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多月以來,對燕京的猛烈進攻,不就是爲了彰顯徵北軍的決心,從而逼迫蒙人服軟麼?眼下目的終於達到,無論是雲昭,還是一衆都督府高級官員,都是心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剩下的就是討價還價了。如何以最有利的條件將蒙人勢力收入囊中,是眼下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爲了這個,雲昭甚至從興靈調來了馬一功與郭長興,連已經腿腳極其不靈便的老傢伙蔣豐也被請了過來,馬一功辯才無礙,郭長興算得上雲昭麾下學識最爲豐富的一個,即便算不得博古通今,那也是學富五車之輩,而老蔣豐則是歷經滄海,老謀深算。 ..
孟姚興奮無比,“都督,這一次可真是逮着了機會,我得將那個韓仲好好地羞辱一番,奶奶的,這傢伙可是讓我們吃了不少苦頭,要不是他,蒙人興許撐不了這麼長的時間。”
雲昭擺擺手,“韓仲是個人物,我可不覺得你能羞辱他,老孟,算了吧,搞不好你反被他嘲笑一番,再說了,這樣的人物,不管他是爲誰服務,還是表示起碼的尊重吧!一個大越降人,能在蒙元朝堂之中混到親王的位置,而且還得到兩代皇帝的信任,我還是相當佩服的。”
“都督,你說韓仲此人真不會恨咱們嗎?他的四個義子,有兩個可是折在我們手中的,一個被石敢當做了,一個被燕將軍和樸將軍殺了,這失子之痛,我不信韓仲能忘記?” ..
“不能忘記又如何?”雲昭冷笑:“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穿上了征戰的鐵衣。就得有隨時被人殺死的自覺,韓河,韓湖兩人是在與我徵北軍的對陣之中被擊敗身亡的,如果韓仲記恨這個的話,那他就不配得到我的尊重了。他也不會一力促成這一次雙方的和談,此人目光深遠,孟姚,有機會你會見識到此人的能力的。”
“八年血戰。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離子散,這誓不兩立的仇人忽然之間要握手言和了,心裡倒是一時轉不過彎兒來?”孟姚換了一個話題。
雲昭點點頭:“孟姚,這一點你纔是真正說到了點子上,我們越人與蒙人之間的仇恨根深諦固,如何讓徵北都督府治下百姓接受這一點,纔是真正的難題。不過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只要肯去想,去做。”
“這些事情。我想想都會頭疼。”孟姚苦笑道。
“那就多想想!”雲昭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直到想得腦袋不疼了爲止。”
馬一功,郭長興,蔣豐三人聚在議事廳中,作爲此次談判的主角,他們正在商議這次談判的調子。
“我的意思是,此次雙方絕不是和談,而是蒙人投降,我們招降的問題。”馬一功看着另外兩人,“這是最基本的條件,如果不是如此,都督無法向治下子民交待,也無法向大越百姓交待,這可是涉及到將來都督問鼎天下的大問題,都督的身上,絕不能被抹上污點。絕不能授人以柄。”
“老馬說得有道理!”郭長興連連點頭,“民間清議,看似無關大局,但卻關乎民心向背,都督身上要是被抹上這個污點,當真是難以洗乾淨的。”
“投降也好,招安也好,其中心意思差不多。”蔣豐耷拉着眼皮,“蒙人化外野民,對於這些東西並不像我們一般那樣在乎,其實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投降了,所以這一點不必要太過於擔心。只不過是公文上的說辭罷了。”
馬一功微微一愕,“蔣老說得對,我倒是忘了這一點,蒙人可不像我們,事事都要講個臉面的,他們更看重實際的利益。”
“說到實際的利益,蒙人這次和談,他們想得到的是什麼?底線在哪裡呢?”馬一功皺着眉頭,“要是摸不準他們的底線,我們可就有些難辦?”
“他們的底線是要得到一塊足以供蒙人休養生息的土的。”門口響起了雲昭的聲音,馬一功和郭長興趕緊站了起來,“都督。”
雲昭點點頭,走了進來,“他們不想再回大漠,得到一大塊土地,讓他們能夠生存,這就是他們想要的。”
“都督何以說得如此篤定?”郭長興不解地道:“這個要求並不高啊?”
雲昭當然不會說,這是他從以前與雅爾丹相處的時候,雅爾丹曾經多次在他面前表露出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我猜的。這個要求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重要的是,他們要的是那些地方?”
“不用猜,蒙人想要的肯定是從燕京一路向北!”蔣豐笑道。
“那是不可能的!”雲昭搖頭道:“玉門關就像一把大鎖,牢牢地鎖住了蒙人,他們想要關外土地,我們不諦是縱虎歸山,我們好不容易將他們鎖進了牢籠之中,豈有再放他們出去的道理,蒙人強韌,數次被大越人趕進大漠,但過不了多少年,他們總是又能捲土重來,這一次,我們豈還能重蹈覆轍。”
“那就將他們現在實際控制的區域作爲他們的自治區域給他們!”蔣豐直起了腰,“都督,這樣做有幾個好處,一,這些地方土地肥沃,將這些地方給他們,更顯得我們大方,既然我們在這些地方大方了,他們當然得在別的地方讓步。其二,蒙人在佔據這些地方之後,出於統治的目的,對待治下大越子民並不嚴苛,數年以來,這些地方的越人對蒙人的仇恨其實已經在漸漸消失,換句話說,他們已經習慣了蒙人的統治,而其它地方就不行了。”
“你是說潭州,泰州等地?”馬一功驚道:“這可是北方的膏腴之地,蒙人在大漠這種地方都能讓自己一次次從絕境之中爬出來,給了他們這樣好的地方,他們重振旗鼓的時間豈不是更短?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他連連搖頭。
“不然!”蔣豐笑道:“一功,如果你處在大漠那個苦寒之境之中,你最想的是幹什麼?”
“當然是想法子走出來,找一塊更好的土地生活。”
“不錯,但是你現在已經在一塊很好的地方上生活了,你衣食無憂,你不僅家有餘糧,你兜時還有閒錢,你在勞作之餘,還可以有閒情雅緻去吟詩作對,去風花雪月,你去找一塊比現在更好的地方的願望還會這麼強烈麼?”蔣豐笑着反問道。
郭長興擊掌笑道:“我明白蔣公的意思了。蒙人的剽悍是在大漠那種苦寒的境地之中養出來的,他們不比別人強,就得死,但讓他們有了更好的土地,這種驍勇就會慢慢消失。他們就不會有那種強烈的得到更好土地的心思。”
“正是這個意思!”蔣豐笑道。
“蔣公的這是第一步,接下來我們便可以走第二步,第三步了!”郭長興興致勃勃,“都督,接下來就是同化,消彌。”
“何爲同化,何爲消彌?”雲昭感興趣地問道。
“同化蒙人,蒙越雜居,我們鼓勵蒙越通婚,蒙人本就人少,幾代下來,擁有純粹蒙人血統的那就更少了,潭州,泰州等地擁有上好的土地,我們向他們傳授農耕技巧,讓他們中的絕大部分放棄那種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這些蒙人擁有了自己的房屋,土地,便能將他們固定在這些地方,我們向他們傳受聖人學術,同時暗底裡一步步有計劃地摧毀他們本身的文化,幾代過後,蒙人自己的文化將被我們浩瀚的文明所淹沒,蒙人,也就不存了,那時候,都是大越子民。”郭長興手舞足蹈。
“釜底抽薪,這一計可歹毒得緊!”雲昭聽得瞠目結舌,郭長興所說的那可真是在悄無聲息地挖對方的根了。
“都督,這不僅是對蒙人,也是對越人最大的恩澤啊!”郭長興連連搖頭道:“數百年來,甚至延綿更長的時間,越人,蒙人互相殘殺,一度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如果不是都督將他們圍困在了燕京等地,而是讓他們退回到了大漠,可以想見,若干年後,他們又後捲土重來,新一輪的戰爭又將開始,新一輪的流血又將重複,而現在,可以在我們手中將這一循環多年的死劫打開,史書之上,必然會重重地記上我們一筆,這是莫大的功德。”
雲昭笑道:“他們要的土地,我們就定了給他們這些地方,至於郭大人剛剛說的這些,等到我們將來成功之後再來實行吧,一時之間,我倒是考慮不到這麼多。還有一點,蒙人投降,第一件事,便是蒙元必須取消皇帝稱號。”
“這個是當然的!”馬一功道。“軍隊也必須要重新整編,將來的蒙人自治區域內,都督府必須要派遣官員總督其實施治政,都督府有權駐軍。”
郭長興執筆,將馬一功,蔣豐等人的提議一條一條地歸納起來,形成了一個大致脈絡,將其呈給了雲昭,“都督,你瞧瞧,如何?”
看着手裡長長的清單,雲昭笑道:“談判的事情,我不會參與,由你們來主持。討價還價嘛,但是有一條,這次和議必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