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麼說古代的學生辛苦呢,晨鼓還未有響罷,夏鴻升就打着哈欠出了門,去弘文館裡用不着帶着齊勇,夏鴻升就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往弘文館裡走去。按說這夏鴻升和她嫂嫂這會兒也已經都到了長安了,可屈突通的這剩下的二十來個親兵卻一點兒沒有返回洛陽的架勢來。這事兒夏鴻升也不好問,反正這宅子也是屈突通的,自己和嫂嫂只是借宿,只等涇陽那邊的宅子一成,就搬過去了。而且,據說也快要成了,前幾天裡營造監的人還到弘文館裡找了夏鴻升,說是外面的東西已經基本完工了,只剩下裡面的裝潢了,問一問有什麼要求。夏鴻升雖然不懂的現下的規矩,但是卻知道古代的房子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由着自己的意思來了,要不然容易逾制,這個度沒有比營造監的人把握的更好的了,是以夏鴻升也就沒有提自己的要求,只說讓營造監自己按制看着辦就行了。
這麼一算,才驚覺原來到了長安之後也已經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到了弘文館,其他人也都陸續的到了,遇見了就一塊兒走,夏鴻升人緣不錯,跟弘文館裡的人關係都處的不賴。旁的不說,那些相熟的紈絝家裡,哪家如今沒有一個燒烤架,用的不是夏鴻升給的調料配方呢?
早課開始,一衆學子回到各自的學室,搖頭晃腦的背誦了起來,也不用先生過來轉悠,都賣力背誦着呢,要不然被先生提問到背不上來,就得罰抄,還有可能手心挨板子,這些個老學究們可不知道什麼叫手下留情,甭管你是王爺公主還是國公子弟,到了鐵尺下面那就是結結實實的一頓痛揍。好容易捱到了早課結束,衆人出了學室,一出來夏鴻升就看見了個熟人。
“劉大哥?”門口站着的,正是顏師古身邊的侍從頭子劉方。
“哎喲,這可折煞小的了!”劉方嚇了一大跳,趕緊過去:“小的拜見爵爺,顏大人來弘文館了,命小的請爵爺過去一敘。”
“顏師?”夏鴻升一愣,到長安的這兩個月裡夏鴻升也過去拜見了顏師古幾次,過去聊一聊,動手給顏師古做些好吃的,他家裡很是樸素,一看就是兩袖清風的主。
夏鴻升回頭跟幾個同窗說了一嘴,然後便跟着劉方匆匆過去了。
到了後面,外面告見一聲進去,就見屋裡坐了倆老頭,一個是顏師古,另外一個看上去比顏師古還要略老一些,卻不認識是誰了。
“學生拜見顏師,拜見這位長者。”夏鴻升恭恭敬敬的施了禮,這些老儒生們最重視這個,稍微有些禮數不周都會得罪了他們。
顏師古點了點頭,另外那個老人捋須而笑,說道:“老夫李綱,汝且坐下吧。”
夏鴻升心頭一震,李綱?可不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太子殺手麼!這位老大人可是個傳奇,從隋朝就開始,一直做了仨太子的老師,前隋楊堅爲帝,立楊勇爲太子,他就是楊勇的老師,然後楊勇被他弟弟幹掉了。然後到了唐朝李淵稱帝,立李建成爲太子,這位李老大人又開始做李建成的老師,結果李建成也被他弟弟幹掉了。後來李世民登記,立李承乾爲太子,又讓他做李承乾的老師,結果李承乾最後也掛掉了。如今見了這麼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能不多看兩眼。
夏鴻升又施了一禮,然後老老實實的在旁邊案几後面跪坐了下來,然後心裡暗自想道,總有一天,要讓沙發椅子普及大唐,不用到哪裡都跪坐着,真的難受啊!
“昨日裡,靜石可又是大出風頭啊!”顏師古縷縷鬍鬚,笑呵呵的開了口:“以先聖人之主張,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確如靜石所釋之義更爲妥當,而後那張口拈來的師者之論,更是令老夫也深以爲然,頗爲歎服。想來,以汝之才,這弘文館中,怕是再無能出其右者了。”
恩?一上來就扣高帽子啊?夏鴻升往前躬身拜了一下,說道:“學生些許詭辯,能得顏師稱讚,學生不勝激動,顏師教導有方……”
“老夫無功不受,你也莫要客套了。”顏師古笑着搖了搖頭,打斷了夏鴻升的話,說道:“老夫早說過,不會將老夫的理解強加於你,以免干擾了你自己的學問,到時候不倫不類,就難爲大家了。今日喚你過來,是對昨日裡你所言的斷句頗有所感,故而欲探討一番而已。先賢之言流傳至今,其見解甚多,紛繁之中,歪曲誤解也常常發生,蓋因時日長久,傳之有誤,無法辨別先賢真正所言耳。昨日偶然聽到你說‘斷句之標點符號’,老夫心中一動,似有所感,卻不甚明瞭,故而喚你過來,細緻講解。”
聽了顏師古的話,夏鴻升也不禁佩服這位老頭的胸襟,你看,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不懂就是不懂,一點兒也沒有因爲自己身爲儒林大家而擔心有損顏面,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發問,這纔是真正的智者啊,孔子不是也曾經曰過“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嗎?
於是夏鴻升恭敬的又是施禮,說的:“學生愚鈍,哪能堪稱講解,的確是有一斷句之法,這邊獻於師長,還往師長教導。”
“且說來便是,老夫等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說爲講解又有何不可?所謂達者爲師,昨日裡汝也不是曾說道‘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麼?”李綱笑着捋了捋鬍子,向夏鴻升說的。
“學生遵命!”夏鴻升站起了身來,又說道:“還請是容學生寫來。”
夏鴻升去過紙筆來,走到了李綱和顏師古二人中間,現在紙上寫下了一些標點符號來,然後又說道:“這些標記,學生稱之爲標點符號,不同的標點符號代表着不同的間隔、停頓和語氣。咱們說話,一句話的前後都有停頓,且帶有不同的句調,這些停頓和語調,結合我們說出的話,來表示完整的意義和心境。一句話從嘴裡說出來帶有不同的停頓間隔和語氣,可寫在書裡,我們怎麼才能如實的還原出來說話的人,當時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做出的停頓和語氣呢?古往今來,多少古籍中都有因爲句讀不對而產生的錯誤和歧義,乃至於彎曲聖賢原本的意思來,誤導後人。學生這套標點符號,就可以避免這個問題,讓無論是過了數百年,還是數千年之後的人,只要看見了這些標點符號,就能夠正確的知道當時的人說的話來。這個蝌蚪一樣的,學生叫他逗號,表達半句話中間的停頓,這個小圓圈,學生叫它句號,表達一句話說完,一個意思表達完了。這個木棒似的,學生稱之爲感嘆號,涌在句末,既有句號的作用,表示一句結束,又能表達出這句話的情感語氣是十分激動的……如此一來,如果我們都能夠在書寫中加入標點符號,那麼就算是過去了成百上千年又如何?後人們也掌握了標點符號,就能夠知道千百年前的人說的真正意思是什麼了!”
顏師古和李綱都沒有說話,不過從他們激動的相視驚詫的神情,和用力捻動着鬍鬚的動作來看,兩個人都明白夏鴻升所說的話一旦成爲現實,將會產生多大的作用。想想看不是麼?若是孔聖人當初有這麼一套標點符號,加入了《論語》裡面,那麼現在人們看到了都是已然原模原樣照着聖人之言斷句好的《論語》,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聖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意思了,哪裡還會出錯,哪裡還會誤導後世千百年之久?!
一念及此,李綱和顏師古俱都激動了起來。
夏鴻升在紙上提筆寫下了幾個句子,然後標上標點符號,顏師古和李綱二人仔細的聽夏鴻升講解着各種不同的標點符號不同的用法,夏鴻升教了半個上午,李綱和顏師古二人又練習了半個上午,二人總算是將標點符號的用法全都給掌握住了。
“妙哉!妙哉!”李綱拿着自己加了標點符號的句子端詳着,一邊交口稱讚的:“這標點符號斷句之法果然精妙,只要掌握了標點符號的用法,便再也不怕將錄於紙上的話會錯了意,一看之下,便知說話者如何說,表何意,說此話乃是何種心情境地……此法精妙絕倫,若是推而廣之,那日後讀書之人,便再也不用受那揣測誤解之苦!大功德!此乃大功德啊!”
“不錯,此法當儘快推廣開來……”顏師古也是目光灼灼,眼中精光不斷閃爍,死死的捏着那一疊紙張來,生怕它們會不小心飛走了一樣,像李綱說道:“李大人,此法,我看咱們還是需先得往國子監一行,孔大人那裡……”
“是極,與老夫想到一處了。”李綱點了點頭,二人相視一眼,繼而開懷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