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蜿蜒的隊伍延着寬約兩米的小道艱難地在山間跋涉,雖然山間林木濃密,天氣也還很涼爽,但這樣的道路卻着實有些折磨人,加上前一天下了一場小雨,道路更是泥濘難行。在進入巴顏喀拉山半個月之後,雲昭所率領的安慶邊軍遇到了第一個考驗。
自石堡至益州的這條小道,安慶邊軍修了一大半之後便停止了向前修建,走着這樣的道路,對於着甲的士兵來說,是極其困難的,更何況他們還要揹着糧食,攜帶着大大小小的軍械,每個人身上的負重都不低於五十斤。士兵們早已累得只剩下喘氣的份兒,數千人的隊伍,竟然很難聽到喧譁聲,只是偶爾聽到一兩聲馬嘶。地上的泥土早已被踏成了泥漿,一腳下去,軍靴倒是有一半會沒進泥水之中,每個人都變得泥猴兒也似的,灰色的安慶制式軍服早已不能分辯顏色。
在這條道路上,軍官和士兵一樣,沒有任何的特權可享,戰馬是騎不了的,相反,擁有戰馬的士兵還要分出精神來照料馬匹,這裡道路險惡,要是一不小心,戰馬滑下了道路旁的陡坡,那樂子可就大了,不死也殘,除了能殺來吃肉,便再無他用。而對於安慶邊軍來說,現在每一匹戰馬都是寶貴的。燕小乙牽着他的一丈青,小心翼翼地前進着,以前在鷹嘴巖,每一個人都是配備着兩匹戰馬,而現在。除了這唯一的一匹,每名騎兵都沒有多餘的戰馬,一旦失去了戰馬,他們就得加入步兵陣營。
“他媽的。這也算是路麼?”燕小乙憤憤地罵着,本來還想保怨幾句,但看着前面沉默不語。牽着烏雲踏雪的雲昭,將到了喉嚨邊的抱怨又生生地吞了回去。
雲昭其實也累得夠嗆。但作爲一軍主帥,再累他也只能硬挺着,要是他稍稍露出一絲疲倦的模樣,下邊的人只怕便會連道也走不動了。
等在榆林站住腳跟,必須要將這剩下的路修好!雲昭在心底暗自道。
“將軍!”前面傳來呼喊聲,一個泥猴從人羣中擠了過來,引起士兵閃的一陣報怨。
“全益鳳,還有多遠?”看到這人。雲昭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全益鳳本來在安慶負責向蒙元出售食鹽,藥品事物,但因爲他熟悉這條小道,雲昭專門將他調了回來。
“不遠了,將軍,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就到了鳳凰山,那裡有益州兵的一個哨所!”全益鳳喘着粗氣。他的精神倒還健忘,比起年初大雪封山之際,他九死一生穿過巴顏喀拉山,眼前的這點困難倒還真算不了什麼。
瞄了一眼遠處的那座山頭,雲昭苦笑了一下。所謂望山跑死馬,看着近,但真要走起來,只怕還得數個時辰。
“天黑之前能抵達鳳凰山麼?”雲昭問道。
“以現在的速度,應當能!”全益鳳估量了一下,“將軍,鳳凰山原有一個益州兵哨所,駐紮着十名益州兵,但後來簡述將軍持續不斷地向益州運送物資,這裡的人員已經增加到了近百人,您打算怎麼辦?”
雲昭笑了笑,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我們是來增援益州的,怎麼,他們還打算阻攔我們嗎?就算他們想攔,就攔得住嗎?這樣吧,全益鳳,你帶一個哨去,將他們全體都扣下來,不要傷了他們。”
“是,將軍!”全益鳳用力地點點頭。
“你抵達之後,馬上埋鍋生火,多燒些熱水,弟兄們這段時間都累壞了,讓他們喝口熱湯,洗個澡,泡泡腳,好好地舒爽一下,接下來,我們可就要忙起來了!”雲昭吩咐道。
“明白,將軍!”全益鳳行了一個軍禮,轉身離去。
“蔣旭!”雲昭喊道。
“將軍,我在這兒呢!”扛着陌也的蔣旭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後面趕了上來,身上,臉上,全是泥巴,如果不是他的個頭和特有的嗓音,雲昭當真要認來出他了。
“去請蘇將軍過來,我有事和他商量!”雲昭道。
“明白!”蔣旭拖着陌刀,轉身向後方走去。
一口箱子的箱蓋之上,鋪上了榆林縣的詳細地圖,這是郭鋒的功勞。箱子的兩邊,雲昭和蘇定方兩人將馬鞍放在泥地裡,肩挨着肩坐在一起,都是定睛看着眼前的這張地圖。
“榆林縣較爲偏僻,通往外界的道路只有兩條,一是通向益州的三盤鎮,一個通往益州西部的長亙鄉,這兩個地方處於榆林縣的交通要道之上,較爲繁華,除了縣城,這兩個地方是我們必須要控制的戰略要點,卡住了這兩個地方,榆林縣便盡入我手。”雲昭敲着地圖,對蘇定方道。
“我去三盤鎮!”蘇定方道:“讓屠虎去長亙鄉,將軍你坐鎮縣城,榆林縣基本沒有什麼駐軍,那些團練的戰鬥力可以忽略不計,我們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控制住榆林縣,但是將軍,對於榆林縣的益州官員,我們到底要如何處置呢?”
“先不要動他們!”雲昭道:“我們初來乍到,還需要他們幫助我們穩定局面,反正我們是打着增援益州的旗幟來的,我估摸着,這個時候,榆林的官員也知道了王好古反叛,蒙軍已經進入益州的消息,恐怕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對於我們這樣一支來幫助他們的軍隊,至少不會視若仇敵吧!”
蘇定方笑道:“短時間內自然是不會,但時間一長,可就說不定了,畢竟我們是想要將榆林縣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
“時日一長,就由不得他們了!”雲昭道:“潘浩然眼下是自顧不遐,他的益州軍要全力保住益州盆地,對於這些邊遠地區是鞭長莫及,簡述的部隊肯定亦要被調往益州盆地,眼下,在益州西部以至於巴巴顏喀拉山周邊地區,已經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沒有多少部隊,少量的留守部隊那裡有膽子招惹我們。”
“上一次郭鋒探回來的情報,榆林縣的宗族勢力較大,以馬家,林家爲首的豪紳勢力不小,在本地上盤根錯節,手上都有不少的團練武裝,想要掌控榆林縣,只怕這兩家豪紳是絆腳石,比官員更難以對付,那些益州官員都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了不起捲了鋪蓋走路,但這兩家可是地頭蛇,到時候,我們肯定與他們有利益衝突。”
雲昭陰森森地笑了起來,對於這些豪紳大戶,出身貧苦的雲昭可沒有一丁點的好感。“那就要看他們識不識相了,老蘇,現在郭鋒正在榆林摸具體的情況,我的意見是,打一家,拉一家,具體打那家拉那家,等我們到了榆林之後再視實際情況而定。”
“最好不要大開殺戒,畢竟我們是客,他們是主,強龍不壓地頭蛇,在說這兩家要當地盤踞多年,對普通百姓有着極大的影響力,真鬧翻了對我們沒有什麼好處。”蘇定方有些憂慮。
“我們要立足,肯定要打壓一批人,扶植一批人,否則,我們就會被他們牽着鼻子走。老蘇,我們沒有多少時間,簡述一走,被他壓制多年的那些山地土著就像被鬆開了繩子的老虎,肯定要蹦噠幾下,榆林縣離他們太近了,早一些徹底握有榆林,我們才能展開對他們的攻略,在我的心中,這些山地土著人可是難得的士兵,不將他們收服了,我們便難以有大的發展。我們不能在攻略益州的時候,還要留隻眼睛來盯着他們,我們沒有這個精力!”
“將軍說得是!”蘇定方點點頭,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安慶邊軍這一次純粹是趁火打劫,乘着潘浩然與蒙軍以及王好古火併的機會,來火中取栗,如果不在他們兩家決出勝負之前站住腳跟,並且發展出一支足以抗衡他們至少讓他們不能輕袖的局面,只怕便會羊肉沒吃着卻惹來一身騷。
“我們這是在懸崖邊上跳舞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蘇定方嘆道。
雲昭收起地圖,大笑道:“沒有大冒險,那有大收穫,老蘇,我們一直在懸崖邊上跳舞,但每一次我們都贏了一個滿堂彩,這一次也不會例外。相信我,我們會贏得。”
“我當然相信將軍!”蘇定方笑道,“我下去分派任務。”
“好,恐怕要天黑才能抵達鳳凰山了,到了那裡,我們便能好好地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我們的行動便正式開始了。”
鳳凰山哨所,八品宣節校尉馬友正在哨所之中無聊地與士兵們侃着大山,他是榆林縣馬家子弟,雖然不是本家嫡系,但靠着這一層關係,在榆林縣也算是一號人物,鳳凰山哨所原本比較偏僻,無人願來,但自從今年開春以來,益州源源不斷地向安慶輸送物資,這裡倒成了一個肥差,原來十人的哨所也擴展成了一個百人隊,馬友通過本家的關係,一翻活動之後調來了這裡負責,幾個月來,倒很是發了一筆小財。不過眼下物資停運,這裡便又再一次冷清了下來。
馬友的消息比一般的大頭兵們要靈通得多,益州出了大事,手下的士兵們還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的時候,他已經從本家族長馬一功那裡得到了消息。
馬一功告訴馬友,益州要出大事了,他手裡的這一支百人隊可得抓緊了,說不定到時候便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