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石峽之間的大道上,一匹神駿之極的戰馬靜靜地立在中央,一杆長槍插在地上,戰馬的繮繩就拴在槍桿之上。一名全身披掛的將領立於馬邊,一手扶在豎起的槍桿之上,一手扶着腰刀。
驟然看到前方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出現了這麼一幕場景,前方探路的蒼梧鎮軍頓時有些驚惶,勒停了馬匹,一邊飛報後面的關寧與關大將軍,一面警戒地看着遠處這員攔路的將領。
關寧飛馬而至,看到攔路的將領,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他認得那個人,他叫蘇燦。他遠遠地看着蘇燦,手慢慢地握緊了馬鞍邊的大刀。
“關大將軍可在?”蘇燦放開嗓子,大聲吼道。
關鵬舉慢慢地策馬向前,走到關寧身邊之時,關寧一伸手,死死地拽住了關鵬舉的馬繮,“大將軍,一會兒打起來,您什麼也不要管,直接向後,從後面突出去,回到蒼梧。”
關鵬舉微微一笑:“你錯了,在我們身後,只怕蘇燦佈置的兵力更厚實,向後死得更快,唯有向前,纔能有一條活路。”
關寧不由一愕。
關鵬舉打馬向前,“蘇燦,好久不見,你是來接我去泰州的麼?”
蘇燦看着關鵬舉,忽地跪了下來,重重地叩了一個頭,一個翻身上了戰馬,手腕一翻,已是將鐵槍提了起來。
“關大將軍,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我也不想廢話,泰州您是去不了了。您若束手就縛,我蘇燦保證不會傷害您,此事過後,我自會送您回到上京去。”
關鵬舉冷哼了一聲:“關某倒想試一試,泰州我是去定了。你想攔我,儘管放馬過來!”一伸手,一名侍衛立即將一柄大刀遞到了關鵬舉的手中。
蘇燦的神色一點點凝重起來。長槍前指,身後傳來急驟的馬蹄聲,關寧倒抽一口涼氣,在蘇燦的身後,起碼有四百餘名全副武裝的騎兵。
一枚響箭沖天而起,他們的身後,有如雷霆般的戰馬奔騰的聲音亦同時傳了過來。
“關將軍。最後的機會!”蘇燦大吼道。
“殺!”回答他的是關鵬舉的大吼聲,鬚髮皆白的關大將軍縱馬舞刀。直衝上來。
關鵬舉的乾脆讓蘇燦倒是一怔。老將之威,老而彌堅,只可惜,這裡是我的戰場。蘇燦高舉的長槍下壓,紅石峽的兩側山道之上,上百名箭手陡地現出身形,彎弓搭箭。嗖嗖的箭雨之聲不絕於耳。峽谷之內頓時慘叫聲一片。
蒼梧鎮軍毫無抵抗之力,紛紛摔下馬來。關鵬舉的親衛裝備遠勝於一般的軍隊。除了騎兵的標配之外,每人的馬上。還專門備有一面小圓盾,箭手剛一出現,這些人已是挽盾在手,將自己與戰馬的要害擋住,整個人縮成一團,儘量地減少自己暴露在外的體積,跟在關鵬舉與關寧的身後,吶喊着向前衝去。
一百多侍衛形成了越來越緊密的陣形,將關鵬舉護在了中間,向前面發起勢不可擋的衝擊,後面,無路可通,因爲後面的馬蹄聲更加密集,轉頭看去,只怕有五六百之數。
蘇燦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要得就是現在。他身後的騎兵嘩啦一聲散開,兩隻牀弩露出了猙獰的粗如兒臂的弩箭。
“放!”蘇燦低喝道。
兩枚牀弩破空而至,直衝前面呈鋒矢而來的關鵬舉的隊伍。
誰也沒有想到,擺出一副要衝鋒模樣,剛剛還在勸降的蘇燦竟然在隊伍之後隱藏了兩隻牀弩,直到弩箭脫離弓弦,尖嘯着飛向密集衝來的陣形之時,衆人才反應過來。
數名侍衛猛然加速,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面,高高地舉起手中的圓盾,臉上滿是絕然之色。人力當然無法阻擋住牀弩強大的衝擊力的。粗大的弩弩擊碎了圓盾,穿透了以身阻擋的士兵,將他從戰馬之上擊飛,身軀在空中,四肢前伸,整個後背卻向後凸出,兩名侍衛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這兩支突出其來的牀弩。
在他們身後的侍衛手中的大刀橫擺,將倒飛過來的早已死去的戰友的屍體橫掃到一邊,但倒飛而至的屍體力量過大,最前面的幾名士兵雖然成功地將飛來的屍體打到一邊,但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們的身體幾乎向後反折到馬背之上,當他們一挺腰立起來時,兩支手臂卻已是軟軟地垂在身側,大刀早已掉在了地上,以腿驅馬,他們沒有絲毫的猶豫,身體伏在馬背上,繼續加速衝來。
他們絕不會給對方有射第二支牀弩的機會。
這纔是大越最爲精銳的騎兵的真實本領,即便是在戰場上與蒙元打了無數場硬仗的蘇燦,亦爲之動容,是動容,不是畏懼,他只是可惜,這些強橫無比的士兵,今日卻要死在這裡了。
“衝鋒!”蘇燦長槍前指,雙腿一夾馬腹,胯下戰馬暴嘶一聲,一馬當先,向前衝去。
在關鵬舉以及他的侍衛的身後,蒼梧的鎮軍早已潰散,前方,後方,都有強橫之極的騎兵猛衝而來,他們無路可去,峽谷兩側,長箭如雨,竟是無處可逃,他們崩潰了,丟掉了戰馬,他們手腳並用,向着兩側的山壁奔去,那裡,起碼還有一些石頭可以避一下箭雨,可是免去被衝來的騎兵踏成肉泥的厄運。
兩側的箭手們早已放棄了對這些鎮軍的射擊,長弓所指,盡皆射向奔騰的關部騎兵羣。這些箭手盡是從右武衛之中精選出來的箭術好手,不敢說個個都是百步穿楊,但在這個距離之上,箭無虛發絕不是說着玩兒的。他們射得準,帶給這些侍衛的困撓便越大,每一次擊落箭支,強大的力道便會讓侍衛的手腕痠麻,一旦動作稍有緩慢,便會中箭倒下。
雙方相距數百步,兩相沖刺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但就這麼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已有近二十名侍衛倒了下來。
“殺!”關鵬舉的一直平靜的臉上終於顯出了怒容,手中的大刀寒光一閃,重重地劈了下來。蘇燦怒吼着挺槍直刺,關鵬舉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軍神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蘇燦自然深知此人的武力,他不避不閃,鐵槍直刺關鵬舉,即便自己一刀被劈成兩片,這一槍亦可以讓關鵬舉去不了泰州。
蘇燦的絕決讓關鵬舉亦自震驚,對方竟然是以命換命,但他換不起。心中無聲地嘆息了一聲,大刀圈轉,嗆的一聲,砸開了蘇燦的長槍,刀槍相交,火光四濺。兩人戰馬交錯而過。關鵬舉反刀直劈,蘇燦似乎早有所覺,鐵槍亦是反刺回來,依然是以前一個路數,你要我死,我亦讓你亡。
關鵬舉猶如腦手長了眼睛,再一次擋開蘇燦的鐵槍,兩人戰馬向前,已是離得遠了。
“可惜瞭如此猛將,如果在蒙元戰場之上,不知能爲大越殺多少敵人,現在,卻對着自己人舉起了刀槍。”關鵬舉心中充滿了哀傷。大越的這一盤大棋,雖然已經十分混亂了,但並不是沒有重整旗鼓的機會,但李鑑的上京政變,終於是伸手將這盤棋徹底拂亂了。
舉刀,下劈,一名武衛騎兵跌倒下馬,一步殺一人,聲名威震大越大漠的關鵬舉雖然老了,但是馬上功夫,戰場敏覺依然猶如當年。
十步殺十人,第十一步,關鵬舉胯下的戰馬哀嘶一聲,身中數槍,倒了下來,關鵬舉單手在馬鞍上一撐,整個人躍了起來,身後的關寧猛拍戰馬,自己則騰身而起,戰馬向前,關鵬舉落下,正好坐在馬鞍之上,關寧高興舉大刀,奔跑在關鵬舉的身側。
兩支精銳衝撞在一起,刀劈槍刺,沉默地搏殺在一起,他們曾經都是大越的依仗,但現在,爲了不同的目的,卻在互相殘殺。每一人倒下,關鵬舉都無比的心痛。
精銳的武衛騎兵來了一千餘人,這還不算那些在兩側伏襲的箭手,蘇燦在殺了一個透通之後,返轉身子,又殺了回來,他的戰馬亦倒在了峽谷之中,此時,他換乘了另一匹馬,追着關部的尾巴又殺了回來。
“大將軍,向前衝!”關寧聽到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看着前方已漸稀薄的身影,大叫了一聲,一個轉身,舞着大刀,向回奔殺而去,此時,在關鵬舉的身後,衛士已不足二十人,整個峽谷之中,倒下的武衛足有二百之數。
“蘇燦,我操你祖宗!”關寧衝了上去,手中的大刀向着蘇燦的馬頭直劈下去。大刀深深地嵌入了馬頭,關寧亦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飛了起來,身體越過他身後反衝回來的侍衛,他看到,他的弟兄們正義無反顧地向前。
蘇燦跌下了馬來,單手一撐,他已是站了起來,兩腳用力一蹬,他高高地跳起,身後的一名武衛騎兵伸手一拉,蘇燦一個翻身,落在了他的背後。便在此時,他看到關鵬舉高大的身影已經衝出了峽谷,最後一名擋在他身前的騎兵被一刀斬去了頭顱,腦袋旋轉着高高飛起。
“不!”蘇燦大吼起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