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連沙場老將勃律也駭然色變的兩軍對壘從頭天晚上三更一直激鬥到第二天落日時分,當最後一縷如血殘陽消失在天際的時候,最後一面戰鬥着的豹滔旗幟倒在了戰場之上。
姚長坤曾放開過口子,希望有一部分豹滔衛能順着這個口子向外圍逃去,這樣,便能讓外圍的勃律輕鬆地收拾他們,但讓他愕然的是,豹滔衛卻沒有人逃走,姚長坤不相信豹滔衛這樣的沙場勁旅連這樣明顯的漏洞也看不到,這隻能說明一點,他們不想逃,他們決心死在這裡。
想通了這一點,姚長坤立即招回了勃律,利用他的騎兵,衝擊分割豹滔衛部衆。
豹滔衛知道山下就是陷阱,但他們仍然義無反顧地衝了下來,從山道中間到徵北軍的陣地之前,徵北軍利用他們強勁的遠程打擊力量佈下了一條死亡道路,豹滔衛們一片片的倒在這千多米的距離上,但讓徵北軍所有士兵動容的是,他們居然舉着同伴的屍體,利用他們的射軀擋住如雨的霹靂火奮勇衝向了徵北軍陣地。. .
在這段道路之上,豹滔衛付出了近兩千人的代價,但他們終於衝進了徵北軍的陣地,與對手展開了白刃相接。
幾乎一天一夜的戰鬥,豹滔衛全都倒在了牛角山下,但徵北軍爲之亦付出了三千餘人的代價,這讓丁仇有些惱羞成怒,徵北軍在這裡集結了兩個主力戰營,再加上勃律的一萬蒙族騎兵,姚長坤的制置使府部隊。超過六萬人對戰對方已不足萬人的軍隊。居然還打成了這個模樣。
徵北軍士兵也的確殺紅了眼。現在他們在打掃戰場,但凡看到還有沒死的豹滔衛,二話不說,一刀子便捅下去,而徵北軍的軍官們也大都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一仗雖然談不上勝負懸念,但的確打得精心動魄。曾經有數次,蔣光宇曾殺至離中軍大旗只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蔣光宇死了。就死在離中軍大旗不遠的地方。在他的腳下,層層疊疊的堆集着豹滔衛的軍官們,從一開戰伊始,蔣光宇就放棄了對全軍的指揮,而是任由豹滔衛士兵們自行衝殺,而他,則集結了所有的校尉以上軍官組成了一支戰力超羣的部隊直衝對方中軍,如果能殺死對方一到兩名主將,那就是賺了。
但他忘了,在徵北軍的中軍之前。是蔣旭,孟柱與他們剩下的千餘人陌刀隊手。二千陌刀隊在梁州損失了差不多三分之一。這一戰穩操勝卷,姚長坤便不想再讓他們有什麼損失,一個陌刀手培養不已,整個徵北軍到目前爲止,也就這點人手,在梁州損失了這麼多人只怕已經讓都督心疼肚疼了。
這一戰陌刀隊成了旁觀者,只負責中軍的保護,姚長坤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不經意的舉動,最後卻起了大作用。
蔣光宇最後瘋狂的行動是任何將領都始料不及的,及便是雲昭在這裡也難以想象他會放棄了整個軍隊的指揮而將所有部隊的將官們集結起來組成了這樣一支衝擊隊伍。軍隊之中強者爲尊,能成爲軍官者,基本上都是個人武勇極其超羣者,這支隊伍有力的捅透了整個徵北軍的防線,看到了中軍旗幟,甚至可以看清楚對方將領的臉龐。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蔣光宇看到了他面前橫亙着的那一片刀陣。
蔣旭興奮的像一隻猴子一般抓耳撓腮,如此大戰,讓他旁觀,的確讓他難以忍受,但即便是腦子裡缺了一根弦的他,在挨多了板子之後,也知道軍令不可違,眼見着對手居然送上門來,那有不喜的道理。
數百名軍官組成的隊伍終究是沒有越過這片刀陣,他們殘落的肢體又成就了蔣旭孟柱的一筆筆軍功。
馬靴踏在地上發出囔囔的聲響,濺起的血泥讓烏黑的鞋幫之上一片腥紅,上官彪帶着一隊士兵大踏步走來,在他的手中,捧着一張馬皮和一面旗幟,那是在牛角山頂之上那棵樹上取得的,蔣光宇下山之時,並沒有帶走那面在樹上高高飄揚的豹滔衛主將旗。
作爲此地的最高長官,姚長坤接過了代表着豹滔衛的這面軍旗,仔細地將其疊得整整齊齊,連同那張馬皮,轉身交給蔣旭。
“蔣旭,你帶一隊騎手,快馬加鞭,將其送給都督!”
“是!”
轉過頭來,看着猶如修羅地獄一般的戰場,姚長坤意興索然,拋開立場不談,豹滔衛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傳令下去,將這些豹滔衛都埋在牛角山下吧,蔣光宇,高興旺等高級將領埋在山上,給他們立一塊碑。”姚長坤道:“我們自己犧牲的戰士,屍體就地焚燒,取了骨灰,送回興靈去!”
“是!”周圍將領一齊躬身領命。
“所有軍隊,休整一晚,明天開拔,前往翼州與都督匯合!拿下程羣,北地將恢復和平!”姚長坤揮手道。
“徵北軍萬勝!”周圍傳來士兵們的歡呼聲。
撥馬回走,走了幾步,姚長坤又回過頭來,再看了一眼戰場,喃喃地道:“這樣的對手,這樣的戰鬥,但願以後不會再碰到!”
翼州城,程羣的身形明顯地佝僂了下來,準備撤退的大軍剛剛準備啓程,便又停了下來,劉汗青從秦州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消息讓程羣最後的一絲僥倖也被無情地打碎。
後路沒有了!沒有了李宏超的水師,金吾衛便只能在翼州死扛,只到最後被消滅。沒有其它的可能,四爺的軍隊還沒有徹底平定中原,徵北軍十萬大軍已經兵臨江南,即便四爺能抽調出援軍,也是遠水難救近火。
沒有了退路的金吾衛開始加固翼州城防,城內超過十萬的百姓全部被驅趕出了翼州城,沒有準許他們帶走一顆糧食一滴水,這些,都是接下來金吾衛所需要的,十萬百姓流離失所,他們將給徵北軍的征伐路帶來大麻煩,以北地之主自居的雲昭不會坐視不管,要將這十萬百姓安置下來,不是一件容易事,這至少能爲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站在城樓之上,看着被士兵的鋼刀和皮鞭驅離城池的百姓哭嚎哀求,看着他們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程羣的心中卻是沒有泛起一絲波瀾,他已是心如死灰。
給劉緒勇的命令已經發出,他不知道自己的命令還能不能抵達劉緒勇手中,也不知道劉緒勇還會不會遵令向徵北軍發起攻擊,以便向翼州城靠攏,這是自殺性攻擊,劉緒勇能不能抵達翼州城不在程羣的考慮範圍之內,但這樣做至少能減輕翼州城的壓力,畢竟劉緒勇手中還有二萬多能征慣戰的千牛衛戰士,如果劉緒勇橫下一條心,必然能給徵北軍造成大麻煩,沒有數倍的兵力,徵北軍不可能攔截得住千牛衛。
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就只能被動地等待雲昭的到來。
金吾衛做爲程羣親率的衛軍,這些年來經過擴充,兵員超過三萬人,在翼州城的門戶天水縣和大吉縣,程羣各自駐紮了五千人馬作爲翼州城的衛護,其餘的人馬都屯集在翼州城。
秦翼樑蒲四州,在雲昭控制之下,姚長坤作爲四州制置使的時候,就是選擇此地作爲制置府所在地,程羣進入之後,亦是選擇翼州,可見翼州在這四州之中,無論在軍事和政治之上都是中心所在。它的城防設施在四州之中是最爲完善的,北地缺水,大型城池也難得看見有護城河,但翼州城卻有一條寬達十數米的繞城護城河,將整個翼州城包裹在其中,翼州城外,堡壘林立,作爲翼州城的衛護,任是誰來打翼州城,都是一件極難完成的任務。在驅趕了城中十數萬百姓之後,程羣收集了所有的糧食,這些糧食足以支持他的軍隊堅守一年之久。
來吧,雲昭!任你嘴尖牙利,在這裡,我也要將你的門牙崩掉幾顆。程羣看着城防設施日漸完善的翼州城,在心中發恨道。
雲昭繞開了交州的劉緒勇,只是命令札木合率本部騎兵切斷了交州往翼州的通道,將其困在了交州,徵北軍主力則直奔翼州。
三月十一日,霍震霆第六營拔天水縣。
三月十三日,周廣益第七營拔大吉縣。
三月十五日,雲昭親衛營以及蘇定方安慶營,胡澤華磐石營匯合霍震霆,周廣益兩部,直逼翼州城。
徵北軍大營中,除了徵北軍林立的大旗之外,另外有兩面旗幟格外引人注目,一面是領軍衛的統兵將領,一面是豹滔衛的統兵將旗,這兩面將旗出現在這裡,意味着什麼,翼州城中的所有金吾衛官兵都清楚。
三月二十日,姚長坤四州制使親率,王強第四營,孟姚盧城營依次抵達,隨軍到達的還有勃律兩萬騎兵,以及脫裡所率領的一萬大帳兵。翼州城被團團圍困。
至此,圍困翼州城金吾衛的徵北軍部隊加上蒙騎已超過十五萬,而城內金吾衛只有二萬餘衆。北地最後一戰一觸即發,也就是在這一時刻,作爲徵北軍特使,王圭,郭長興兩人進入了交州城,與千牛衛統領劉緒勇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