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朝國公大街摸年輕閨女的屁股,程咬金這次醉酒付出的代價不小。
仍處於大醉狀態的程咬金渾然不覺,一臉惡相嚇跑被吃了豆腐的閨女後,站在大街正中眯着眼四下環視,目光專往街上的年輕閨女身上招呼,而且專往下三路招呼,只盯屁股不盯臉。
李素佩服得……又橫移了兩步,非常決絕的態度與這老流氓劃清界限,不認識,完全不認識。
老流氓鬧這一出動靜不小,哪怕在一千多年後開放的後世,這種行爲也該被逮進派出所拷在暖氣片上冷靜冷靜,在民風樸實敗類稀少的大唐,自然更不被容於世了。
很快,大街盡頭氣急敗壞跑來一羣差役,他們是巡街的武侯,也有萬年縣的衙役,有人當街耍流氓,打死也不算過分。
差役們跑到程咬金面前,臉色馬上白了,他們沒想到傷風敗俗的居然是盧國公,這個……
怎麼罰?誰敢罰?
沒人敢上前,也無法昧着良心給這位耍流氓的老不修喝彩叫好,一羣人傻楞在原地進退兩難。
爲首一名裡坊武侯見李素離程咬金最近,不由上前小心拱手:“這位……公子,程公爺當街……那個,是不是,呃,略嫌不妥?還請公子看在國律份上,將公爺請回去……”
李素刷地一下離程咬金更遠了,無辜地搖着頭:“我不認識他,完全不認識,我只是看熱鬧的。”
程咬金怒了,一把將李素撈過來,橫打往自己肩上一扛,頭也不回地朝朱雀大街西面走去,邊走邊數落:“小娃子不講義氣,簡直混帳,走,隨我先去找李勣匹夫算帳,回來再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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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這一天過得很辛苦,全是釀酒惹的禍,現在李素真後悔了。
被人扛在肩上走街過市,沒面子事小,身體很難受,胃裡的酸水都快吐出來了,幾番哀求無濟於事,程咬金非把李素當成傷殘人士,就是不肯讓他下地。
李勣府邸也在朱雀大街上,離程咬金家很近,百餘丈的距離,李世民登基後封賞從龍衆臣,將李勣,李靖,程咬金,尉遲恭這些功臣的府邸全部設於朱雀大街,離太極宮很近,上朝時散個步的功夫就到了。
李勣的爵位是英國公,並且還身兼數職,不僅被授光祿大夫,還領幷州大都督府長史,大都督由年僅九歲的晉王李治遙領,一個九歲的娃娃自然不懂治城治民,實際上幷州真正的大都督其實是李勣,而且已任八年,年初回到長安述職,夏天又要啓程赴幷州,今年李世民改封衆臣爵位時又下了旨意,命李勣爲薊州刺史,並且還是世襲。
李家榮耀,自此可見一斑。
地位再顯赫,總有人不買帳,總有惡客打上門來。比如某程姓老流氓。
醉醺醺扛着李素,程咬金到了英國公府門前,門前值衛的部曲們自是認得程咬金的,見他扛了一人醉醺醺的上門,不由驚慌失措,這是要鬧事的架勢啊。
想攔又不敢攔,只好任由老流氓把大門砸得哐哐響,一邊則悄悄派人進府稟報。
李家的大門哪能攔得住程咬金,哐哐砸了幾下,程咬金剛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大門很識相地打開了。
李勣坐在內堂的花園架子下乘涼,穿着一身短衫,露出黝黑髮亮的胸膛,青筋虯結的胳膊搖着一把扇子,另一手端着一本兵書,旁邊的書几上隔着一碗涼水。
“哇哈哈哈哈!李老匹夫,某來也!”
煞風景的狂笑聲打破了初夏的寧靜,李勣嘆了口氣,放下了兵書,擡眼時目光已有些不善。
這個時期的大唐名將很多,而且氛圍有點微妙。
平日裡抱成團,不管外交上碰到任何風吹草動,將軍們的意見出奇的一致,一個字,“打”!武將需要功勞,功勞越大才能讓自己地位越高,與文官們的較量亦是如此,自古朝堂文武之爭從未斷過,貞觀年間若有文官敢對武將們指手畫腳,得到的便是大唐所有武將一人一口唾沫,有了這股子同進同退的團結氛圍,又有幾乎無敵天下的戰績,更有李世民這位本是武將出身,半生南征北戰的戎馬皇帝,貞觀年的武將風頭一時無兩,委實是朝堂裡一股不可小覷的……黑惡勢力?
對外時抱團,但私底下武將與武將之間,也沒有外人想象的那麼團結,都是歷經百戰的老殺才,大唐戰事從武德年到貞觀年一直沒斷過,於是出戰前請命要爭搶,打完後分軍功要爭搶,就連平日跟同僚吹吹牛皮也要爭搶,當年老夫怎樣怎樣厲害,旁邊領軍的那誰誰啊,簡直是個戰五渣啊,當年老夫打的是主力啊,那個渣渣跟在後面窮吆喝啊,啊,此處應有掌聲……
武將們都是直脾氣的人,矛盾大抵都是這麼產生的,一來二去,誰都不服氣誰,見面損幾句罵幾句,甚至直接拉開架勢來一場武鬥,在大唐長安城裡都是很常見的。而李世民作爲皇帝,自然也不太喜歡看見武將們裡裡外外真的抱成團,對這種武鬥現象往往也是睜隻眼閉隻眼,於是這種不良習氣漸漸成爲了大唐名將們的日常。
程咬金醉酒後第一件事便是找李勣的晦氣,大抵也是出於這種心理。
所以對於程咬金的登門拜訪——如果這也算“拜訪”的話——李勣打心眼裡是不歡迎的,更何況他隔老遠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李勣更知道今日無法善了,註定撞妖。
程咬金進了李府後還是將李素放下,一直將他拎到李勣面前,嗯,這是另一種很沒面子的姿勢。
李勣皺着眉,沒搭理程咬金,目光卻忽然轉到李素身上。
一見之下,李勣楞了半晌,眼裡閃過一絲疑惑。
李素也盯着李勣,心下有些奇怪,這眼神……咋這麼怪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