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是打算行刺本官嗎?”門口的中年人氣急敗壞的指着店裡衆人質問。
黑子趕緊從人羣中擠了過去,雙手一抱拳,“哎呀,真對不起鐵官丞大人,剛剛店內正在試器,出了點意外,沒想到差點傷到大人。”
“試器?”中年人一瞪眼道:“官署不是有規定,店內禁止試器的嗎?”
黑子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辯解。“不是試器,不是試器,就是出了點意外。”
看他最笨似乎有越解釋越麻煩的趨勢,店裡掌櫃趕緊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手裡還捏着一錠銀元寶,直接就往鐵官丞手裡塞。“大人,小店真是無心之失。這些請大人喝茶壓壓驚,改日通知了店主,定當會親自登門謝罪。”
掌櫃的是生意人,話一出口就能聽出水平。元寶塞過去就是賠禮道歉,潛臺詞就是:“差點傷了你是我們不對,但我們歉也道了,錢也賠了,再抓着不放就是你不對了。”
後面半句更絕。說是讓店主改日去道歉,似乎態度放的很低,但其實卻是在以勢壓人。
店主是誰?是呂萌,是呂家。呂家是什麼人家?老族長當前正是位列三公,家裡出仕的官員更是一抓一把。這種人家是一個小小的鐵官丞能得罪的?還上門去道歉?別說呂家老爺子,就算是呂萌去道歉都能嚇死他。所以說,掌櫃在這裡提到店主,其實不是真要去道歉,而是把後臺點出來告訴對方,“我家店主你惹不起,趕緊見好就收吧。”
能在王城混的沒哪個是笨蛋,店主話一出口對面立馬就僵了一下,臉上的怒氣突然就收了下去。“我也就是提醒你們一下,以後別在店裡弄這些危險的東西。此處正是要道卡口,進進出出的人流很多,傷着人就不好了。道歉就不必了,下次注意就行了。”對方說着將頭上插着的箭往掌櫃的手裡一拍,“告辭。”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大人慢走。”掌櫃的在後面客氣的一路把人送了出去,對方卻是一聲不吭,顯然是還憋着氣,不過他是真不敢得罪呂家,只能忍了。
“多謝柳掌櫃,老黑我嘴笨,差點就弄出事來。”
“黑哥哪裡話,咱們都是自己人,這種時候我不上誰上?”
兩人這邊客氣的時候天佑也跑了過來,一番道歉加感謝。之前他不過來不是怕事,而是知道他不能出面,不然事情只會更糟。這店是呂萌的,後臺夠硬,黑子喊出對方官職名的時候天佑就知道多半是沒事了,因爲這種小官呂家連正眼都不會多看一眼。
鐵官丞說起來是專管金屬冶煉與農具製造的官員,好像是正好可以壓制百.兵坊,但鐵官丞和他的主官鐵官長都是內史府下面的官員,相當於市政府下屬部門,是正兒八經的民政部門。
但是,秦國還有個官職叫中尉,主管王城的治安、消防以及防衛工作,是個偏向軍隊系統的官職。中尉的手底下有一個官職叫做武庫令,武庫令還有個副手叫武庫丞,這兩個職務主要負責的就是軍械武器的生產與儲備。
鐵官丞雖然管着冶煉與農具製造的工作,但王城中的鐵匠鋪多是以兵器製造爲主,農具生產只是偶爾爲之。像百.兵坊這樣走高端路線的就更是完全不可能去生產農具。所以這個鐵官丞對王城中的這些鐵匠鋪的約束力都是非常低的,百.兵坊這種有後臺的就更不會把他當回事了。
儘管知道小小鐵官丞不可能把百.兵坊怎麼樣,但那錠銀子是實打實的給了出去,天佑對此還是挺不好意思的。儘管黑子堅持不要,天佑還是自己補了一錠官銀放在櫃檯上。儘管之後還要談風箱的價格問題,但一碼歸一碼,現在承了這個人情,之後更不好開價了。
因爲這次意外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天佑的複合弓引發的關注被削弱了很多,不過依然有不少人在談論着天佑的那張超級弓,畢竟牆上的那個大洞還在那擺着呢。
之前在清源山中掩護嬴穎等人一路殺出重圍的那張弓不過是三石弓就已經厲害成那樣了,現在這張重新制作的強弓雖然還未測過拉力,但憑手感天佑就知道至少是四石以上,而且這還不是極限拉力。之所以沒有調節到最大拉力,主要是因爲天佑的力量拉開這張四石多的弓已經開始有些吃力了,在調大就毫無意義了。弓箭手需要的是能夠反覆發射,而不是一錘子買賣。
提着弓箭,趁衆人的注意力還沒轉到自己身上,天佑趕緊和老馬、黑子告了個別,然後跑出了百.兵坊往驛站去了。
天佑前腳剛走,黑子後腳也出了百.兵坊,他要去找呂萌商量購買風箱技術的事情。這麼牛叉的技術,必須儘快拿到手,可不能便宜了別家。
清源山那麼複雜的地形天佑都能來去自如,城裡的道路就更不在話下了。一路跑回南城,終於到了驛站門口,剛進大門就聞到一股騷臭味撲面而來,差點把天佑薰一跟頭。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正好看到昨天接待自己的那個小廝端着個木盆穿過院子,天佑順口就問了一句。
“咦?小哥你回來啦?”小廝看到天佑先是一樂,然後忽然露出了一個很猥瑣的表情湊上來問道:“小哥你昨晚不會真去那種地方了吧?是百花樓還是羣芳閣啊?跟我說說唄?”
“不是你想的那樣。昨天正好結識了一位朋友,在他那裡借宿了一晚。”天佑不想在這個事情上糾纏,回了一句之後立刻岔開話題:“對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呢?”
“哦,你說這個啊!”小廝揚了下手中的木盆說道:“昨天九公主帶着靈藥趕回王城,大王服了藥,今天身體有明顯好轉。這是喜事,宮裡傳出話來,要召開宴席,邀請各國使節前來慶賀。爲防到時人太多忙不過來,讓各處驛館提前準備食材。我們這是正在處理宰殺妖獸呢。”
在這個世界,妖獸雖然吃人,但人也吃妖獸,特別是這種國家級的宴會,必定要上妖獸,而且還不能等級太低。說是用妖獸招待貴賓,表示禮貌,其實就是各國在攀比。你國家實力強,能把23級的高階妖獸端上桌子,別的國家只有20級的中階妖獸,這面子你就掙到了。反之,人家上的都是高階妖獸,你只有中階的,那就說明你國家弱,就會丟臉。
正因爲這種攀比,所以國宴一般都會有一道壓軸的硬菜,不管味道如何,級別反正不能低嘍。
當然,妖物可不是家畜,要面子也得量力而行。所以除了拿來顯擺的那道主菜,其他的食物多是些等級很低的妖獸,反正只要不是普通家畜就行。
雖說主要的菜餚都是普通妖獸,但妖獸畢竟是妖獸,就算是死了,處理起來難度也比家畜要高很多,加工速度非常的緩慢,因此要準備很多的話,就需要提前好幾天開始準備。
秦王的身體這纔剛剛好轉,通知各國代表來赴宴的帖子也才送出,對方收到信息再趕過來同樣要時間,這一來一回至少得七八天。當然,這已經是神速了,因爲前來赴宴的人都是代表國家出行,所以使用的交通工具不是車馬,而是——飛舟。
這些飛舟大多是中立區的仙門出產,各國都有少量裝備。天佑最初見到的時候也是驚爲天人,不過後來才知道這東西其實一點都不實用,體型小、載重低,速度不快還他孃的賊能燒錢,也就能拿來炫個富,實用價值微乎其微。不能量產的技術裝備,永遠只能是奢侈品。
打過招呼之後天佑和小廝分開就直奔自己的房間而去,剛到門口他就是一愣。房門開着一道縫,虛掩着,明顯有人來過。屋子裡根本就沒什麼東西,天佑倒是不怕賊惦記,他擔心的是嘲風。
驛館之中就算有賊也絕不敢大白天的還在房裡呆着,天佑沒有猶豫,一腳踢開房門就躍了進去。
嚓……叮叮叮叮……
剛進門的天佑就感覺一道黑影迎面而來,腰間匕首瞬間到了手裡,與黑影手中的兵器在空中閃電般的對拼了十幾下,火星四濺中天佑逐漸被逼到牆角。
後背貼上牆壁,天佑退無可退,黑影手中短刀架住天佑的匕首將他頂在牆上,右腿帶着一股勁風猛然擡起,朝着天佑的兩腿之間就頂了過去。“我嚓!……”感覺胯下生風,天佑慌忙併攏雙腿,對方一腿撞上天佑的膝關節,把他整個人都向上頂飛了起來。
天佑正好順着這股上升力,一蹬背後牆壁,雙手一握對方手臂,整個人從對方頭頂翻了過去,然後順着下落的重量和之前蹬牆的力量,順着慣性將那黑影向前甩出。
“啊……”
黑影猝不及防,發出了一聲驚呼,整個人被天佑從頭頂甩了過去,向着牀鋪砸去,但那黑影卻是在空中突然一扭,硬生生的翻了個身,像只靈巧的貓咪一般四肢着地落在牀鋪內側,竟然沒發出什麼聲音。
“你丫瘋了吧?”沒有再戰,天佑直接收了匕首,因爲他已經知道來的是誰了。
“我的錢呢?”看天佑收了匕首,對方順勢一個翻身就滾到了牀沿,正好坐在了牀邊上。
天佑先拿起桌上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我自己的嚮導費都還沒拿到呢。你也太着急了吧?”
“一國公主,這點錢也需要計較嗎?”
“不是計較不計較的問題,是沒時間。”
如果說護送嬴穎回王城的時候天佑對一切只是猜測,現在他就已經是有了七分把握了。而且從剛剛小廝嘴中得到的消息,更是讓天佑總結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嬴穎這次急着趕回王城應該是因爲秦王病重,但到底是因爲擔心父親,還是回來搶王位的,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之前一路上有人攔截,說明有人不希望嬴穎回到王城,考慮到秦國不排斥女王這個情況,攔截嬴穎的人實際上已經呼之欲出了。所以,嬴穎這次返回王城,其實就是一場奪嫡之戰。不過,剛剛小廝的話讓天佑又想到了更多東西。
秦王病重,嬴穎帶着藥回來了,這纔過去一夜時間,秦王居然立刻就好轉了。姑且不論嬴穎帶回來的靈丹妙藥是不是真那麼逆天,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秦王的病可以被瞬間治癒。
那麼,什麼病可以藥到病除呢?
答案是——中毒。
中毒只要服了對應的解藥,很快就能恢復,這是外力傷害,不是內病,所以只要毒藥不再繼續傷害人體,恢復會非常的迅速。
猜到了這麼多內幕,天佑自然能理解嬴穎爲什麼顧不上自己。如果只是之前的攔截與追殺,還能理解爲對方在爭王位,但給秦王下毒,那就已經不是爭奪王位那麼簡單了。這他孃的是政變啊!
如此暗潮涌動之際,嬴穎能分心他顧才叫奇怪,現在這樣纔是合理。當然,理解歸理解,天佑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快的,只是他比較理智,沒去計較而已。
“我不管她有什麼事,反正你是擔保人,我就跟你要錢。”女刺客擺出一副我就是耍無賴的架勢,愣是把天佑搞得沒脾氣。
和對方僵持了一會之後天佑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大姐,我也是窮光蛋,你現在就算把我的東西全都拿去賣了也不夠臨頭的啊!”
“我又沒說馬上要。”女刺客說着回頭看了眼牀頭放着的被褥,“你這地方先借我住兩天,好幾天沒睡過安穩覺了。”
“哦。”天佑本能的答應了下來,隨後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你說什麼?你要住我這?”
女刺客動作飛快,一把拉過被子直接就抖開鑽了進去。“白天這裡歸我了。”
“喂,我昨天也是一夜沒睡啊!正打算補覺呢!”
女刺客直接把被角一撐:“一起啊。”
望着棉被下若隱若現的曲線,天佑吞了口吐沫,最後一咬牙一閉眼還是沒敢上。不是他正人君子,而是怕被人家咔嚓了。這位可是夜神殿的叛逃刺客。佔她便宜?天佑不想活了還差不多。
轉移注意力,天佑的目光向嘲風的籠子轉了過去。這不看不要緊,一看立馬就慌了。“這……”他一下撲過去抱起了空空如也的籠子,扭頭問女刺客。“這裡面的東西呢?”
“東西?”女刺客看了眼天佑的表情,似乎不是故意打岔的樣子。“我來的時候就是空的。”
“你什麼時候到的?”
“比你早一個時辰。”
“壞了!”天佑也不再管女刺客,扔下籠子轉身就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嘴裡還在念叨:“我的小祖宗你可千萬別給我惹禍啊!”
平靜的王城之中,一隻無人監管的高階妖物正在四處遊蕩,這事光想想天佑就一身冷汗。他不擔心嘲風,他擔心被嘲風盯上的人。但願那小東西還知道分寸,可千萬別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