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王子失蹤,這當然是大事。不過天佑的身份目前尚在保密階段,知道的人也僅限於王室與楚國的幾位棟樑之臣而已。所以這次的事情雖然很嚴重,卻不可能真的搞到全國皆知的地步。
但事情雖然沒有大張旗鼓的傳遍全國,羋福生這邊卻不能不給楚王一個交代,至少表面工作還是要做一做的。最起碼態度總要擺出來吧?
所以,除了第一時間通知楚王與王妃,羋福生還把自己手下所有能下水的船隻都給派了出去,命令他們尋找天佑的下落。並且,爲了做足樣子,就連商船也被羋福生徵用了不少,剩下的無法徵用的部分也都派人通知他們儘量沿途搜索海面並許以重利以顯示重視程度。
在這樣的前提下,楚國內陸雖然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多,夷洲島這邊靠海吃飯的人卻是基本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當然,知道歸知道,這些人卻沒有哪個真把這事當回事的。原因無他,正是因爲那座島嶼。
事實上天佑猜錯了部分內容。其實羋福生並不知道那座島上有妖物存在,至少不能肯定,而且這個計劃也不是羋福生想出來的,而是羋天闕的主意。
雖然羋福生和羋天闕都不知道這座島上的具體情況,但所有跑夷洲島這條航線的人都知道,在航線之外存在一座不爲人知的神秘島嶼。這座島嶼長年被迷霧籠罩,且周圍海域遍佈礁石,還有許多海妖出沒其間,任何船隻只要靠近就別想再出來了。這樣的環境簡直就是殺人滅口加事後甩鍋的絕佳場所,因而他們纔會選擇了這麼個地方把天佑丟了過去。至於說船上的人……其實知道詳情的人並不少,但也不到半數。而且這些人都被羋福生控制着家屬,這次完全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跑這麼一趟的。當然,最後他們也確實都死了。
總之不管怎麼說,現在夷洲島範圍內靠海吃飯的人算是都知道有這麼一位夷洲王的貴客在海上失蹤了,而且夷洲王還開出了很高的懸賞,要求過往船隻協助搜救。只不過考慮到大家也都知道那位貴客失蹤的大概範圍,所以除了羋福生的直屬船隊沒辦法只能出去到處兜圈子之外,其他人壓根就沒把這事放心上。
“在那種地方失蹤還指望找回來?你當那位貴客是龍王爺轉世啊?”
船老大一邊嚼着墨魚乾一邊教育着身邊的小丫頭。這是船老大的女兒,一天到晚不好好幹活就想些天上掉活魚的好事。要不是膝下無子,船老大也不會把她個女娃子帶上船。
“阿爹你這人就是不會轉彎,所以發不了財。你腦子要活泛一點也不會留不住我媽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我敲死你我!”船老大作勢要打,卻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阿爹你就別嚇唬我了,知道你不捨得的。不過我可不是亂說。”那姑娘嬉皮笑臉的說道:“我都打聽過了。那位貴客也不是一般人。”
“廢話,能和夷洲王來往的能是一般人?”船老大掙了一下,抽回了手臂。
小丫頭卻是繼續說道:“我說的不是那個一般人。我說的是修士。修士知道吧?就是那種哎呦,阿爹你還真打啊?”
“你個丫頭片子還真當你爹我是根木頭啊?修士有什麼不知道的?跟你說,當年我還沒你現在這般大的時候,你爺爺拉過兩個修仙的仙子。那叫一個漂亮,真真是和我們不一樣。人家那臉,光的跟綢子一樣。人家那頭髮……”
“爹你還真見過修士啊?”小丫頭顯然被提起了興趣,纏着他爹詢問修士的問題。船老大也樂得有個能在女兒面前顯擺吹牛的機會,搜腸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東西添油加醋的都說給了女兒聽。看着小丫頭認真的眼神,莫名就有種成就感一般。
“阿爹你說要是那兩位仙子落海,會被淹死嗎?”
小丫頭冷不丁的突然問了一句,把船老大自己給卡住了。猶豫了半天還是吞吞吐吐的說道:“多半應該是淹不死吧!”
“所以說啊。”小丫頭興奮的說道:“既然那兩位仙子淹不死,那夷洲王的客人應該也是淹不死的。這要是萬一被我們給找到了,那不就發達了嗎?夷洲王可是說了。找到那位客人的,賞黃金千兩,還給條船呢。”
船老大感覺自己被女兒繞進去了,不服道:“你就想好事。就算那位貴客沒被淹死,這會兒也指不定被衝到哪兒去了。這大海那麼大,就能讓你找着?”
“那可不一定。反正我決定了,這幾天我都要在桅杆上守着。”
“行,不怕被風吹死你就上去待着吧。”船老大也是拿女兒沒辦法,打又不捨得,說又說不過,只能裝兇嚇唬她。可惜這招用多了早沒用了。看着猴兒一樣爬上桅杆的女兒,他也是有些感慨。人家的女兒這個年紀是不是都應該找人說媒了啊?我一個大老爺們也不會張羅這種事情啊!再說她這樣子……怎麼嫁的出去啊!正想着,忽然聽見女兒好像在叫自己,擡頭望了眼桅杆頂上,發現女兒正拼命地指着遠處大喊着什麼,可惜被風聲蓋住了聽不清楚。
船老大雖然沒聽到女兒具體喊的什麼,卻知道女兒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於是順着她的手指方向往海面上眺望了過去。起初他也是什麼都沒看見,但隨着船隻攀上一個浪頭,他終於發現了之前被隱藏在一道隆起的浪尖之後的小小木筏。
“這是個啥?木筏子?這種地方……”船老大突然愣住了,因爲他終於想起了女兒剛剛說的那個貴人。對,很貴很貴的人。“海狗子,轉舵,轉舵。”終於反應過來的船老大一邊往船樓跑一邊大聲喊着船上的水手,“老賴、大壯降帆,快降帆。”
隨着船上不多的幾個人跑動起來,主桅上的船帆很快被降了下來,同時船頭開始轉向,逐漸向着那其實已經距離不太遠的木筏靠了過去。
“小心點,別撞上去了。”感覺距離越來越近,船老大正吩咐着讓後面的人注意控制船速,沒想到前面木筏上的幾人卻是突然呼啦一下飛了起來,而後直接橫跨了十幾米的距離,穩穩的落在了甲板上。驚的船老大和一船的水手一個個都張着嘴巴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總算是得救了。”登上船的天佑先是假模假樣的感嘆了一聲,而後纔看向距離最近的船老大,拱手道:“多謝老丈仗義相助,敢問這是何處?距夷洲島還有多遠?我等因遭遇風浪迷失了方向,只能隨波逐流,也不知被這海浪帶到了何處。”
船老大雖然跟女兒吹的天花亂墜的,但實際上也只是個船老大而已。在他看來,天佑這樣的修士那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管什麼等級也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忽然聽到天佑和自己說話,一緊張說話都有些磕磕盼盼起來。
“回……回上仙大人,小……小的……小人……”
“老丈不必緊張,我也不是什麼上仙,更不是什麼大人,就是個剛入山門的小小修士。就算以後能怎樣,現在也不過是比普通人身強體健一些而已,沒啥大不了的。再說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我是什麼大人物,您也不用怕我吧?”天佑邊說邊把學着戲裡摸樣作揖的船老大扶了起來。
聽到天佑的話,船老大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憨笑了幾聲,而後總算是能好好說話了。
“我也沒見過啥世面,讓您笑話了。”船老大一邊憨笑着回答天佑的話,手還是不自覺的在菸袋杆上來回的摩挲着,顯然還是有些緊張。“其實我也不過32而已,當不得老丈這樣的稱呼。小神仙覺得可以就和他們一樣叫我船老大或是叫我本名俞滿倉都行。”
“魚滿倉?這名字倒是吉利。”一旁的柒小妹忍不住插了句嘴,而後果然引起了一旁船老大的注意。
看了眼柒小妹,船老大立刻笑着解釋:“小人姓俞,剛好和海里那個魚同音,家裡又是世代捕魚爲生,所以就給起了個滿倉的名字,也是想討個好兆頭。沒想到我是個不孝子,漁沒打幾天就改了行,幹起了這走船的行當。”
這船老大顯然也是個健談的,適應了之後說話明顯順當多了,而且很是會聊天,不似一般百姓那麼木訥。畢竟跑船的就要接觸天南海北的人,不可能和總在一地生活的農夫一樣不善交際。
柒小妹雖然話不多,卻不是因爲內向。自從跟隨天佑以來,她的性格明顯開朗了許多,見到別人也能從容交流了。
聽船老大說自己跑船,柒小妹也說道:“說起來沒加入山門之前我和船老大也是一樣的人呢。”
“哦?難道女仙也是跑船的?”
“不是,我是走馬的。”
“哦,雖然一個路上一個水裡,倒還真是一個行當。都是把東西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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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在旁邊拆臺,“你別聽她吹。你們可不是一個行當。俞老大你是船老大,往大了說那就是一船之長,是領頭的啊。她當初就是個護衛,還是同村的看她可憐收留了她,給她口飯吃而已。不能和你比的。”
柒小妹倒是沒有辯解什麼,只是掃了眼船老大身後的那個皮膚黝黑的姑娘。
注意到柒小妹的目光,船老大幹脆把女兒拉了過來。“這是我女兒小魚兒,就是她先發現的你們。”
“多謝救命之恩。”天佑和胡青玄她們齊齊行禮,倒是把小魚兒嚇了一跳,一邊擺手一邊急急忙忙的想扶住天佑他們,卻又不敢伸手去碰,只能僵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天佑他們倒是沒有故意嚇她,行禮完成便笑着和船老大打趣。“俞老大你倒是好福氣,女兒長這麼漂亮一看就不像你,肯定她的孃親也是個大美人,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兒來。”
天佑這話可不是恭維。小魚兒雖然膚色偏黑,手腳也過於纖細,甚至有乾癟之感,但終究是瑕不掩瑜。皮膚黑而不皺,光滑有彈性。手臂乾癟卻很直,長度也恰到好處,只要營養跟上,不出一月就能變的豐滿起來。至於說身材方面……常年下水的人,絕對差不到哪兒去。可以說,這小魚兒絕對是個不似貧苦人家能養出來的漂亮姑娘,是黑珍珠一般的美人胚子。只是……那一絲似有若無的灰色氣息卻讓天佑不得不多關注了一下這個女孩子。
這不是個一般的女孩,她身上的那層灰氣並非什麼黴運,而是靈氣,確切的說是經過轉化的靈氣,或者稱爲“力”更合適。而且,這個“力”天佑還頗爲熟悉,因爲胡青玄和虎妞身上也有。那是切切實實的妖力,只是等級不高,所以顏色發灰而已。
看小魚兒身上的妖力濃度,絕不是單純的接觸過妖物可以解釋的。這應該是她自身散發的妖力。要麼是她被妖寄生或者附體了,要麼就是她自己就是妖。
不過,俞老大顯然是個人類,她這女兒看着也不像假的。那麼,合理推論一番,要麼俞老大這女兒是撿來的養女,要麼就是這小魚兒的娘是個妖精。
一想到這裡,天佑忍不住又多看了俞老大一眼。想不到這乾巴老頭一樣的黑瘦漢子竟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居然能騙到女妖的青睞,還給他生了個孩子。要知道妖物產子的代價可是很大的,若是高階的妖物還好些,若是一般妖物,生下來的多半是半人半怪物的形態,若想後代保持人形,那對妖物本身來說絕對是要傷筋動骨的巨大付出才能做到的事情。
小魚兒身上的妖力說明她娘應該不是個特別厲害的妖物,而她卻看不出任何的妖族特徵,由此可見她娘當初爲了產下她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聊了幾句之後俞老大明顯放鬆了下來,和天佑他們也能對答如流了。雙方一番客套之後天佑卻發現船還在往楚國本土方向開,於是隱晦的提了一聲,俞老大這才反應過來叫嚷着:“哦,對對,看我這腦子。大壯,換三角帆。錢瞎子,掉頭。”
隨着俞老大的指揮,這艘小型雙桅帆船在海上緩慢的轉了個大彎。這畢竟不比地球上的機動船,純風力驅動,轉個彎的時間足夠你泡壺茶再品上一輪的。
重新調整航向之後帆船很快又回到了剛剛離開的港島,遠遠的就看到海面上一大片聳立的風帆,有準備進港靠岸的,也有剛剛離崗準備遠航的。
“好多船!”這是虎妞第一次出海,自然也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海船。
已經和天佑他們混熟了的小魚兒嬉笑着給虎妞講解港口的情況。哪裡是卸貨的碼頭,哪裡是停靠的泊位,一一介紹給天佑他們。
聽着小魚兒的介紹,胡青玄忽然指着一處地方問:“那是做什麼用的?爲何那麼大一片地方只停了一艘船?”
小魚兒順着胡青玄所指方向看了一眼,而後趕忙解釋道:“那是官家的地方,民船是不讓靠近的。裡面只有官家的船才能停靠。”
天佑聞言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麼。
接近港口之後船隻明顯多了起來。帆船不像機動船那麼好控制,只能降低航速避免發生碰撞,因此雖然早早就看到了港口,卻還是花了不少時間才真正靠上船橋。
看着俞老大指揮着手下搭好了跳板,天佑示意胡青玄她們先上岸,自己則是站在了跳板這頭擋住了想要跟上的俞老大。
雖然並未上岸,但想也知道,自己幾人失蹤,於情於理羋福生都不可能沒點表示。這附近的船家、水手必然都接到過通知,凡是發現他們的一定會有獎勵。本來這獎勵拿了也便拿了,然而天佑卻知道羋福生其實是並不想見到自己活着回來的。所以,對這船家,羋福生明着要獎勵,實際上卻會心中不悅。當然,他堂堂夷洲王絕不會去找俞老大這樣小民的麻煩,但到了夷洲王這種級別,身邊絕不會少了那些善於揣摩上意的存在。
也可能這是天佑想多了,但本着問心無愧的原則,天佑還是攔住了俞老大。
看到對方疑惑的眼神,天佑伸手拉過他的胳膊,然後硬塞了一個珠子道他手裡。“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絕對值得上一艘船的價值,可不要賣便宜了。”
“這……”
俞老大想推辭,卻被天佑一把按住。修士的力量當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哪怕俞老大這樣天天干活的人也不行。
將俞老大的手強行壓住,天佑看着他的眼睛非常嚴肅的說道:“不要推辭,這是一點補償,因爲我不想你去領夷洲王給的獎勵。最好也不要告訴任何人是你救了我們回來。如果我是你,會立刻遠航,原本想去哪裡便去哪裡,不要停留,等過段時間再回來。當然,這只是我出於救命之恩的一點建議,你也可以當做我沒說。”
說完最後一句之後天佑便放開了俞老大的胳膊,轉頭對着小魚兒揮了揮手,而後轉身跳上船橋。看着還怔愣在船上的俞老大,天佑又對着腳邊的跳板頂端踢了一腳。力量不大不小,剛好把整條跳板踢回了船上。之後也不管俞老大打算怎麼做,轉身便和胡青玄她們一起朝碼頭上走去。
看着離開的天佑一行,俞老大愣了好一會兒,直到旁邊的小魚兒推了他一下才反應過來。而後不管其他人的疑惑大聲吆喝着掉頭升帆,用最快速度駛離了港口。
回頭看了一眼掉頭離開的帆影,天佑嘴角微微上揚。不管如何,至少俞老大他們不會牽連進自己這些人的事情中了。
上岸之後天佑便沒再掩藏行蹤,直接找到了碼頭上負責維持秩序的兵丁頭目,亮明身份後立刻便被迎到了那片不給民船進入的碼頭區域。
雖然港島這邊並沒有人真正認識天佑他們,然而天佑修士的身份便是最好的證明。畢竟在神洲大陸,敢冒充皇親國戚的都大有人在,卻很少聽說還有敢冒充紫霄宮修士的。畢竟前者只要離開被通緝的國家便可安枕無憂,而若是得罪了紫霄宮,那可是會被滿世界追殺的。
港島碼頭區的官船專用港區和民船碼頭不同,這裡的貨物吞吐量並不太高,一般只負責運輸軍兵和官員這樣的官方人員,偶爾纔會少量運輸一些特殊貨物,因此碼頭區並沒有多少貨物存儲區,反倒是修了一大片辦公場所。
天佑就是先被一羣官兵領到了這處相當不錯的辦公區,而後見到了一名專門負責碼頭船務的小官。
天佑的修士身份對官員來說本並不太需要重視,但他是夷洲王的客人,而且又是最近夷洲王點名尋找的人,那小官自然是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噓寒問暖,要不是穿着一身官服,簡直就像個待客的小廝。
這小官招待了天佑沒一會,終於又有個級別更高的官員趕到了現場。經過介紹,這位居然是整個港島的主官,乃是一名縣尹,而且是那種超編的縣尹。
這楚國的縣尹一般都只負責民事與政務,軍兵之事則由縣尉負責,兩者互不從屬。但港島稍有些特殊。此地面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單爲一縣面積明顯偏大,但分做兩縣又不太合適,因此屬於超規格的特大型編制。
另外,港島縣因爲毗鄰夷洲島,因此沒有獨立駐軍,僅有縣衙內的衙役作爲主要武裝力量。也正因爲此地沒有駐軍,因此衙役的編制就比較龐大,且裝備遠超一般意義上的衙役。
正因爲這港島縣的特殊情況,所以這位港島縣的縣尹大人雖然名義上只是個縣尹,實際上卻比一般的縣尹要厲害得多。況且港島本身就是一處極重要的貨物中轉集散地,因此稅收遠比內陸縣地要高的多,可以說是肥缺中的肥缺。
能被羋福生安排在這種地方的,想來也必是他極爲信任的親信之人。
互相介紹完之後那縣尹卻沒有急着和天佑說話,而是一揮手把所有隨從包括之前的那位小官員都給一併趕了出去。
天佑這邊正奇怪呢,不想這位卻是突然就跪了下去。
“臣,屈童,拜見王子殿下。恭賀王子殿下認祖歸宗,重新與陛下團聚。”
“你……”對方這個反應明顯有些過激,天佑一時之間倒有些拿不準這人到底什麼來路了。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邊是此人絕非一個簡單的縣尹而已。
天佑目前的身份只是有限公開,知道的人在楚國之內必然都是重臣或者主要勳戚。一個縣尹,暫時還沒資格知道這種級別的事情。所以天佑可以肯定,這人絕不簡單,至少不會是單純的一個地方官員。
不過讓天佑意外的是,對方並未急着解釋自己的身份,只是從身上拿出了一塊黑褐色的牌子,看不出材質,大小剛好可以一掌握住。牌子上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只在正中繪有一個變體文字,看起來像是好幾個字疊加形成的,但一時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幾個字。
出示完這塊牌子之後這屈童便站了起來,然後斜眼看了下窗戶方向。天佑的注意力立刻跟着轉移了過去,瞬間便捕捉到了窗外那明顯的人形輪廓。
天佑當然沒有透視眼,他看見的是人體內的氣。很明顯,窗外有修士偷聽。
屈童此時卻是已經換了一副表情,一邊用正常音量說着一些他的身份應該說的話,一邊卻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旁邊桌上寫道:“此地不便交流,在下身份可向陛下求證。王子在夷洲島若有困難可差人告知,定全力相助。”寫完這些字後屈童又故意將一杯茶水倒在了桌上覆蓋掉字跡,而後才大聲對着外面喊道:“何廄騶,去準備一艘快船,馬上送天佑小神仙去夷洲島。另外再叫個下人進來收拾一下,我剛剛不小心碰翻了茶水。”
外面有人應聲,而後很快便有驛丁進來收拾了打翻的茶水,天佑卻是隨着屈童一起出了房間向碼頭走去。
走在外面,身後跟着一大票官員,這屈童的態度明顯就和剛纔不同了。雖然還是很熱情的樣子,卻處處帶着討好、獻媚的感覺,完全變成了個急着巴結上官的鑽營之輩。不得不說,這也是個人才啊!
一路來到官船專用的碼頭,天佑被送上快船,也沒多耽擱時間,在一衆官員面前屈童隱晦的表達了希望天佑替他在羋福生面前多美言幾句的意思,而後才下令讓快船出發,將自己善於鑽營的形象表演的淋漓盡致。若不是有之前的密談,連天佑都差點被他騙過去了。
屈童給天佑準備的快船不大,速度卻是極快,就是略有些顛簸。好在港島與夷洲島本島距離非常近,天氣好的情況下只要站的足夠高,兩邊甚至可以直接看見對面的海岸線。
不到一個時辰快船便在夷洲島這邊的碼頭靠了岸。因爲是官船,所以沒有和一般船隻一樣去外港排隊,而是直接駛入了夷洲王府專用的碼頭。
雖然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但港島與夷洲島本島之間顯然是有遠程通迅手段的。天佑他們這邊還沒靠港就已經看見了碼頭上站着的一大羣人,遠遠的甚至還能看到夷洲王羋福生的華蓋和牌帆,顯然是羋福生親自到了。
果然,靠岸之後天佑剛走下跳板便看到了迎面小跑而來的羋福生。當然後面還跟着一大票天佑認識或不認識的人。
“侄兒,侄兒……”看着一路小跑而來的羋福生,天佑立刻雙手抱拳準備行禮問安,沒想到話還沒出口就被羋福生一把攙住了雙臂,雙手拉着他上下左右一邊用目光監察他的情況一邊詢問:“天佑可有何損傷?這幾日可是擔心死孤了!”
看着這麼“激動”的羋福生,天佑心裡卻是冷靜的很。兩人雖有親緣關係,但也不過是剛剛相認。這要是親生父子或許情緒會有些激動,但一個子侄,哪怕是王子,也不可能表現的這麼誇張。至於說羋福生爲何要這般作態,天佑也清楚,無外乎兩個原因。
一者天佑在來夷洲島的路上出了事,哪怕現在回來了,這羋福生的多少也要擔點責任,所以他必須要把態度擺出來,以便於降低自己的損失。至於其二嗎……卻是爲了最前面那兩聲看似不起眼的“侄兒”。
羋福生可是夷洲王,他的侄兒可能不少,但能公開喊出來的那就只能是他兩個兄弟的兒子。然而衆所周知,楚王羋福辛的孩子都死光了,現在連公主都沒剩下一個,更別說王子了。至於羋福澤,年紀比羋福生和羋福辛都要小許多,至今只有幾個女兒,還沒有兒子出生。在這種情況下這個“侄兒”可就有講究了。
表面上羋福生只是喊了聲侄兒,但有心人只要調查一番天佑回到楚國後的待遇,在聯繫其他情報,不難把天佑和當年失蹤的王子聯繫起來。但羋福生需要的其實並不是讓別人去聯想,而是爲以後萬一天佑出事做準備。因爲有了今天這一聲,以後一旦天佑出事,別人也不能盯着他羋福生追責。哪怕這個身份信息是他羋福生泄露的,但一個情緒激動之下的無意泄露顯然並不能作爲別人死抓着不放的切入點。起碼羋福辛是沒辦法以此爲藉口名正言順的處罰羋福生的。
早把羋福生的想法分析的清清楚楚的天佑心裡啥都知道,但表面上卻還是與羋福生客氣的寒暄了一番。羋福生大包大攬的拼命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天佑則大度的表示都是時辰的鍋,與夷洲王無關。
一番推拒寒暄之後,眼看着兩人都演的差不多了,再不結束要冷場了,早就候在一旁的羋天闕適時的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父王,天佑在海上此番定然吃了不少苦,有什麼話還是先安排地方讓他休息一下再說吧?”
總算找着臺階的羋福生立刻做出剛剛反應過來的樣子連連道:“是是是,是父王疏忽了。天佑賢侄先跟我回王府休息吧。”
“王叔先請。”反正身份遲早會暴露,天佑也懶得裝了,直接以王叔稱呼羋福生。這種時候表現的太精明反而不好。
幾人離開碼頭,外面早已有車馬等在那裡,待接上幾人後便離開港口向着島內飛馳而去。後面的隨行人員直到這時候才騷動起來。不爲別的,而是之前在夷洲王和天佑面前不好表現出來,現在人都走了,這些人才敢討論起天佑的身份。
如果單是羋福生之前的那句侄兒還不太好猜,但天佑後來的那聲王叔卻是指向異常精準了。雖然還不敢完全確定,但不少人都已經對天佑的身份隱隱有了猜測。
夷洲王府並不在海岸邊,但距碼頭卻也不遠。不過與想象中不同,這夷洲王府與其說是王府,看起來倒是更像一座要塞,或者說是山寨更合適。
整座夷洲王府佔地面積並不算太大,至少不像王城內的宮城一樣幾乎抵得上一座城池。不過面積不大,設計卻很是特別,不但使用類似梯田一樣的方式錯落有致的分成了上下好幾層結構,還在王府北側依託山體原有結構建有一座伸出王府之外的閣樓。
這處閣樓整個位於一片獨立的山體石柱之上,下面被人工休整過,真的是刀切一般整齊。閣樓基座的石柱一半在王府院牆之內一半則伸出院牆之外。上面的閣樓與王府之間僅有一條索橋聯通,直接懸於王府中央最高處的內院與閣樓之間。雖然結構上看起來像是個暖閣,但以天佑的眼光,這東西更像個瞭望塔,或者說是碉樓。只要斷開索橋,除非是高階修士,一般人就算來的再多,也只能望着這座幾十米高崖上的孤樓乾瞪眼。
事實上不光是這座閣樓,整個王府的外圈圍牆幾乎都是修在半山腰位置的。而山腰下半截也刻意做過修整,山體陡峭,雖算不上懸崖,卻絕對是無法通行軍隊的。可以說除了正門,一般人根本別想從其他方向進入王府。
等車隊到了王府山下,天佑又被驚了一番。原以爲會有一條登山的坡道,或是下馬徒步走過長長的階梯,但車隊卻沒有絲毫停頓的徑直駛入了一處山洞之中。
這山洞與外界地面齊平,入口修的很是寬大,內裡卻不深。馬車徑直駛入之後在山洞中央停了下來。
原本天佑以爲是到地方了準備下車,卻被前面趕車的僕人攔住了。站在車轅上,天佑才發現馬車居然是停在一塊巨大的木板上的,而木板四角還有好幾根粗壯的吊索。這東西他之前在碼頭分明見過,正是那種幫助馬車登船用的吊機。只不過和船上用的那種不同,這個要更大,也更精美一些。
大概是知道第一次來的人都會爲眼前的東西所驚訝,前面馬車上的羋天闕已經調下馬車來到了天佑他們的馬車前。
“二世子。”
車伕看到羋天闕過來趕緊跳下去行禮,羋天闕卻是揮揮手將他打發走,而後看着天佑笑道:“天佑堂弟可是驚訝不曾見過如此巨大的機括裝置?”
天佑很大方的點了點頭,“確實驚人。”他不介意在這種事情上表現的謙虛一點,反正作爲穿越者,在機械工具方面他可是有着天然的優越感的。畢竟和地球上的那些堪稱工程奇蹟的超大型設備比起來,這種大型電梯一樣的設備只能算是入門級產品。不過在神洲大陸這樣的環境下,能夠造出這樣的東西也確實值得稱道了。
兩人對話之間,周圍的下人已經完成了馬車的固定。隨着旁邊一名舉着旗子的信號手揮動旗幟,整個平臺終於動了起來。
上升速度並不快,但卻很平穩。天佑擡頭看了眼上方的洞口,發現吊機上方的結構都被密封在了穹頂之上,從下面根本看不見傳動機構,也不知道使用的是滑輪組還是簡單粗暴的直接往上生拉硬拽。
對這個額“電梯”挺感興趣,天佑順口問道:“這平臺倒是很有意思,正好我在紫霄宮所學也涉及一些機關之術,一會可否讓我上去一觀?”
“那是自然。到了王府就當到了自己家,堂弟無需客氣。”
“那就多謝堂兄了。”天佑看着還在緩步上升的平臺和下方越來越遠的地面,狀似無意的問道:“此番來夷洲島雖然纔是初到,但觀之島上建設,似乎頗多機關設備。可是王叔對機關之術有所喜好?”
“哈哈哈哈,非也非也。父王哪裡懂什麼機關之術。至於這些機關設備……一時也說不清楚,等過幾日得空爲兄再爲你細說。”
“那就有勞堂兄了。”
此時平臺已經逐漸抵達了洞頂出口,隨着馬車逐漸升高,天佑也終於看到了上面的情況。
這升降臺上面似乎是一片小廣場,大概是爲了方便車隊集結、掉頭。稍遠一些的地方能看到一片花圃,似乎是迎賓用的小花園。後方的方向有一道低矮的院牆隔開,估計是類似車庫、馬廄之類的地方。
觀察間升降臺已經徹底與上方地面齊平,但平臺卻並未停下,而是還在上升。天佑注意到這升降通道頂部的洞口邊緣有一圈活動的金屬齒,當平臺上升時會將其頂起,而當平臺升高超出地面之後,這些被頂起的金屬齒沒了支撐又會重新倒下,而此時平臺便會重新開始下降,但因爲金屬齒橫在洞口邊緣,便撐住了上方的平臺,使其不會落回下方,起到了安全鎖一樣的功能。
平臺重新下落和鎖釦對接鎖死之後衆人開始紛紛下車,羋福生也繞過來邀請天佑跟隨他一起進去,不過被羋天闕攔住,說了一下天佑想看升降機的事情。
這種小事羋福生自然不會攔着,而且還要親自帶天佑去參觀。天佑雖然是王子,但也不是不懂禮數,很堅定的拒絕了羋福生陪同的想法,還是讓羋天闕陪着就好。畢竟他是小輩,讓羋福生陪同會顯得他不懂禮數。
對此羋福生也沒堅持,交代了羋天闕好好招待天佑後又對天佑道:“賢侄下午先好好休息,晚上我要擺宴爲你接風洗塵,也是慶祝賢侄逢凶化吉,平安歸來。”
“有勞王叔了。”天佑知道這是必須的事情,所以也沒推辭。客氣的暫時送走了羋福生後便和羋天闕一起去參觀那臺升降機去了。
之前在升降機上看不清這東西的全貌,等下來了纔看清楚。這升降機的頂部結構感覺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長方形涼亭。
升降機的一層只有四個拐角位置的八根立柱撐着,頂部採用傳統的拱頂飛檐設計,但在拱頂之下並非鏤空,而是還有一層隔層用於安放機械結構。從下方只能看到垂下的纜索,但根據上方涼亭的內部高度判斷,機械結構的大小應該不是很大。
升降機頂部的設備層是有人控制的,所以設有專門的扶梯可以上下。天佑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所謂的設備隔層其實並不算小。
夷洲王府使用的升降臺並不是一座而是用二乘三的佈局安置了六座,每一座升降臺上的承託板都是長6丈(14.4米)寬3丈的長方形拼接板。這個大小足夠每個升降臺同時停下6部馬車,若是硬擠的話,9部馬車也能塞得下。
升降臺頂部的設備層和下面的承託板幾乎是等大的,邊緣部分高度則有一丈多,因爲是拱頂,所以中央部位的高度能達到兩丈。這樣算下來,容積其實相當不小。
天佑原以爲這裡面會安置很多人一起轉動轉盤來帶動升降臺運轉,或者也可能用的畜力拉動。但真等看到之時天佑卻發現自己是大錯特錯了。
這升降臺居然用的是純機關動力,沒有人也沒有騾馬,就是四臺馬車大小的機關盒作爲動力,依靠簡單的減速齒輪結構進行連動,分別驅動四套大型滑輪組。
這東西不但用上了滑輪組和齒輪組,甚至還有純機械動力核心。若不是聽不到內燃機或者蒸汽機特有的噪音,天佑差點就要懷疑夷洲王府是不是已經進入工業時代了。不過那四臺小號馬車一樣大小的驅動設備中澎湃的靈力卻還是讓天佑清醒的認識到了,這東西和地球上的動力設備半毛錢關係也沒有,這就是純粹的靈能動力核心。
“這是……用陣法驅動的?”在天佑圍着那個動力核心轉圈子的時候,羋天闕就跟在他的身旁。
“爲兄其實也不懂這些,不過此物既不要人拉也不用馬拽,還要消耗靈力驅動,想來應該是利用陣法的力量吧。可惜爲兄對這機關、制器所知甚少,也不懂具體是如何做到的。”
“那不知府上這升降臺是何人所作?”
“這個……”天佑原以爲羋天闕會直接告訴他,但卻意外的發現事情好像沒自己想的那般簡單。原本一直表現的很熱情的羋天闕居然在這種事情上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怎麼?難道此人身份不能與外人說?”
羋天闕連忙澄清,“那倒不是。只是我也不知此物到底是何人所作。”
“哦?這是爲何?”
“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且此事也與堂弟之前所說的機關之術有所關係,若堂弟不着急,不如等明日我再與你細說可好?”
天佑也沒糾纏,點頭道:“也好。那有勞堂兄先帶我們去休息的地方吧。”
“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