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是個奔放的年代,從皇帝到臣民,都有着真正意義上的****上國的自信,自信心足夠強大了,對萬事萬物都有一種罕見的包容態度,彷彿天下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小到唐代女子極喜模仿異國的髮型和頭飾,大到都城長安一百零八坊裡處處都有充滿異國風情的建築,甚至允許異國各種宗教在長安城傳教佈道,廣收門徒。⊙,
比如說,貞觀九年,從遙遠的大秦國來了一羣高鼻樑,綠眼珠的胡人,這羣胡人由當時的尚書省左僕射房玄齡親自接待,他們的宗教名叫“聶斯托留”,來到長安後,改名爲“景教”,他們的宗教寶典……名叫“聖經”,是的,景教就是後世的基督教,早在唐朝便傳入了中國。
而當時率領那羣胡人的首領人物,後來被李世民親自賜名,叫“阿羅本”,意思是“神所差遣來的”,並允許他們在長安建了好幾座修道院用以傳教佈道。當時中國兩大教道教和佛教見有人來搶食居然沒弄死他們,足可見大唐的胸襟多麼廣闊,就像那大海……
大唐君臣和百姓的胸襟就是如此廣闊,還是那句話,強大的自信心足可包容一切,所謂“海納百川”就是這個意思,而自信的源頭,則來源於戰無不勝的大唐王師,簡單的說,所謂的“包容”,其實是相信任何東西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有一天發現不能掌握這個東西了,那麼,王師所至,將其毀掉便是,自信,是建立在強大的實力基礎上的。
大唐的包容。還體現在****之上。
所謂的“****”,指的不單單是男女,還包括男男之風……嗯,對,沒錯,俗稱“搞基”。
同性男風之好。早從春秋戰國時期便謂爲雅事,大唐亦如是,許多權貴人家豢養年輕貌美的男子或男童,飲宴待客時甚至還將男子召上堂陪侍斟酒,喝到忘形處摟過男子吃點小豆腐,親親抱抱,抓抓摸摸,引來堂上賓客一片豔羨的目光,他們的眼裡從來沒有鄙夷或歧視。而是實實在在的羨慕,並且覺得此事甚爲風雅,足堪詩以記之。
總之,只要你喜歡的是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被世俗所容,甚至於男男之愛比男女之情更風雅,更高一個檔次。尺度非常大,當然。人類與動物那啥是不被允許的,再包容也有底線。
所以,稱心對太子的情意並不被歧視,可惜的是,他心裡的人,是太子。
一個情深如海。一個過盡千帆,一個仰視,一個俯視,還有身不由己的被當作棋子的無奈。
可是,棋子也是有感情的。越壓抑,越痛苦。
稱心跪在暗巷內痛哭,不知哭了多久,當月兒已升上樹梢時,他心中的痛苦終於宣泄得差不多了,於是擦乾了淚,站起身,獨自走出暗巷,出了巷口拐了個彎兒,再走上一段路,便到了東宮門前。
稱心呆呆看着東宮前來往巡梭的禁衛,再仰頭看了看光鮮莊嚴的門楣,稱心使勁吸了吸鼻子,露出一抹悽婉的笑,挺胸擡步往東宮內走去。
曾經以爲能與太子一生廝守到老,然而剛纔暗巷裡經歷的一切,像一記響亮的耳光,徹底將他打醒。
原來,自己只是他生命裡的過客,生離也好,死別也好,離開他的日子,已開始倒數了。
****
王直得了稱心的消息後,火急火燎地派出人手,查證稱心提供的消息的可靠性。這幾年王直做事愈發精明強幹了,也成熟多了,換了幾年前的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肯定找李素,消息的真假自由李素判斷,他就不管了。可是如今,王直做事主動多了,在得到消息後並未馬上去太平村,而是先小心求證,證實消息的真假後再告訴李素,畢竟也是混過多年江湖的人了,除了李素,王直對誰都保留着一份戒心和懷疑,特別是對稱心,看他對太子那纏纏綿綿的樣兒,王直就打心眼裡懷疑。
相比王直和長安城閒漢們一片人仰馬翻似的忙碌,李素卻在太平村悠閒得不像話。
人生的樂趣在於……吃和睡。
至少對李素而言,這是他活着的意義。
不竭盡全力的吃和睡,哪裡有力氣思考人生的意義呢?
關中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停了,大地銀妝素裹,庭院內積了厚厚的一層雪,薛管家正組織府裡的下人們打掃,五十來歲年紀了,薛管家的精神卻很不錯,裹着厚厚的羊皮襖子,把自己略肥的身軀遮得嚴嚴實實,臉上紅光滿面,也不知是不是剛在閬房裡偷偷啜了幾口酒,頤指氣使的大嗓門整個宅子都聽得到,不時還飛起一腿,將某個偷懶的下人踹得一趔趄,身手非常矯健。
李素半躺在正堂內,身旁一盆燒得通紅的炭火,從房樑垂下一根鐵鏈,頂端帶了一個鐵鉤,鉤子上吊着一壺水,恰好對着炭火,燒了一會兒,壺裡的水發出咕嚕聲,水已沸騰。
火烤得很舒服,李素動也不想動,尚書省應了大半月差事,昨晚房玄齡派人來傳了話,近日長安大雪封路,出行多有不便,都事李素可不上差。
所以李素大清早起來,吃了兩個饃和一碗胡辣湯後,便坐在正堂烤火,順便欣賞庭院裡的雪景,哪怕下人們掃雪掃得滿院子雪花飛揚,李素也面帶微笑,甘之如飴地看着。
人這一生不必走得太匆忙,腳步不妨慢一些,慢到能確定自己在往前走,同時又沒有錯過道理兩旁的風景,這個節奏,纔是最適合自己的節奏。
春風之煦暖。夏花之絢爛,秋葉之靜美,冬雪之紛揚……
看,每一年,每一季,每一天。天地間有多少美麗的風景,靜靜地等着你來欣賞,所以,爲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那麼忙碌呢?停下來,看一看,將美景深深印在腦海裡,再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慢慢吞吞的繼續上路,對得起風景。也對得起自己。
悠閒懶散是性格決定的,李素本可以擁有更多,可他不願擁有太多。
擁有的東西多了,人就變得忙碌了,這些美麗的風景,美麗的人,他還會爲它們或他們駐足停留嗎?匆匆忙忙一生走到盡頭,臨死前問問自己。這輩子你見過什麼,做過什麼。回答自己的只有一個字,“忙”,多麼悲哀。
炭盆裡的炭燒得通紅,不時劈啪炸響一兩個小火星,李素圍着一身狐裘,坐在火盆邊。沒過多久就呵欠陣陣。
雪景欣賞完了,主要是庭院裡的下人們把雪掃完了,李素髮現已沒有什麼風景可看,然後,他便感到有點無聊。
從懷裡掏出小銅鏡。李素繼續欣賞。
人生就是這樣,一處風景看完,總有另一個風景等着自己,實在沒風景可看,掏出鏡子欣賞自己也是一件非常賞心悅目的事。
李素癡癡盯着鏡中的自己,從眉眼,到脣鼻,左側臉看完再換右側臉,尋找自己最俊的角度,以及最醜的角度,或者湊近鏡子,下手狠辣地擠一兩個黑頭,讓自己的臉完美無瑕疵……
簡單照個鏡子,有這麼多事情忙,李素哪裡有空去想國家大事?
身後傳來輕悄的腳步聲,只聞那微弱的淡香便知是許明珠。
“夫君今日不用應差,要不要妾身給您弄點酒菜,夫君也好賞雪……嗯,作詩?”
李素翻了翻白眼:“大清早的喝酒,我嫌自己死得不夠痛快了是吧?還作詩……誰規定賞雪非要作詩?文盲看見下雪豈不愁死?”
許明珠在他身後輕笑:“夫君不一樣呀,您是大唐有名的才子,長安城到整個關中,您在士子們心中可是威名赫赫,聽薛管家說,如今長安的士子們都在抱怨,爲何久不見夫君的新作了,不少人爲之扼腕呢……”
李素哼哼:“不給錢想聽我作詩?做夢!”
許明珠呆了一下,接着惱羞成怒地捶了他一記:“夫君說甚渾話,作詩是清清白白的學問,長安城不知多少士子對夫君推崇備至,偏只夫君糟踐自己的學問!”
李素嘆道:“夫人,說真話,咱們李家當初窮得叮噹響,就是靠我賣詩才發家致富的啊,這學問哪裡清白了?”
許明珠恨恨剜了他一眼,道:“是夫君不清白!學問是無辜的。”
指了指外面的皚皚白雪,許明珠氣道:“妾身不管,今夫君既然賞雪,就必須作一首賞雪的好詩來……”
李素下意識脫口而出:“一首詩你給多少……”
話沒說完,只覺許明珠杏眼圓睜,李素很識相地改口:“……行,今心情好,免費給你作一首,不過醜話說在先,因爲是免費,所以質量上難免有點……那啥。”
許明珠哼了一聲,道:“夫君且作來,妾身便知好壞。”
“聽好了……”李素看着外面庭院被清掃得稀稀拉拉的雪景,想了想,道:“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詩作完,沒聽到想象中雷鳴般的掌聲,李素略覺尷尬,索性自己喝了一聲彩:“才華蓋世!好詩!”
許明珠出嫁前到底也讀過一些書的,孃家曾經請了夫子教授,多少有些學問,李素的詩作完,許明珠頓覺一陣發暈,沉默很久,遲疑地道:“這詩……這詩……”
“不咋樣,對吧?”李素斜眼看着她。
許明珠沒點頭也沒搖頭,顯然爲了照顧他的面子。
李素悠悠地道:“剛纔說過,免費的東西嘛,就這樣了……”
*****
ps:還有兩更。。。(未完待續。)u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