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木合站在一大羣蒙將的後面,聽着嘖嘖的驚歎聲,卻是心潮起伏,許多年以前,在盧城,他曾經與還是一介獵戶的雲昭比拼過箭法,那一次,自己輸了。身中蒙族貴族,青年一代之中的第一好漢,輸給大越一個卑賤的獵戶,曾讓他深以爲辱,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苦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雪恥,但今天看到雲昭的身手,不禁有些絕望,自己與他的差距不是在縮小,而是在拉大。
蔣旭力大無窮,拼鬥之間,沒有多少多餘的招數,但正因爲單一,配上他的體魄力量,反而威力奇大,自己對上他,即便能夠取勝,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而反觀雲昭,卻是舉重若輕,戲弄蔣旭如同貓戲鼠一般無二,以札木合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蔣旭這個傻大個兒的確沒有留力,而是實實在在的與雲昭在過招。
他長嘆一聲,轉身有些落寞的離去,隨着時日的推移,自己與雲昭不僅是在武力之上的差距仍在拉大,便連地位如今亦是天壤之別了,他即將成爲雅爾丹的夫婿,蒙族實際上的主人,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向他挑戰並戰而勝之了。..
“札木合將軍!”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札木合回過頭來,微微一楞,雙手抱拳,“韓大人!”
韓仲走到札木合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回望着場中激斗的雲昭,“有些人天生就是領導者,像雲都督這樣的人,興許幾百處才能出一個。你用不着妄自菲薄。拋開雲都督的話。你仍是這個時代之中傑出的英雄。”
“英雄?”札木合苦笑了一下,玩味似在重複了一句,“韓大人,我運氣不好!”
韓仲哈哈一笑,“是啊,與都督生在同一個時代,的確是運氣不好,但反過來說。也許是運氣很好!札木合,換個角度想想,如果不是都督如此的胸襟,也許蒙族就將面臨着亡族滅種之禍,不是麼?”
札木合悚然而驚,看着韓仲,“韓大人,您想說什麼?”
“放開過往的那些事情,也不要試圖去挑戰雲都督,札木合。你是蒙族年輕一代之中的領袖,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影響蒙族一大批人。所以,你的所作所爲,在一定程度上關乎着蒙族的命運,你要記住,雲都督心胸開闊,可以容納蒙族,但他麾下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不要讓人抓住任何可以攻擊的把柄,否則,你會深受其害,到時候,只怕雅爾丹公主也保不下你!”韓仲低聲道。
札木合沉默半晌,向着韓仲深深躬腰,“受教了!”
韓仲微微點頭,“生存,纔是最重要的,薪火傳承,永不滅絕,比什麼都重要,在這片土地之上,多少曾經強大無比的存在最終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身影,前車之鑑,後者之師!”
“不打了不打了!”蔣旭掄起陌刀,連砍三刀,將雲昭稍稍迫退,大叫道。
易興寒刀光斂去,雲昭收刀而立,看着蔣旭,“大個子,你進步了。”
“都督,我再也不給你當陪練了!”蔣旭苦着臉,“這純粹就是一個捱打的活兒!”
“你不給我當陪練,那我找誰去?”雲昭笑道。
“咱徵北軍有的是高手,反正我是不幹了!”蔣旭眼珠子亂轉,突地看到外圍的札木合,頓時大喜,手指着札木合,大叫道:“就是他!”
雲昭轉頭,看到札木合,不由一楞,外頭的札木合本來揹着手看熱鬧,見蔣旭突地將話頭引到自己身上,也是一楞。
“都督,你曾經說過,這個世上能打得過我的人不多,那傢伙就算一個,都督說我打不過他,我自是相信的,反正我既打不過都督,也打不過那傢伙,那自然你們二人,對練起來纔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雲昭哈哈大笑,“傻大個,看不出啊,你居然還會掉書袋了?”
蔣旭紅了臉,一手拄着陌刀,一手猛扯下馬上的鬍鬚,半晌才道:“俺媳婦教的,他給俺佈置有功課,每天背一個典故,弄懂一個故事,不然回家就不讓我上牀!”
周圍無論是蒙將還是徵北軍將領,都是鬨堂大笑,陽剛之氣極濃的軍營之中,葷段子上至將領,下至士兵,哪個不會幾段?但都不及蔣旭這種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可笑。
雲昭笑彎了腰,“好,好,你找了一個好媳婦,嗯,我會讓王圭天天去檢查你的,如果背不出,我便下令,一年之內不許你上你媳婦的牀!”
蔣旭大驚,“都督,你連這個都要管?”
雲昭收起笑容,虎起臉,“當然得管,從今天起,一天背兩個,嗯,這樣打起來仗耽擱了的才能補得上,是不是!”
衆人笑彎了腰,唯獨蔣旭愁眉苦臉,下巴上的鬍鬚也不知被扯斷了多少根。
笑聲之中,札木合走了過來,向雲昭抱拳一禮,“都督,蔣將軍勇猛過人,世所難見,隨蒙都督擡愛,竟然說我能戰勝他,讓札木合受寵若驚,如果都督不嫌棄,以後都督技癢之時,札木合願給都督喂招!”
雲昭笑對札木合道:“札木合,咱們就用不着互相吹捧了,你的功夫我知道,好,以後我想找人比試,便找你了。”
札木合拱手道:“多謝都督擡愛。”
雲昭擺擺手,“札木合,你的箭法獨樹一幟,今兒個我與蔣旭打了一場,便不再較量拳腳了,不如我們來比比箭法如何?”
“雖知必敗無疑,但札木合亦然要向都督請教!”札木合眉毛一掀,道。
“好,拿我破軍來!”雲昭神彩飛揚,大聲道。
“好嘞!”蔣旭飛一般地奔向雲昭的大帳。
札木合伸手招來一名士兵,低聲耳語幾句,那人亦是飛奔而去。
片刻之後,兩人手中各執了一柄強弓。
“都督破軍,威震天下,札木合手中這柄星眸,是我蒙元故陛下兀達先皇所賜,亦是世上珍品!”札木合將手中星眸遞給雲昭,“都督是箭道大家,請都督品評!”
接過星眸,手上微微一沉,份量不輕,雖然比不上破軍,但在強弓之中有如此份量的亦是少見了,伸指一叩一彈,錚的一聲輕鳴,“好弓!”雲昭脫口而出,仔細端詳這柄星眸,弓身之上雕刻着繁複的花紋,弓梢之處,鑲嵌着兩枚貓眼大的寶石,整柄弓顯得豪奢之極,而破軍相比起來,就寒酸許多,整個黑沉沉的看着毫不起眼。
隨手將星眸拋給札木合,“你亦是箭道大家,我們有過幾次比拼,都險些要了我的命去,今兒個我們玩個花樣,讓將士們樂呵樂呵如何?”
聽到雲昭說起往事,札木合心中微微一沉,現在,他最不想提起的就是那些事情,看着雲昭,“不知都督怎麼個玩法?”
“我們來射銅錢!”雲昭笑盈盈地摸出一枚銅錢,道。
衆人都是莫名其妙,射銅錢算是什麼新鮮玩法,但凡軍中箭術好者,大都擅於玩這個。
看着札木合,雲昭笑道:“我讓蔣旭將這枚銅錢扔向空中,咱們兩個同時發箭,誰能射中,誰就贏了,如何?”
嗡的一聲,圍觀衆人都是譁然,射中銅錢不難,但難在兩人同時發箭,如果要命中的話,就還需要攔截對方的箭支,也就是說,這一次比拼的不僅是準頭,還有射速,以及臂力,像破軍,星眸,這種重弓,臂力再強,也是連續射不了多少箭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札木合點點頭,“就按都督所說。”
“好,蔣旭!”蔣旭大步走過來,從雲昭手中接過銅錢,“扔高點!”雲昭笑道。
“是都督!”蔣旭緊緊地握着銅錢,看着兩人。
“準備!”他大喝道。
札木合從親兵手中接過一壺羽箭,咚的一聲立於身前,雲昭的身前,也早已擺好了一壺羽箭。
“開始!”蔣旭猛地揮手,銅錢嗚的一聲,脫手飛向高空,衆人不由自主地擡頭,看着那枚愈升愈高的銅錢。
札木合猛地擡頭,星眸如滿月,箭去似流星,他知道,自己在箭術之上要遜對手一籌,特別是在射距射速之上,自己是比不過對方的,只能搶個先手。
札木合箭剛出手,雲昭手中的破軍便亦響起低鳴之聲,箭如閃電,空中叮的一聲,兩支箭在空中撞在一起,雙雙墜地,場中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歎。
札木合連珠箭發,一支接着一支,羽箭在空中似乎竄成了一條直線,對面雲昭後發先至,總是準確地在空中將札木合的箭支攔截下來。
圍觀的將領們之中不乏箭術好手,其實到了此時,衆人都已看出,札木合是不管防守,只是進攻,而云昭卻只在防守,但每每後發先至,這場比試,札木合已是輸了。
連開十五箭,札木合臉上已經漲紅,手指顫抖,平日使慣了的星眸此時有如大山一般沉重,第十六箭勉強拉開一半,手臂一酸,這一箭飛出,卻是歪歪扭扭,毫無力道,場中所有的蒙族將領都發出一聲長嘆。
叮的一聲輕響,空中銅錢翻着跟頭落下,箭孔之中,插着一支明晃晃的羽箭箭頭。
“末將拜服!”札木合扔掉星眸,雙手抱拳,一揖到地。
“都督神勇!”場中所有將領齊聲高呼。
雲昭額頭之上汗水涔涔,這一翻連珠箭射,他其實也是精筋力竭了,正想說話,大營之中的刁斗之上突然傳來示警的號角之聲,所有將領臉色微變,目光一齊看向翼州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