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正午的陽光炙熱地照射在寬闊無垠的原野上,天空之中,幾隻巨大的蒼鷹沐浴着陽光正在緩緩盤旋,不時發出幾聲尖銳的鳴叫。土黃色的原野之上,處處點綴着大片低矮的灌木叢和一尺多長的青草,不時有野黃羊、野驢和野兔等動物在草叢中出沒,一旦天空中的幾隻雄鷹試圖撲下,野兔們就迅速蹦蹦跳跳遁入濃密的灌木叢中,體型稍大的黃羊和野驢卻對撲下的蒼鷹視而不見,繼續低着頭啃着鬱郁的青草。
一條一丈來寬的小路從灌木叢和青草之中曲折穿過,如同一條土黃色的蛇蜿蜒而行。從路上的馬蹄印和車轍印來看,時常都有人從路上經過,小路兩邊每隔一段距離都栽種着一人多高的胡楊樹,碧綠的葉子隨着微風緩緩飄動,如同一面面迎風飄舞的小旗幟。一隻頑皮的小黃羊被飄舞的綠葉所吸引,不知不覺離開了灌木叢走到路邊,高高的仰起頭試圖咬下幾片綠葉,然而因爲個子太矮實在夠不着,只急的一邊蹦跳一邊低聲鳴叫。
一旁的母黃羊聽見叫聲轉過頭,緩步也向着路邊走來,剛走到路邊,這隻母黃羊忽然豎起了耳朵大叫了一聲,其他黃羊也跟着叫了起來。小黃羊似乎嚇了一大跳,趕緊奔到母親身邊,隨着黃羊羣一起向遠處遁去,野驢和野兔子也跟着紛紛遠遁。轉眼之間,大羣動物就消失在了遠處的草叢中。
動物羣剛剛消失,幾裡開外就揚起了一片煙塵,不一會兒時間,一支數百人的騎兵小隊伍就風馳電掣般到了眼前,爲首一人騎白馬、腰懸寶劍,穿着一身青灰色儒衫,真是張煥。程處默落後張煥半步開外,小癡一身黑色勁裝,馬背上架着一杆長槍,又落後程處默半步,更後面則是紇幹承基率領的暗刺以及程處默帶來的隨從。
張煥奔到適才那隻小黃羊停留的位置,一拉繮繩止住了馬匹,看着地上的蹄印若有所思。
“叔珩兄,有什麼不對?”程處默也跟着看了看蹄印,莫名其妙的詢問。
“你看看……”張煥先是指了指地上的蹄印,接着又指了指兩丈開外一棵相對低矮的樹,那棵樹上稍低部位的樹葉已經全部消失了,樹皮也被啃得七零八落,“太過低矮的樹,會被動物啃掉樹葉樹皮死掉,看來要增加巡邏次數了。”
張煥等人此時所在的位置,在典合城和已經成爲一片廢墟的俱毗羅城之間,距離俱毗羅城大概還有二百餘里地。三年前張煥向時任典合城的刺史閻立德連續去了幾封信,請他修建一條從典合城直達姑墨州的簡易小路,同時在道路兩邊栽種容易成活的胡楊樹。張煥給出的原因是蒲昌海以西沙化嚴重,遲早會波及典合城和敦煌、玉門一帶,而解決辦法就是廣爲植樹。閻立德深以爲然,於是輪番徵召民夫修建這條小路,由於小路所至之處大都是平坦的原野,因此並未花太多人力時間,僅僅一年左右就修建成功,並且在道路兩邊種植了數萬株胡楊幼苗,還時常派出隊伍前來巡邏加以保護。
閻立德本來準備把西至俱毗羅城、北至龜茲、南至且末城、東至敦煌一帶(即後來的塔里木盆地)都植樹造林,只是此舉卻遭到了都護府大都督契苾何力的反對,其理由是如此巨大的造林,必然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而近兩年大食人不時前來進犯騷擾,西域都護府的首要目的就是防範大食人。其實真實的原因卻在於,契苾何力在碎葉城籌建了一支重甲騎兵,花費十分不菲,若是按照閻立德所說,勢必要分出鉅額金錢人力,契苾何力來是絕對不會答應的。閻立德的奏章到了長安,李世民也覺得沒必要如此大題小做,於是全面植樹造林這件事就被暫時擱置了下來。
“沒這必要吧?”程處默翻翻白眼,“種這麼多樹做什麼?難道你叔珩兄還想做木材買賣不成?”
張煥笑着搖搖頭,把目光投向了遠處的灌木叢。
小癡微微一笑,代爲解釋了幾句:“程將軍有所不知,這一大片原野瀕臨沙化,若是沒有足夠的樹木,就會導致水土流失,遲早會和蒲昌海那邊的荒漠一樣。”
程處默因功已經被提升爲正五品下的歸化郎將,故而小癡以將軍相稱。
“沙化?水土流失?”程處默瞪圓了眼睛,“那是什麼玩意?”
張煥轉過頭道:“你到過敦煌、壽昌以西的沙漠,簡單點說,都是因爲樹木草皮減少的緣故。大食人的問題解決之後,我會向皇上請旨,在整個西域大量植樹造林。”
程處默有些意興闌珊:“這事某不感興趣,趕了半天路了,歇息下喝口水吧。”
“也好。”張煥點點頭,跳下馬向前方的草叢走去。
小癡也跳下馬,抓起水囊快步跟了上去。
“相公,先喝點水吧。”
張煥停住腳步,笑着接過水囊,拔開木塞卻遞到了小癡脣邊。小癡知道張煥的性格,只好嫣然接過水囊,喝了幾口之後把水囊湊到張煥嘴邊,張煥想要自己接過去自己喝,卻被小癡嗔怪的白了一眼。小癡生下女兒之後,性格變得嫺靜安穩了許多,整個人顯得更有風情,張煥見她這一瞪眼盡顯美婦人風采,只覺得心頭一熱,就着小癡手中喝了幾口水,眼睛卻瞟向她胸前的雄偉之處。已經做了多年的夫妻,小癡如何不知道張煥在想什麼,紅着臉輕輕啐了一口,一把抓起水囊轉身就走。張煥嘿嘿幾聲輕笑,繼續向前走去,看了一陣灌木叢和草叢的情況,又仔細觀看了地上的蹄印,這才轉身走了回來。
程處默湊到一棵矮樹下正在喝水,見到張煥過來,笑着招了招手。
張煥正要過去,紇幹承基忽然指着來路道:“公子,後面來人來了!”說完帶了幾個人,帶着兵器分散在道路上。
張煥回頭一看,果然只見幾裡開外揚起一縷煙塵,看樣子最多有三四匹馬齊頭並進。這縷煙塵很快就到了近前,紇幹承基看清楚來的兩個人,收起兵器帶人走了回來。
“郭旭,你怎麼追來了?”張煥看到來人,有些驚訝的詢問,隨即看到郭旭身後的那名內侍,心頭頓時瞭然。
果然,郭旭抱拳道:“大人,有聖旨!”
那名內侍策馬上前,從懷中取出聖旨,對張煥點點頭道:“張大人,請接聖旨。”
張煥上前幾步,正要拜倒在地,這內侍笑道:“皇上說了,張大人站着接旨就是。”
“多謝皇上!”張煥抱拳向長安方向行了一禮。
內侍清清嗓子,緩緩讀了起來。
聖旨很短,內容也很簡單。
李世民言道因大食人屢次犯邊,故而朕應波斯國王之請,派遣王玄策率領使節團出使波斯,沒想到使節團卻意外地全軍覆沒,滿朝文武和朕都震怒無比!令張煥爲欽差前往碎葉,協同契苾何力調查使節團遇襲事件,同時勘察軍備。
張煥接過聖旨,收在袖中抱拳道:“臣遵旨,請這位中官回稟皇上,臣一定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同時會盡心盡力勘察軍備。”
內侍行了一禮,依舊在郭旭陪同下,向來路飛馳而去。
程處默瞠目道:“皇上竟然真的讓你查案?聖旨中隻字未提調兵的事,難道不準備出兵了?”
張煥搖頭笑道:“程兄啊,是你沒聽清楚,勘察軍備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覈查人員馬匹和兵器什麼的……”程處默下意思的答了一句,猛然反應過來,“皇上的意思,是讓西域的軍隊先做好準備?”
“這是必然!如今我大唐在西域就駐紮了七萬大軍,而蘭州府的李大亮大都督隨時都能再派出五萬大軍,更別提突厥和回紇人也能湊出幾萬人。有這麼多人,何須從關內調兵?”
“確實如此!”程處默用力拍拍額頭,“皇上讓你去調查,只怕一來是爲了師出有名,二來是爲了從關內徵調糧草吧?”
張煥笑着點頭贊同:“程兄所言極是。雖然我大唐在西域兵力充足,但是這邊到處都在種植棉花,糧食大大不足,一旦開戰糧草損耗就會十分巨大,最少還要再等二十日左右!”說到這裡,張煥語氣變爲遺憾:“唉……若是修建了唐直道,何須這麼多時日?”
“嘿嘿,某家老頭子前陣子來信還說了,這件事皇上也有些後悔了,曾經在朝議時試探着提了一次,卻又被魏倔頭和你家老岳丈擋了回去。”
“得了,先不說這件事了!歇夠了吧?歇夠了就繼續趕路,今晚天黑時我們要在姑墨州住下!”
“好嘞,繼續趕路!要不賽賽馬?”
“賭注?”
“五百兩寶鈔!”
“沒興趣!我押上我的寶劍,你押上你的腰刀如何?”
“行!就這麼定了!弟妹,你發號施令啊!”
小癡笑道:“沒問題。”
隨着小癡一聲令下,張煥和程處默同時策馬狂奔,小癡等人迅速跟了上去,所過之處只留下片片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