪兵就像即將被餃子皮包起來的菜餡。
黃靜所部的七千多人雖然都已經嚴陣以待,但戰馬上的衆人早已經不淡定了,他們能看到爲首的那兩名領軍者,一人持關公大刀,黑甲着身,威風凜凜,光以一將之姿便令她膽寒,而旁邊那位雖然較爲平凡,身上裝備精良,弓弩長劍一應具備,還有腰間掛着的不明圓柱子。
阿香細細一瞧,倒是有些眼熟那名關刀將領,黑甲軍也有過耳聞,只是記不起來了,左右環視漫山遍野的黑甲騎兵,心臟在胸口跳躍,看到紅色旗幟上的唐字時,鬆口氣,向着黃靜附耳而言。
林剛和數十名西瓜村的大漢早已經被周圍的陣仗嚇得不輕,數不盡的黑甲騎兵正在磨刀霍霍,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神兵,他們不得而知。
黃靜和阿香一同上前,騎着戰馬在萬軍從中怡然不懼,來到高適與顧仁義的陣前。
周圍的黑甲弓弩手瞄準兩名女子,一切訓練有素,得到命令後有規律地緩緩左右散開。
勒住馬步,有些忐忑不安地向着這兩名將領拱手而道,“兩位將軍,我等是河東娘子軍,我是河東七俠之首,黃靜!”
阿香也抱拳行禮,不卑不吭,“兩位將軍,我是原賀知章侍女,現七俠阿香!”
“哦?賀公的侍女嗎?某曾在賀公亭見過幾面,那時賀老對我詩詞曲賦有提點之恩,算是恩師一場,看來是誤會了!”高適聽聞賀季真的名號,不由地捋長髯而嘆,用充滿懷念的神色對着阿香拱手回禮,“在下護國公主麾下,刀槍騎兵團團長,關刀將軍高適!即是友軍,那些穿着胡人裝備的軍隊又是何人?”
“那是襄郡一羣門外漢組建的浪軍,前天與我等一同斬殺過胡人,因此繳獲了些裝備!”阿香回答道,神情放鬆多了,至少誤會已經解除。
“原來如此,我是弓弩團團長顧仁義,就叫我老顧吧,對吧,老高!那你等隨我們一同回長安!”顧仁義揮手示意左右軍士放下弓弩,交匯到高適目光時嬉笑眨眼,隨和地向着兩名俠女說道。
黃靜與阿香一同點點頭,隨後便和黑甲軍一同朝着長安方向行去。
很快,不管是三千浪兵也罷還是七千娘子軍,在長安城外看到了駐紮整齊肅然黑色大營,可謂壯觀之至,數以萬計的軍士圍着營地奔跑,餘塵莽莽,有這等滔天軍勢潼關怎麼會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