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的梆子聲剛剛敲過四更,小皇帝李勉已經醒了過來,以前在貴州,這個時候,葉開已經守候在他的門外了,一天的日程總是安排的滿滿的,滿腹經綸的老夫子在上午會給他來上課,午休過後,又有武功高強的護衛教他騎射,總之,就是沒有玩兒的時候,時間一長,這生物鐘便形成了,不需要人叫,自動便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便看到一張笑眯眯的臉,卻不是平素熟悉的內侍,而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你是誰?”李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驚問道.
“陛下,奴才是苟平,奉雲昭王爺令,侍候陛下.”苟平笑眯眯地道.
“首輔大人來了麼?”李勉這纔想起昨天的事情,點點頭,問道.
苟平搖搖頭,”陛下,這裡是皇宮,便是首輔大人,也是不能隨意進來的.”
李勉頓時興奮起來,”首輔大人沒有來,那先生來了麼?”
“自然也沒有來!”苟平笑嘻嘻地道.”如果陛下願意,奴才這就去請先生進宮!”
“我願意?”李勉重複了一句,”如果我不願意呢?”
“陛下是天,金口玉言,陛下說不願意,那自然就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勉強陛下.”苟平恭敬地道.
李勉眨巴着眼睛,怔了半晌,才道:”你是說沒有人能管我?”
“自然沒有人能管陛下,因爲陛下是最大的!”苟平微笑着道.
“太好了!”李勉拍手歡笑道:”那我現在要繼續睡覺.”
“是!陛下想睡便睡,睡到什麼時間都可以!”苟平勾着腰,替李勉重新拉開被子,李勉哧溜一聲鑽了進去,替李勉蓋好被子,苟平微笑着退出了房間.
出了李勉的房門,苟平臉上謙卑的微笑便完全消失了,雙手負在背後,佝僂着的腰也挺直了,門口的幾名太監都彎下腰來,”總管大人.”
“嗯!”苟平點點頭,”前些日子讓你們準備好的那些玩意兒都搞好以麼?”
“總管放心.”一名年紀稍大的太監笑道,”逗小孩子的玩意兒,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苟平虎起了臉,斥道:”你知道什麼,這些東西不禁要讓陛下高興,還得讓他着迷,讓他樂此不疲,可不是隨意就能搞好的,你們準備了什麼,趁着陛下還在睡覺,先拿來我看看,要是不中意,仔細我打爛你們的屁股.”
對於徵北府來說,第一要務便是離間小皇帝與葉開的關係,小皇帝年紀太小,極易受到引誘,少年人的天性是他們很難把持自己,而李勉自小便受到嚴格的限制,這不能做,那不能說,一旦讓他放開了,便極易讓他染上太多的不良心性.
第一步便是用諸多的雜務牽涉住葉開,讓他在繁忙的事務中,無遐有太多的時間來管教李勉.第二步便是讓苟平一步步將李勉陷入到聲色犬馬之中,一旦他深陷進去,葉開聞知,必然會要幹予,這便讓二人之間會心生嫌疑,等到兩人關係惡化,徵北府一系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利用小皇帝將葉開一腳蹬開.從而真正地做到將小皇帝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之中.
當然這需要不短的時間,畢竟小皇帝現在對葉開有一定的依賴性,現在由苟平日常伴隨着小皇帝,潛移默化之間便會讓小皇帝一步步踏進這個精心設計的圈套,可憐的李勉在十來歲,如何是這羣老狐狸的對手?
小皇帝今個睡得香甜,而在興靈城之外,卻有一個人輾轉反側,怎麼也無法入睡,這個人便是六千陌刀隊的統領張威.陌刀隊的統領原本是薛臨風,但爲了掌控葉開留在貴州的威衛以及剩下的羽林軍,薛臨風只能留在貴州城,而張威則升任了這支陌刀隊的統領.
到了北地,一切都是新鮮的,陌刀隊長年駐紮在京城,算是見過大場面的,但興靈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新鮮.在大越,軍隊無論何時都會讓百姓感到害怕,但在興靈,這裡的百姓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軍隊,對他們友善至極,像現在陌刀隊的駐紮地,四面都是居民區,一塊塊正方形的區域之內,統一規劃,統一建造,樣式一模一樣的民房將偌大的軍營包圍着,這裡以前其實是一片空曠的地區,隨着興靈的迅速發展,移民越來越多,居民區不斷向外擴建,這座軍營的四周便成了如今的模樣.營門外的校場上有不少孩子在玩耍,看他們的穿着,似乎都是富家小子,但張威在觀察了一天之後知道,這些娃娃都是這附近普通百姓家的,對於普通百姓家的小字穿得這麼好,自由自在的玩耍,而不是替家裡去幹些活兒,這讓張威很是驚奇,要知道,在上京,普通人家的孩子,這般大小的時候,可都是要幫着家裡勞作的.
這些孩子都有一個小小的揹包,裡面裝着一些簡單的啓蒙課本,這些人家的孩子居然都能讀書,這更讓張威驚訝了.
如果單單是這些,還不至於讓張威夜不能寐,但是兵部尚書的到訪卻讓他感到驚悚了,姚長坤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話裡話外的意思,久經官場的張威如何能不明白?作爲皇家最爲倚仗的軍隊,張威對於朝廷的忠心自然是不必說的,要不然也不會隨着李鑑千里逃亡了,現在到了興靈,有這六千陌刀隊,張威也不愁不能立足.但是現在,很顯然,他要面臨一個選擇,那就是效忠皇家還是效忠鎮北王的問題.
徵北軍有一支陌刀隊,姚長坤來的時候,這支陌刀隊的統領孟柱跟着也來了,孟柱送給了張威一副打造精良的陌刀手專用凱甲和一柄陌刀,看到這身凱甲,張威的眼立刻熱了起來,比起以前自己那身重達五六十斤的重鎧,這副凱甲要輕得多,大概只有三十餘斤,看到自己掂量鎧甲重量時的狐疑,那孟柱拔刀便重重地斬了下去,倒是將張威嚇了一跳,心中痛惜不已,看那孟柱的臂力,只怕這一刀下去,這副甲便毀了.
噹的一聲巨響之後,這副凱甲只是微微向內凹陷,竟然沒有被劈開.看到這一幕的張威張大了嘴巴,便是以前自己的那副重鎧,被這樣劈中,只怕也會被斬破.
防護堅固,但重量卻輕了近乎一半,這對於陌刀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意味着陌刀手們可以大大地減輕負重,可以奔跑更長的距離,可以揮出更多次手中巨大的陌刀,對敵人的殺傷力是不言而喻的.
無法睡着,張威乾脆爬了起來,坐到桌邊,撫摸着放在桌上的那副精美的鎧甲,這皿極其講究,在關鍵部位之上,竟然是雙層的,中間被填充上了一些絮裝物,不要小看這一點,這讓重鎧在遭遇到重型兵器比如鐵錘的打擊之時,能夠有效地減低對方的殺傷力增大士兵的存活機率,縱觀這副凱甲,所有的設計無一不是爲了提高士兵們在戰場上的存活率而設計的,比如說胸甲與肩甲的連接處,以前大越的重甲都是用牛筋連接,其實是兩塊,但這副鎧甲居然在連接之處又鑲上了一塊護具,從外表上看,便像一個整體,是連接着的,這一點看着容易,但在打造之時,卻有着巨大的工藝上的難度.
還有那柄陌刀,自己的陌刀兵手中的陌刀大部分刀身都是熟鐵打製,只是在兩邊的刀刃之上包着精鋼,但送自己的這柄陌刀,整個刀身竟然都是用精鋼打就的,一般的來說,完全精鋼打製的刀鋒是很容易損口的,亦不知徵北軍的軍工作坊有什麼密方,自己試了幾次,以這柄陌刀與軍中陌刀相擊,崩了口子的居然是自己軍隊的陌刀.
孟柱臨走時所說的話也是意味深長啊,”很快,很快就會爲張統領的陌刀隊裝備這種凱甲了.”
他連說兩個很快,配上他當時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張威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很快是多快,也許是很慢,這大概就是要看自己的態度了.
想了半晚上,張威算是徹底想透了,如果自己不效忠鎮北王,只怕自己的軍隊永遠也不可能裝備上這些精良的鎧甲和陌刀.
孟柱邀請今天自己去他揮營作客,到底要不要去呢?張威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辦纔好?所有的一切與自己在江南想象的不一樣.患得患失之間,天卻是已經亮了,值星軍官走了進來.
“將軍,早訓是不是按時開始?”值星軍官問道.
張威站了起來,”當然,不管到了那裡,我們的訓練絕不能拉下.”拍了拍桌上的盔甲,”看到了吧,等我們裝備上了重鎧,我們就又會是無堅不摧的陌刀隊.不要到時候裝備上重鎧,我們自己反而拉稀了.”
“是!”值星軍官行了一個禮,轉身出了張威的房間.無論怎麼樣,無論以後自己作什麼選擇,只有讓軍隊保持着高昂的鬥志以及嫺熟的技藝,纔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當張威帶着他的陌刀手們開始在營前的廣場之上開始早訓的時候,在通往興靈的道路之上,蘇定方帶着他的親衛,正在策馬狂奔,他是接到了姚長坤的軍令,從駐地劍關門返回興靈的.他此行的任務就是遊說張威,在他還沒有出京之前,與張威同爲陌刀隊中的中級軍官,十數年過去了,他成爲了徵北軍中的中堅將領,而張威,亦成了陌刀隊的統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