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先生?”念雲看着隨在一名屬下身後走來的溫兆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溫兆倫以醫術聞名南方,有萬家生佛之稱,平時亦都是一文弱書生模樣,但現在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溫神醫一身緊身打扮,破爛的外衣裡面隱約可見泛着冷光的鐵甲,腰裡插着一柄鋼刀,手上還提着一柄,唯一不變的就是掛在腰間的針囊,提醒着念雲這人的確便是她費盡千辛萬苦才請到京城的溫神醫。
上京政變,念雲以爲身在深宮的溫神醫必然無幸,誰都知道,溫神醫是李逍請來爲皇帝陛下醫病的,那有留下他性命的道理,現在看着溫兆倫,念雲眨巴着眼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念雲,你果然在這裡!”看到念雲,溫兆倫鐵血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隨手將刀丟在桌子上,發出嗆的一聲響。
這一聲響也將念雲驚醒過來,目光轉向一邊的部屬。
“王妃娘娘,我們一批兄弟奉命從衛州城撤出來,巧遇溫先生與數名暗房的人廝殺,便合力將他們一鼓殲滅,隨後帶着溫先生來打娘娘!”因爲事先沒有得到念雲的同意,便貿然帶來了溫兆倫,這人顯得有些心虛。
“做得好!”念雲讚賞地道:“弟兄們有傷亡麼?”
那人連連搖頭,“溫先生神勇,那批暗房的人都被我們宰了,弟兄們有幾個受輕傷的。但都無礙行動!”雖然時隔已久,但此人看向溫兆倫的眼光之中依然充滿了震驚。
“讓弟兄們好生將養着,你去休息吧!”念雲揮揮手。
“是!”部屬躬身退出了房間。
念雲走到桌邊,給溫兆倫斟了一杯茶水,遞到他的手中,然後坐在溫兆倫的對面,一雙妙目定定地看着他。“溫先生,如果當初知道你有這樣一身萬夫莫擋的功夫。四爺是絕不敢將你送到宮中的。”
溫兆倫一口將杯中的熱茶喝乾,“什麼萬夫不擋,要不是你那一批部屬出現,我就完蛋了,這也是天不亡我啊!”搖搖頭,“上京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大局已定。”
“你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們?”念雲追問道。
溫兆倫看着念雲,“怎麼。不放心我了?”
“不是不放心,溫先生。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們就是驚弓之鳥,我手下有不少人都是知道您的,現在倒好,您來了一個大變身,如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下面只怕會有諸多猜忌!”念雲緩緩地道。
溫兆倫搖頭嘆息了一聲,“終究不是當初那個跪在雪地之中的小姑娘了。現在,你已是位高權重的王妃娘娘。思考問題果然就不一樣了!”
念雲微笑着站了起來,盈盈一揖。“在我心中,卻依然希望溫先生還是當年的那個溫先生。”
溫兆倫失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裹,放在桌上,推到念雲的身邊。
“這是?”念雲疑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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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他!”
打開包裹,裡面是一個盒子,掀開盒子的蓋子,一張黃色的裝裱精細的卷軸出現在念雲的眼前,打開,念雲的手微微顫抖,“遺詔!先帝果然立的是四爺!”
“就爲了這東西,我一路被人追殺!”溫兆倫道:“險些便丟了性命去!”
念雲走到溫兆倫的身邊,正而重之地兩膝跪倒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向他叩了一個頭。
溫兆倫側身避開,“你這是幹什麼?”
“有了這份遺詔,便能證明李鑑篡位弒君逼弟之罪,四爺可以持其號召天下忠義之士,共反李鑑!念雲在這裡替四爺謝謝您了,雖說大恩不言謝,但我仍然要說一聲。”
“李嘉不是被李鑑殺的,他是氣死的!”溫兆倫嘆了一口氣。
“這有區別嗎?在我們眼中,就是李鑑殺死了先帝!”念雲站了起來,冷笑道,“遺詔是傳位給四爺,但偏偏卻是李鑑坐了皇位,這裡面可就大有文章可作。”
“可是曹儀,關鵬舉現在卻已經支持李鑑了,他二人的影響力你也是知道的。”溫兆倫道。
“先帝在位數十年,提拔的官員遍及天下,總是有忠義之士的。曹關二人影響再大,亦不能一手遮天。”
溫兆倫道:“可你想過沒有,這樣一來,便將天下大亂,值此大越危亡之機,如果再起內鬨,大越便極有可能亡國啊!”
念雲冷笑一聲,“那有如何?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但要是李鑑,我便會不惜一切將他拉下馬來。”
溫兆倫看着她,慢慢地道:“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如果我不許呢?”
念雲微笑着看着他,“您辦不到!”
溫兆倫不語,半晌,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緩緩地放在桌子上,肯定地道:“我能辦到!”
那是一面玉牌,念雲一看過去,目光便凝住了,同樣樣式的玉牌,李逍也有一塊,那是李氏宗族所獨有的。伸出手去,冰冷的手握住玉牌,一股溫潤從掌心透上來。
“你到底是誰?”念雲的目光鋒利如刀。
“我是溫兆倫,如果你要問我的真實姓名,我姓李,叫李慶,是先帝李嘉的親兄弟!”溫兆倫看着念雲,道。
“這,這怎麼可能?”念雲搖頭,“這怎麼可能?”
“爲什麼不可能?”溫兆倫冷笑,“念雲,你從一介村女到如今貴爲王妃,你不覺得也很離奇麼?”
念雲無語,先帝的親兄弟,李氏宗族的後人,變成了一位江湖聞名的神醫,這裡面當然肯定有很多故事,但念雲不想知道,她也沒有興趣知道。
溫兆倫站了起來,“你好好想想吧,這份遺詔到底要不要留下來?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念雲呆呆地坐在那裡,這個變化未免來得太大了,這份遺詔對於四爺很重要,對於自己也很重要,李鑑登上了皇位,那就不妨讓這個大越更亂一點。
打開窗戶,念雲看着僅隔了十數米遠的溫兆倫休息的房間,心亂如麻。那裡的燈火已經熄滅,對方已經睡下了。
夜已深,念雲仍然未睡。“來人!”她低低地喚道。
房門輕輕推開,一名黑衣人幽靈般地出現在門前,“娘娘!”
“叫廖氏兄弟過來!”
“是!”
片刻過後,兩名身材矮小,但卻是滿臉精悍之色的漢子走進了念雲的房間,與其它人身佩腰刀不一樣,這兩人的腰間各插了一柄匕首,背後揹着長弓。
兩人跨進房門,看着念雲,念雲卻似乎忘了他們的存在,只是怔怔地看着閃爍着的燭火出神,念雲不作聲,兩人便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挺立在門後。
“殺?還是不殺?”念雲心中天人交戰。
溫兆倫並沒有睡,熄滅了燈火之後,他便坐在一張椅子上,窗戶開了一條極細小的縫隙,正好可以讓他看見念雲的房門,手指則在桌上輕輕地敲打着,長刀出鞘,橫在膝上,手指旁邊,針袋已經打開,一枚枚銀針閃着幽光。
看到廖氏兄弟跨進念雲的房門,他眼中精光一閃,敲擊的節奏驟然之間密了幾分,嘴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離開京城之前,他去了一趟四爺府,從心湄那裡,知道了念雲所有的一切,以及念雲決定離開的消息。
這份詔書他肯定會交給老四,不僅僅是爲了別的,只是爲了當年那個自己曾經愛過,也深過自己的那個女人,詔書現不現世,當由李逍自己來決定,如果李逍決定要爭上一爭,那麼,自己必定會幫他一把,大越已經千瘡百孔,亦不在乎再在火堆裡面添上一把火,也許大亂之後,將會大治。溫兆倫,不,這個時候應該叫他李慶了,在他心中,即便大越現在大亂,那麼到了最後,能獲勝的仍將是李氏子弟,大越數百年積累,底蘊之深厚豈是外人知之?白蓮之亂不過是芥蘚之疾,最大的威脅便是蒙元了,然而只要大越仍然控制着南方,即使北方十六州都丟光,將來總也有收回來的時候。
他只是想試一試念雲,看看她現在,到底是爲自己多一些,還是爲了老四多一些?如果是前者,李慶斷然不會留下她。如果她僅僅是爲了天下大亂而以泄私憤,那便可殺!李慶斷然不會讓這樣一個女人再留在李逍的身邊。
對面的房門打開,廖氏兄弟走了出來,李慶亦站了起來,手裡已經扣上了幾枚銀針,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廖氏兄弟徑直離開了,只餘下念雲,向着這邊走來。走到門口,一如當年,念雲跪倒在門前。
房門打開,李慶看着念雲,“你這是幹什麼?”
念雲手裡捧着李逍給他送過來的信物與信件,看着李慶:“如果您想讓四爺就此隱去,那還不如讓他去死!”
看着李逍的親筆信,李慶心中感嘆,老四對眼前這個女子竟然信任如此,以南方三州相托,有了這股勢力,念雲當真可以使天下大亂了。
“起來吧,進來說話!”李慶轉身走回了房間。啪噠一聲,屋裡火石響起,燭光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