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中,夏鴻升坐在阿史那穆金的對面,身邊是李泰和易秋樓。阿史那穆金盯着夏鴻升,夏鴻升也看着他,兩人之間頗有一番針鋒相對的意味來。
阿史那穆金向李世民提出了也想要購買大唐兵器的請求,雖然不知道李世民是怎麼處理了,但是看阿史那穆金的表現,似乎他以爲得到李世民准許的可能性十分大,因而已經勝券在握了一般。
這樣很不錯,李世民越是對向突厥售賣大唐兵器表現的欣然意動,薛延陀看在眼裡就越是着急。兵器是大唐的,要不要售賣兵器,向誰售賣兵器也是大唐說的算,就算是答應賣給突厥,薛延陀也沒辦法。所以薛延陀就顧不得再去討價還價了,只得遵照大唐給出的價錢來購買。不然?不然不賣了,反正還有突厥眼巴巴的看着,且願意出這個價錢來買呢!
所以,薛延陀勢必會立刻同意大唐開出的價錢來,先行購入大唐兵器,較之突厥先形成優勢。
阿史那穆金顯然是已經意識到自己被夏鴻升當槍使了一回,被夏鴻升借突厥之手對薛延陀形成了壓力,逼迫薛延陀只能被動的去接受大唐開出的定價。而反過來,薛延陀一旦接受了大唐開出的價錢,突厥就沒法再往下壓低了。因爲若是你突厥顯貴,那你就不要好了,反正還有薛延陀急着買呢。
夏鴻升是一舉兩得,讓突厥和薛延陀都沒辦法再將價錢往下壓了,只能照着一百貫錢一柄百鍊鋼刀的價格來從大唐買兵器。
所以阿史那穆金就動了壞心思,他知道如今唐人敵視突厥,連帶着也敵視同突厥關係好的人。所以就利用這一點,又是故意讓人看見的給夏鴻升送禮,請夏鴻升吃飯,喝酒,爲的就是讓人都覺得夏鴻升同突厥人的關係很好。如此一來,敵視突厥的長安百姓和朝廷官員。就會連帶着也反感夏鴻升。
是以這會兒阿史那穆金又是夾菜,又是倒酒的,一副兩人關係鐵的不行的樣子。
而夏鴻升呢,爲了避免看到的人產生這種誤會。也只能針鋒相對起來。畢竟人言可畏,夏鴻升也不想落得個同突厥人交好的名聲,將自己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形象毀掉——涇陽書院開辦在即,相信天下間沒人會願意去一個同突厥交好的人管理下的書院之中求學。
“在下素來仰慕漢人先賢之言,記得亞聖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雲:‘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阿史那穆金給夏鴻升吊起了文墨來,說道:“大唐素來以德服人。夏侯當真好本事,竟叫大唐此番利字當頭,然大唐雖獲利,卻將有損素來仁德之名,長遠思之,恐爲大唐所不利啊!——呵呵,夏侯莫惱,在下也是因突厥與大唐乃盟友之國,出於朋友之義,故而才斗膽一言。所謂忠言逆耳,夏侯莫要見怪。”
夏鴻升心中冷笑,臉上卻是掛出一副淡笑來,說道:“主使大人倒是對我漢人文化了解的頗多啊!不錯。先賢孟子的確是這麼說過。可是啊,想來主使既然仰慕漢人文化,也該是熟知中原之歷史的。歷朝歷代,我中原之國同周邊部族有所衝突之事,哪一次不是周邊部族先行侵犯,中原之國才後做抵抗。而擊敗來犯部族之後。又或是放歸俘虜,安置土地,令其重起根基,又或是和親結義,教化文明,護其不受他辱。這敢說不是仁德之舉麼?可反觀那些部族呢?又有哪一個不是待其再次壯大之後,卻又反咬一口的?可知,仁德只能用來對待自己人啊!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長槍。——呵呵,本侯狂妄之言,主使莫要笑話本侯氣量狹小啊!主使可曾聽過農夫與蛇,以及中山狼的故事?”
阿史那穆金臉色不變:“願聞其詳。”
夏鴻升便又將那日裡同勸李世民的時候將的那兩個故事又給阿史那穆金講了一邊,待到講完,場面已然有些尷尬緊張起來了。
“呵呵,朋友來了有美酒,敵人來了有長槍……這句話倒是……不過,大唐如今此番作爲,難道就不怕逼的周邊部族聯合起來,共同抵抗大唐麼?國雖大,好戰必亡,大唐若是同周邊部族都得罪了,那豈不是正合了此言?”阿史那穆金挑了挑眉頭,言語中竟然頗有一番威脅的意味。
“可還有一句話,叫做,國雖安,忘戰必危。”夏鴻升說道:“大唐有這麼大的疆域需要守護,有這麼多的百姓需要養活,有這麼多忠心於大唐的人需要依靠,倘若大唐連這些自己人的利益都不能夠保護,那要這大唐又有何用?大唐可不是割肉飼鷹的佛陀,不是捱了一巴掌還要腆着臉再伸過去另一邊臉的傻子。誰扇了大唐一巴掌,大唐總要扇回來的。”
“呵呵,夏侯拳拳報國之心,不可謂不赤誠,在下敬佩。”阿史那穆金沉默了一下,又擡手給夏鴻升填滿了酒,說道:“只是,我突厥卻也不是那任由旁人扇上巴掌的人啊!”
夏鴻升咧嘴一笑:“這倒是叫本侯好奇了,怎麼,最近可有誰扇了突厥一巴掌了?來來來,主使盡管到來,大唐同突厥乃是盟友,突厥最近又願意稱臣納貢,若是突厥被人欺辱了,大唐身爲宗主之國,自然是要出頭的!”
這話把阿史那穆金一噎,轉而又道:“那薛延陀背信棄義,又欺瞞大唐,此何不若突厥與大唐之共辱?”
“原來如此!”夏鴻升笑了起來:“憑藉突厥之勢,又何須擔心薛延陀呢?”
“區區薛延陀,我突厥自然不放在眼中。只需鐵騎數萬,自可蕩平薛延陀。”阿史那穆金淡聲說道,然後盯向了夏鴻升。
夏鴻升一笑:“莫衝動,如今薛延陀乃是大唐附屬,若是突厥真的這麼做了,難免叫陛下爲難啊!你說,老大哥的兩個小兄弟掐起了架來,是該幫誰呢?”
阿史那穆金眉頭一皺,眼中一冷,深吸了一口氣,又淡聲說道:“我突厥雄兵百萬,孰又能奈我何!”
夏鴻升盯着阿史那穆金緊緊的看了一會兒,又忽而笑了起來:“今日酒是美酒,可惜單隻有酒,略顯無趣了。突厥雄兵百萬呢,薛延陀真是不知深淺呀!主使莫惱,容本侯念一首長短句來湊湊酒興,罵它幾句,也消消主使心中對薛延陀的氣來,如何?!”
阿史那穆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夏鴻升,說道:“久聞夏侯才名,在下當洗耳恭聽。”
“雄兵百萬,雄兵百萬啊!”夏鴻升咋舌說道:“薛延陀它是不是不自量力?是不是?!”
說罷,夏鴻升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繼而朗聲念道:“
小小田地,
有幾個蒼蠅碰壁。
嗡嗡叫,
幾聲淒厲,
幾聲抽泣。
螞蟻緣槐誇大國,
蚍蜉撼樹談何易。
正西風,
落葉下長安,
飛鳴鏑!……”
李泰和易秋樓瞪大了眼睛,激動卻又愣愣的看着夏鴻升,卻聽夏鴻升又高聲念道:“
……多少事,
從來急;
天地轉,
光陰迫。
一萬年太久,
只爭朝夕。
四海翻騰雲水怒,
五洲震盪風雷激。
要掃除一切害人蟲,
全—無—敵!”
言罷,夏鴻升兩眼一凝,猛地看向了阿史那穆金。
但見阿史那穆金一臉鐵青,夏鴻升忽而卻又一下轉頭過去,大呼道:“哈哈哈哈,痛快!拿酒來,今日本侯要與主使不醉不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