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北軍在翼州城的三方面同時發動進攻,但主攻的方向仍然是北城門,也就是王強的第四營,而在東城霍震霆,西城門胡澤華髮動進攻的目的則是牽制城上守軍,使他們無法有效援助北門,當然,如果在這兩個方向之上,金吾衛露出破綻,他們的佯攻也隨時可以轉化爲強攻.
金吾衛的抵抗看起來仍然極其頑強,第四營數次攻上城頭,並佔據了不小的地段,但在金吾衛的瘋狂反撲之下,又被趕了下來,上官彪第三次被從城上趕了下來,退回到軍陣之中,坐在地上,一邊任由大夫在他身上折騰,一邊緊張地看着替換他衝上去的曾可.
“上去了,上去了!”上官彪大叫着跳起來,用力地揮舞着胳膊,將正在給他抱扎臂上傷口的大夫給帶了一個大跟頭.跌得鼻青臉腫.
等大夫昏頭轉向的爬起來,上官彪已經又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上去的曾可沒有站住腳,便被對手的反撲給趕了下來,曾可狼狽地順着攻城車的立柱滑了下來,剛剛落地,攻城車便被城上敵人用擂石砸垮,看着曾可又蹦又跳,左躲右閃地逃到安全的地方,上官彪不由發出一聲長嘆.
在上官彪看來,敵人的頑抗是強烈的,第四營不是軟蛋,而是經過生死考驗的隊伍,但數次攻上城牆,都無法佔領一個擴大戰果的橋頭堡.
但在經驗更加豐富的姚長坤和韓仲眼中,金吾衛的抵抗意志卻正在變弱,特別是姚長坤,他經歷遼圍殲蔣光宇豹滔衛的那一次戰鬥,最後一役,豹滔衛高唱着戰歌前赴後繼衝向早有準備的徵北軍陣地場景,到現在他仍然難以忘懷,那是姚長坤平生之中經歷的不是最危險,但卻是最慘烈,最讓人難以忘卻的戰鬥.
那場戰鬥徵北軍早就擺好陣勢,在豹滔衛前進的道路上,設置了無數陷阱,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徵北軍連帶着蒙騎最後也損失了超過三千人.
金吾衛是程羣親自統領的精銳,排名更在豹滔衛之上,精銳程度也猶有過之,眼下雖然抵抗強烈,但在他們身上,姚長坤卻感受不到豹滔衛當時那種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氣息.其實他們所處的環境幾乎一模一樣,都是在必死的環境之中.
“金吾衛在變弱!”姚長坤看着韓仲,道.
韓仲點頭道:”不錯,現在的頑強只是一種慣性的表現,金吾衛內部一定出事了.”
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姚長坤突然道:”沒有看到蘭昆的將旗.”
“他與程羣一定有了分歧!”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瞬間就分析出了金吾衛的實際情況,蘭昆是金吾衛副將,在金吾衛之中亦有親信,他因與程羣有分歧而被關起來,極大地損害了金吾衛的戰鬥意志.
“我看今日就到此爲止吧!”韓仲含笑道:”再拖上兩天,金吾衛這種戰鬥意志的慣性會更加削弱.”
“正合我意.讓程羣再苟顏殘喘兩天吧!”姚長坤大笑.
鳴金的鑼聲響起,第四營士兵潮水一般地退了下來,與此同時,東西兩個方向上的霍震霆與胡澤華也收兵回營.
王強策馬奔到中軍旗下,看着韓仲與姚長坤,大聲道:”二位將軍,金吾衛沒有想象中那麼厲害,我能感覺到他們的抵抗意志在逐漸減退,再給末將一次機會吧,我一定能拿下北城的.”
韓姚二人對視一眼,王強如此年輕,但想不到對戰場的感覺這麼敏銳,當真是後生可畏,也許再經過一些磨練,徵北軍又將多出一員名將了.
姚長坤微笑道:”王將軍,你的感覺沒有錯,金吾衛的抵抗意志正在變弱,正因爲如此,我們沒有必要在他們還有些士氣的時候跟他們硬幹,也許到了明天,他們會變得更弱!”
王強若有所思,韓仲看着他,”王將軍,撤兵吧!”
徵北軍緩緩退去,城上金吾衛上上下下終於鬆了一口氣,這是難熬的一天,副將蘭昆被大將軍程羣關了起來的消息讓金吾衛軍心浮動,在徵北軍的攻擊之下,衆將領尚能同仇敵愾,此時大敵一去,一口氣鬆下來,蘭昆的親近將領們的心思便又轉了回來.
“程將軍,大將軍!”不少的中高級將領涌向城樓之中指揮作戰的程羣.
“蘭將軍到底出了什麼事?”
看着這些與蘭昆親近的將領,程羣不由頗感棘手,蘭昆與自己一樣,在金吾衛之中呆了多年,而且不在主位之上便少了許多顧忌,在軍中交好的將領極多,更有一批自己的鐵桿心腹.如何處理蘭昆,是個大難題,放出來,蘭昆以生退意,甚至已經毫無戰鬥之心,這會影響他周圍的一大批人,極大地損害金吾衛的戰鬥意志,但仍然這樣關着,必然又會引起這些將領的猜忌,同樣會損害軍心.
第一次,程羣感到抉擇如此之難.
“各位將軍,蘭昆將軍身體有恙,在大將軍府裡休息!”看到程羣沉吟難答,劉汗青第一時間站了出來,替程羣解釋道:”蘭將軍前段時間太辛苦了,身體實在頂不住了,大將軍爲了讓蘭將軍更好地將養身體,所以將他留在了大將軍府.”
一名身材削瘦的遊騎將軍站了出來,”大將軍,即然蘭將軍身體有恙,能否讓末將等前往探望?”
“是呀是呀,我等都想去探望一下!”不少人隨聲附和.
程羣的眉頭深深皺起,”蘭將軍身體有恙,你們要去探望當然是可以的,這樣吧,你們先回去處理好本部的事情,安撫好士兵的情緒,戰死的士兵好好安葬,傷了的士兵要儘快地醫治,等一切都妥了,再來我這裡探望蘭將軍吧!”
“是!”衆多將領看着程羣一口答應,心中的疑慮不由盡去,齊齊拱手,轉身向城樓之下走去.
“大將軍,怎麼辦?”劉汗青看着離去的將領的背影,愁容滿面地看着程羣.
“還能怎麼辦?你去將蘭昆放出來吧,蘭昆雖然意見與我不合,但終是金吾衛老將,不會在這個時候公開與我鬧彆扭的,那樣只會加速金吾衛的滅亡.”程羣嘆道.
“大將軍,蘭將軍的意見,您一點兒也不考慮嗎?”劉汗青遲疑了一下,問道.
程羣臉色大變,”怎麼,連你也要反對我了嗎?”
劉汗青後退一步,”不是,大將軍,我唯您馬首是瞻,即便是你要我馬上去死,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從城頭之上立即跳下去.”
程羣顏色稍霽,”你去吧,將蘭昆帶到這裡來,我讓他看看這滿城的屍體,希望能激起他的鬥志.”
“是!”劉汗青轉身向外走去.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突然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劉汗青看着一路狂奔過來的那名親衛將領,渾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那是看守蘭昆的親衛,怎麼到這裡來了,出了什麼事了?
“不好了,蘭將軍自殺身亡了!”這名親衛臉色如土,一邊狂奔向城樓,一邊大聲哭喊道.
劉汗青僵在了城樓門口,屋內,程羣霍地站了起來,身體搖晃了幾下,險些一頭摔倒,城外,正在散去的將領們一齊轉身,看着那名狂奔而至的親衛,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他們的目光一齊聚焦在那名親衛的身上.
蘭昆死了,就在關他的那間房子中,他向看守他的親衛要來清水,很細心地將自己頭一天薰得烏黑的盔甲擦得錚亮,將自己也洗得乾乾淨淨,他甚至要求看守他的衛兵替他拿來了乾淨的新衣,親衛們不可能拒絕他的要求,只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副統領此時已經萌發死志.
穿上新衣,套上金吾衛的盔甲,蘭昆用自己的佩刀割斷了自己的喉管,他被關在這裡,並沒有被解除武裝,因爲程羣知道,像蘭昆這種人,在沒有自己的允許的情況之下,絕不會自動走出這間屋子.
的確,蘭昆沒有走出這間屋子,但他去將自己送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桌上,有他留給程羣的最後一句話.
“我不願意看到金吾衛的覆滅,所以選擇先走一步!”
看着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的蘭昆,程羣臉色蒼白.屋子裡,擠滿了臉色各異的金吾衛將領,有可惜,有憤怒,有不解,有傷心.
城外,徵北軍大營,雲昭等人並不知道此時金吾衛內已生大變,蘭昆的自盡給了金吾衛重重一擊.
耿衝帶着數十名職方司探子已經準備就緒,闞文將成爲他們的領路者,他們要潛入到翼州城中,職方司這幾天竭盡全力,終於配製出了大量的藥劑,這些,將使金吾衛失去戰鬥力.
“小心一些!”看着耿衝,雲昭微笑道:”現下正是好時機,大戰剛剛結束,金吾衛此時應當正是鬆懈的時候,城內需要善後,此時一定非常混亂,進去之後,以保全自己爲第一要務.”
“請王爺放心,明天的這個時候,我相信金吾衛沒有多少人能夠站起來走上城牆!”耿衝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