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越的現狀,從良是清楚的,世家這個毒瘤一日不去除,大越就會一日不靖,但現在,迫於形式,皇帝卻不得不和世家再次站到一起,如果成功地剷除了雲昭,論功行賞那是少不了的,世家的勢力不但得不到削弱,還會進一步的加強,從而更加增長了對付他們的難度,而且因爲他們幫助皇帝平定了北地叛亂,皇帝反而一時之間不好下手對付他們,否則就會落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一個搞不好,就又是一場聲震大越的叛亂.
皇帝從貴妃閔憐兒那裡得到的消息讓人震驚,出生在北地,除了姓秦,似乎從各個方面看起來都與彬州秦家沒有任何關係的賢妃秦柔娘居然是秦家嫡系子孫,難怪秦家會如此的不遺餘力地支撐起秦柔娘,要不是皇帝在李慶死後,當機立斷地便決定與世家聯合,還得不到這一個情報.
陰謀害死李慶,奪取南部鎮軍軍權,秦柔娘在牢牢地掌控着羅網的同時,又將手伸向了軍權,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如果說以前從良還抱有幻想的話,現在已經徹底死心,必須要除掉秦柔娘了.攘外必先安內,大越朝廷不能也不應該有兩個聲音,秦柔娘居然想將自己的親信調去上京擔任駐上京軍防,如果真讓她得逞,那麼上京將徹底落入她的手中,皇帝的死活還能由自己作主嗎?
想到這裡,從良不由不寒而慄,如果皇帝死了,秦柔孃的兒子李昊將必然加冕,一個還沒有滿歲的娃娃坐在寶座之上,換成別的妃子也還罷了,朝臣們尚能控制得住局面,但是秦柔娘,那就萬萬做不到.到時候,只怕皇帝的寶座之後會加上一道簾子,真正掌控這個帝國的會是秦柔娘這個女人.這位有着深厚世家背景的女人只會將這個帝國一步一步帶進萬劫不復的深淵.那時候,只怕大羅金仙下凡,也將不能挽求大越於危難之中了.
秦家有了秦柔孃的支持,有些肆無忌憚地擴展自己的勢力,終於惹怒了以曹儀爲首的這一批在朝堂之中有着深厚勢力的老牌世家,秦家在南部作威作富也就夠了,盤踞南方,秦家等南部世家在經濟之上的優勢無與倫比,但現在,居然想打上京的主意,他們豈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地盤之上搶食?皇帝抓住了這個機會,與曹儀終於達成了默契.
但是皇帝沒有想到的是,曹儀這個老狐狸還是與利用秦柔娘極於擴大自身實力的心理,成功地說服了秦柔娘以朝廷的名義下達了允許世家組建私軍的命令,曹儀一直想做而沒有成功的事情,在秦柔孃的支持下,終於成功.秦柔娘想要南部世家重建又一支軍隊,與雄闊海相互呼應.這一件事對大越將會遺害無窮,從良簡直不敢想象,當平滅雲昭之後,朝廷要面對的是無數支大大小小的地方武裝,讓他們拿起武器容易,讓他們放下武器可就難了?
難不成平滅雲昭之後,又一次開始鎮壓地方麼?
從良覺得腦袋陣陣疼痛.揪了揪自己的鬍鬚,從良決定不再想這個問題,這些地方武裝的問題以後再來頭痛吧,現在,他需要消滅樸德猛集團.
雲昭的軍隊已經打進了潞州,孫傳亮與楊宏發擋不了多久,而正在向通州,衛州集結的那些地方武裝,豪紳私軍,或許單支拉出來都不錯,但是集結在一起,便是一羣烏合之衆,去得越多,只怕失敗得越快,通州知州蕭中則那裡鎮得住他們?
或許自己可以做到,但現在,自己又哪裡脫得開身?
“休整一天,明天展開進攻!”從良看向章玉亭,”各部輪翻進攻,不給對手任何調整的機會.”
“遵命!”章玉亭大聲道.
一夜無話.
進攻在天邊剛剛露出第一絲曙光的時候開始.用近萬士兵性命淌出了正確路線的驍衛潮水一般地涌入了進來,全益鳳明白,再沒有什麼捷徑可走了,他在這裡已經擋了十一天了,算是超額完成了任務,他的身後還有鹽池縣城,還有一萬五千精銳,這十一天足以讓他們將城池再加高加厚一些,足以將城外的壕溝挖得更深一些,足以將外圍的堡壘建得更堅固一些,而且,他們休息了十一天,戰友的鮮血會讓他們更加憤怒,更加驍勇善戰.
從良即便可以突破自己,讓自己不得不通走,但不付出慘重的代價,就絕對不行,自己在這裡每多消耗一個敵人,將來在貴州城下,這些精銳的驍衛便會少上一個.鎮守貴州城的益州營與白蓮營便會更輕鬆一些.
至於萍鄉的昭義所部,從良不認爲他們能抵抗多久,而石敢當的飛天營與薛臨風的部隊,亦不會是蘇燦的對手,驍衛如此,虎衛可想而知,虎衛可是經過馮從義調教數年,這位抗蒙二十年的老將軍雖然已經英魂長逝,但是,他替虎衛打下的軍魂卻沒有消失.驍衛也好,虎衛也罷,這是一支有着軍魂的部隊.這也是最讓人頭痛的部隊.
嗆的一聲,他拔出了戰刀,”準備作戰!”戰刀前指,全益鳳策馬欲行.
孟平從一邊探過一支手,一把抓住了馬繮,”全將軍,請將這一戰的指揮權交給我.”
“你想幹什麼?”全益鳳眼睛一棱.
“全將軍,這裡的抵抗快要結束了,我們一萬士兵,現在已經戰死三千,傷了二千有餘,只剩下五千可戰之士了,您在這裡的任務已經完成,在鹽池城,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等待着您,這裡的崗位應當是我的.”孟平毫不示弱地瞪起了眼睛,大聲吼道:”親兵,送全將軍回鹽池縣城!”
全益鳳的親兵們面面相覷,看着全益鳳,卻是不敢動手.
“你要造反麼?”全益鳳冷笑,”我在這裡,還有可能帶回一些逃回鹽池,這些人交給你,一個人也跑不出來.”
“這裡的戰場是我們的,我們來到這裡,就沒有準備活着回去!”孟平沉聲道,嗆的一聲拔出戰刀.
“孟將軍,你要幹什麼?”親兵們都是大驚,目瞪口呆地看着孟平將戰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孟平!”全益鳳大喝道.
“將軍,我孟平不是大將之才,能當上第五營副將,那是因爲我這個高山族族長兒子的身份,這一點我心知肚明,所以一直以來,我老老實實地做好自己份內之事,從來不敢多說一句話來干撓您的指揮,但現在,不需要什麼指揮才能了,只要敢拼,敢死.這一點,我能做到,全將軍,您卻不能做到,您還要擔心着鹽池城.如果讓士兵們還有一絲一毫的退路,這一仗我們會敗得很快,不但不能再多守幾天,只怕連多消耗一些敵人也做不到.”
“孟平……”全益鳳咬着嘴脣,不知該說些什麼.
“將軍,您若不走,我就死在你的面前,從這裡跌下去,只怕您想給我收一個全屍也做不到了.走吧,將來王爺成了皇帝,請全將軍別忘了告訴王爺,請王爺待我高山族永如今朝!”孟平眼含熱淚地道.
全益鳳別過頭去,儘量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好,好,我走,孟平,如果能活下來,就一定要活下來.如果活不下來,將來我會親自去興靈,去告訴你的父親,你的兒子,你孟平是個響噹噹的好漢,是徵北軍中一名優秀的將領,你的族人會爲你而驕傲,在這裡,在我們的腳下,我一定會給你們立下一塊一丈高的大碑,記下你們的英勇.”
“多謝!”孟平微笑點頭.
全益鳳反手用刀背猛磕戰馬馬股,”我們走!”他厲聲喝道.戰馬踏在黃土高原之上,捲起一股泥龍,全益鳳騎在風馳電摯的馬上,仰天長嗥,”從良,你記住了,你每殺我第五營一人,我都會讓你十倍償還!我全益鳳發誓,我一定會做到!”
身後,震天的吶喊之聲已經響起,徵北軍從各條溝壑之中涌出,一隊隊匯聚向主路之中,兩支天下聞名的強軍,狠狠地碰撞到了一起.
一天的時間便在士兵們的生死糾纏之中瞬間流去,在徵北軍士兵看來,時間走得太快,而在驍衛看來,每一刻都是那麼的難熬.
一天的時間,他們在主路之上前進了一里路,卻又付出三千人的代價.章玉亭氣急敗壞,從良臉色鐵青,他知道徵北軍很強,但沒有想到會強到這一地步,而且對方明顯是有地方可以逃的,只要他們逃,自己就可以在追擊這中大量地殺傷這些敵人,但從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根本就沒有逃的意思,反而決意在這裡與他們拼到最後一兵一卒.
這種不管不顧的亡命之勢,即便是軍神再世,除了以命搏命之外,也不會有別的什麼辦法.
“攻擊,再攻擊,每多停滯一刻,就是給這些亡命徒們一個喘息的機會!”從良的頭髮似乎又白得厲害了一些,他此時,已經有些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徵北軍不逃,就是要給他的驍衛造成重大傷害,這樣下去,即便自己到了鹽池,到了貴州城,損失慘重的自己,還有餘力進攻這些地方嗎?
“徵北軍的士兵爲什麼會這樣樂意爲雲昭去死?”從良痛苦的雙手顫抖,這個問題,他一直都沒有想明白.
從良想不明白的問題,在他們的對面,一道斜坡之上的山洞之內,蔣興權卻正在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