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不能不震驚,大越規制,皇帝的兒子一出生便爲皇子,然後可晉封爲郡王,再往上便是親王,而女兒從出生便會被封爲縣主,再往上爲郡主,最高爲公主。如今的永樂皇帝李嘉有十二個兒子,只有五人被晉封爲郡王,這其中便包括老大和老四,至於其它人,想要更進一步,恐怕得要等到下一任皇帝登基之後纔會施恩晉升,一般老子在位的時候,是不會晉封兒子爲親王的,除非這個人即將成爲太子。
剛剛獲封爲輔國大將軍的喜悅瞬間便被一盆涼水從頭淋到了腳,難道大寶之位父皇已經決意要傳給大哥了麼?
“來人,請一夫先生來大堂議事!”李逍臉色陰沉,吩咐道。崔一夫,李逍的首席幕僚,在李逍離開上京的大半年之中,上京的事情就是由他在主持,今年五十又五的崔一夫科舉之路潦倒,屢試不第,最後只能投靠到老鄉,當時的副相王霖府上做清客,後經王霖推薦進入到了四王爺府,在四爺府一干就是十餘年,慢慢地嶄露頭角,成爲了李逍的首席幕僚,李逍對其極爲倚重。
崔一夫八股文章做得不好,也寫不來什麼錦鏽文章,驚世詩詞,但此人卻對時局有着驚人的判斷力,做事狠辣果絕,李逍正是在他的輔助之下,慢慢地從十幾個王子之中脫穎而出,成爲老大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而在十餘年之前,老大李鑑的位置是無可動搖的。
“四爺!”崔一夫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他顯然剛剛起牀,一臉的惺忪。
“一夫先生,一起用早餐吧!”等候的這段時間裡,李逍已經平復了心情,面前的小圓桌上,擺着四個小碟,侍候的丫頭正將一鉢熱氣騰騰的米粥端上來。
親手拿起碗,給崔一夫盛了一碗米粥,放在了他的面前。
“四爺折煞崔某了!”崔一夫瘦長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深深地向李逍鞠了一躬,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恩主,自己從一個潦倒的文人有了眼前的地位,全敕眼前這位王爺所賜,而自己,也只有竭盡自己所能,將自己的恩主送到那把最高處的椅子上,當然,李逍的成功也就是自己的成功,李逍登上了那把椅子,自己的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崔一夫坐了下來,笑道:“來的路上聽侍衛說,四爺已經被封輔國大將軍了,這可是大喜,放眼大楚,輔國大將軍可僅有兩位,從今天起,四爺您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整肅軍隊了。”所謂的整肅軍隊,自然就是安插親信到軍中。
李逍苦笑一下,“一夫先生,喜從何來啊?我是輔國大將軍了,但大哥可是晉封爲親王了。您說,我高興得起來麼?”
崔一夫一驚:“親王?”
李逍點點頭,“不錯,親王,縱貫整個大越數百年曆史,但凡被皇帝敕封爲親王的皇子,最後可都是成功登鼎,一夫先生,你說,我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崔一夫臉色嚴峻,陷入沉思,左手使勁地揪着自己的一把山羊鬍子,右手拿着筷子,卻在不知不覺之中在眼前的小碟之中扒拉着,將小碟裡的小菜扒拉得到處都是亦不覺得。
李逍靜靜地看着他,以前,自己也碰到過不少難處,就是眼有這個人給他指點迷津,讓自己豁然開朗,希望這一次亦是如此。
噹的一聲,崔一夫將面前的小碟戳翻,碟子倒翻過來,發出清脆的響起,崔一夫一下子從沉思之中驚醒過來,臉上已經帶上了笑容。
“四爺,無妨!”
李逍眼中閃出光芒,“如何無妨,先生請明示。”
崔一夫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四爺,這兩年您順風順水,力量直追大爺,經過邊境屠村案和這一次的蒙人入侵,皇帝陛下對大爺一定是相當的失望,這也讓您的勢力突然之間呈一個爆炸式的增長,六部之中,您本來就握有戶部,刑部,邊境屠村案之後,你掌握了工部,而蒙人入侵,您又獲得了兵部的實際控制權,大越六部,您手握四部,而在地方上,富庶的南方也在您的掌控之中,您想一想,皇帝陛下能不擔心嗎?”
李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而現在,大爺故意受傷避戰,相信這一點皇帝陛下是很清楚的,陛下雖然年經大了,但英明神武不下當年,這馭人手腕亦是愈發地嫺熟起來。您的主動求戰,讓皇帝陛下很是意外,而沒有其它合適的人選之下,皇帝陛下只能選擇由您出京督戰,您得封爲輔國大將軍,手又伸進了軍隊,這就更讓皇帝陛下警惕了。”崔一夫接着分析道。
“這一年多來,您步步進迫,大爺連連倒退,皇帝陛下身體不佳,便只能使大爺與四爺維持一個相互制衡的局面,方能確保朝政的穩定,任何一方佔有了太大的優勢,都有可能引起動盪,另一方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四爺,現在您的實力已經超出了大爺,但大爺執掌兵部多年,在軍中特別是御林軍中影響深遠,就從這一次御林軍中的將領調動就可以看出,陛下雖然換了幾個主要的將領,將金吾衛,監門衛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而武衛在馮從義的手上將隨同其出征,亦可以看作是四爺的人了,但其它九衛,大王爺還是有掌控權的。”
“你的意思是?”李逍問道。
“如果大爺覺得沒有希望了,萬一鋌而走險怎麼辦?即便他不能成功,但大越經得起這樣的震盪麼?”
李逍興奮地道:“你是說,父皇是想穩住大哥?”
“這只是其中一點,另外一點,恐怕也有警醒,牽制四爺您的意思在裡頭。大爺晉封親王,對朝政的影響力將大大增加,而朝中另外一些看不懂形式的人亦會向着大王爺撲上去,這樣,對四爺您將形成牽制,使您亦不能爲所欲爲,畢竟現在六部之中有四部在我們的人手中啊!”
李逍的心情大好起來,“我這位父皇陛下,哈哈哈!”
崔一夫微笑道:“四爺大可不必爲此事而憂心,歷來能上位者,豈是由一個名頭來決定的,最終還是要看手上的力量。而且從這一件事上看來,皇帝陛下對自己的身體還是有相當的信心的,至上在近幾年之內,應當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否則陛下就不會如此安排,而是會施以雷霆一擊,扶植他看中的繼承人,而將這位繼承者的競爭對手徹底邊緣化,這樣,才能使大越能夠順利過度,而避免出現內耗,現在這種安排,便是陛下還想再看一看的意思。所以四爺,接下來的幾年纔是關鍵啊!”
李逍興奮地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個圈子,“一夫先生一番話使我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父皇的身體怎麼樣,我可以弄到準確的消息,只要證實了父皇身體無恙的話,那一夫先生的這一番推測便完全成立了。”
崔一夫微笑道:“四爺過獎了,只是四爺陡聞此事,心神大亂,不能細細思索這其中的關竅而已,只要四爺冷靜下來,自然便可以想透,倒是四爺將溫大夫請來爲陛下診病,當真是神來之筆,以溫兆倫的手段,便是皇帝陛下的身體再不好,他也能爲四爺生生地拖上幾年。”
李逍大笑,“來人啊,叫管家給念雲姑娘送十匹錦鍛過去,嗯,再將前年那個南邊的蠻王送來的珍珠手鍊也給念雲姑娘送去。”
興奮的李逍坐了下來,“將桌上這些東西都換了,我要與一夫先生好好地喝幾杯。”
崔一夫笑道:“不必了,四爺,您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卻是不宜喝酒了。”
李逍奇道:“今天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崔一夫端起粥碗,“四爺,您現在是輔國大將軍,而年後將要隨您出下的馮從義將軍現在是武衛統領,所以,今天您第一件事便是要去視察武衛,而後攜馮從義去拜望關大將軍啊!”
“關大將軍閉門謝客,誰都不見,大哥都吃了閉門羹,我焉能例外?”李逍奇道。
“您與大爺大不相同,大爺見關大將軍,那是私事,是拉攏,關大將軍自然不見,您現在可是輔國大將軍,關將軍可以說是您的頂頭上司,而且關大將軍二十年前可是與蒙軍大戰過數場的,與蒙人作戰經驗相當豐富,爲了抵擋蒙人的入侵,您前去請教一翻,那可是公事,是國家大事,關大將軍豈能閉門不見?關大將軍雖然人老成精,但對國家大事還是不會含糊的,四爺此次出征,代表的可是大越的臉面,軍方的臉面,要是四爺敗了,關大將軍也是臉面無存,所以,四爺此去,關大將軍必然會見您的。”
李逍恍然大悟,“難怪要帶上馮從義。”
輕輕地敲着碟沿,“正是如此!”崔一夫微笑道。“今天的日程可就很緊了,四爺可得趕緊出門了。”
李逍大笑着端起面前的稀粥,三兩口扒得乾乾淨淨,隨即站了起來,昂首出門而去,身後,崔一夫微笑着看着李逍離去,這位恩主,不貪財,不戀色,胸有溝壑,心懷大志,較之大王爺李鑑,的確是要高出數籌來,如果大越當真落到他的手中,必然有再次中興的機會。
作爲站在這個時代的高峰之上的少數人,崔一夫當然知道,現在的大越已經病了,而且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