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起來,揚州城的百姓們就發現了一絲異常。城門處忽然多了許多衙役,進城之人還罷了,凡是出城的一律要嚴加檢查。百姓們議論紛紛,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過這些衙役雖然檢查的很認真,態度卻不錯,並沒引起百姓恐慌。
昨晚侯思齊到了刺史府,只是說自己丟失了一樣重要的東西,請求來躍幫忙,明天在城門處檢查出城人員。侯思齊心裡明白,賬本絕對找不回來,只能是推遲賬本出城的時間。趁着這段時間,趕緊向長安稟報情況,再試着尋找下苗奎。
因此天一亮,侯思齊的信使就快馬加鞭出了城。他萬萬沒想到,賬本和苗奎昨夜就出了城。而此時在官道上,小癡等人已經換了驛站的馬車,全力飛奔向長安。
來躍自然滿口答應下來,反正只是做個樣子罷了。只是吩咐衙役們檢查時,不要驚擾了百姓。
張煥爲了不讓侯思齊起疑心,也沒要求回江都去,而是和來階一起去了州學。到了州學,卻見到了老熟人王良飛。金浩事件之後,王鈺嚴令王良飛登門道歉,故而見到張煥,王良飛神色十分尷尬,張煥卻淡然處之。
學子們聽說是江都才子張煥,而且是來階帶來的,都紛紛上來寒暄。州學的李夫子聽說了,也過來和他攀談。
張煥笑道:“小子要在揚州待幾日,這幾天不知能否來聆聽夫子教誨?”
李夫子笑道:“老夫還求之不得呢!前者你那臺白娘子的戲,引得許多少年去遊瘦西湖。如今你來了州學,最好也能引得更多人向學。”
說笑一陣,李夫子就開始講學。相比較起來,張煥更加習慣縣學趙夫子的講課習慣。好在說白了就是來混時間的,張煥聽講時也心不在焉。倒是李夫子特意向他提了幾個問題,張煥也都回答的中規中矩。
張煥在州學消磨時間的時候,侯思齊在家裡卻坐臥不安,嘴上都急起了許多水泡。
侯思齊一早就派人四處尋找苗奎。可惜當初爲了安全保密,除了侯勇,手下竟然沒人認識漕幫的人。再者又不是自己地盤,只能暗中打聽,一上午下來竟然毫無進展。有幾個下人歪打誤撞去了漕幫總壇附近,還差點被人抓起來。
經過一夜冷靜,侯思齊也徹底想通了。自己不是被皇上處死,就是被拋出來做替罪羊,無論如何都是個死字。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推遲賬本出城的時間,給太子等人留下反應的時間,爭取給自己家人留條活路。
所以侯思齊並未懲罰這些下人,只是令他們也前去城門處,暗中監視揚州府衙役的行動。若是侯思齊知道賬本已經出城,而且是自己最重視的張煥一手操作,只怕會氣得吐血身亡。
倆天之後,侯思齊前去刺史府,向來躍表示了感謝,準備回洛口倉。臨走之前,侯思齊特意去州學找到張煥。張煥見他短短几天,頭髮花白了一半,再加上滿臉憔悴,十足一個老農摸樣,也是心裡感慨。
侯思齊強笑道:“世兄,今日一別還不知能否再相見。世兄才華人品都是上佳,將來不妨多爲百姓做些實事。老夫前幾日的勸說,世兄忘記就是,不必放在心上。”
張煥嘆息道:“大人嚴重了!大人的學識,我也是敬佩的。”
侯思齊慘笑道:“學識再好,奈何捲入是非!世兄,後會無期了!”
慘笑聲中,侯思齊跌跌撞撞上了馬車黯然離去。
張煥心中百味俱全,目送侯思齊的馬車遠去,默然站立良久。
侯思齊離開揚州城的當天下午,日夜趕路的小癡一行已經回到了長安城外。見到雄偉的城牆,小癡終於鬆了口氣。
“長安城真是好宏偉!”胡飛一臉驚訝的讚歎,另一個小弟也隨聲讚歎。
小癡淡然道:“你們倆個不必跟着我,自己找個客棧住下,事情辦完我會去找你們。”
胡飛一愣道:“這可不行!公子吩咐,要把東西和人送到來濟大人府上的。”
小癡一臉冰冷道:“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你們下去吧。”
胡飛還想反對,見到小癡冰冷的目光,又想起驛站那些人對小癡的恭敬態度,打個寒顫趕緊和小弟下了車。小癡將那車伕也趕下去,自己駕車趕往皇宮。
到了皇宮外,小癡找來一頂小轎,將苗奎和賬本一股腦塞了進去,擡着轎子進了宮。
小癡的亡母昔年在軍中赫赫有名,這些侍衛都有所耳聞。小癡如今又是雯兒公主的侍衛長,深的公主信任,因此侍衛們並未上來檢查,小轎通行無阻去了毓秀宮。
“小癡姑娘,你怎麼回來了?爲何相公這幾天不回書信?”剛進去,小癡就被妙玉拉住詢問。
雯兒淡淡道:“妙玉姑娘,小癡不是不知輕重之人,讓她慢慢說。”妙玉有些不好意思,鬆開了手。
小癡道:“這件事情是這樣的……”小癡語速極快,盞茶時間就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妙玉聽說張煥的計劃大獲成功,心裡高興之下滿臉笑意。
雯兒沉思一會道:“將苗奎帶進來,倆個轎伕先留下。我去請父皇!”
到了太極殿,李靖和程知節等武將們剛好走出殿外,正準備從刀劍架上取回兵器。見到她來了,程知節等人都笑着行禮,李靖卻只是點了點頭,眼中一片愛惜。
見到雯兒進來,李世民有些驚訝道:“雯兒怎麼來了?”
雯兒瞟了一眼桌上的西域地圖,低聲道:“我有件事要說。”
李世民不以爲意笑道:“可是看上什麼好書畫了?除了《蘭亭集序》,其他的朕都可以給你。”
雯兒搖頭道:“請跟我來就知道。”說完轉身就走,李世民微笑着摸摸鬍鬚,跟在她身後去了毓秀宮。
苗奎一路上被胡飛修理的不輕,又在馬車上顛簸了幾天,早就身心俱疲。這時見看守自己的換成了侍衛,更是驚駭莫名,暗自揣測落在了誰手裡,如何應對是好。
正在苗奎心思百轉之時,房門打了開來,一人龍行虎步走了進來。苗奎見這人氣勢不凡,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旁邊侍衛喝道:“見到皇上,還敢無禮!”
苗奎大驚失色,這才注意到這人一身黃袍,趕緊低下頭去。
李世民已經聽小癡講完了事情經過,此時心中已經怒不可遏。坐下後沉聲問道:“你就是苗奎?”
旁邊侍衛一把取出封口的布條,苗奎趕緊低聲道:“小人就是。”
李世民淡淡道:“侯思齊即將押解進京,他身後的人也保不住你。”
苗奎悚然一驚,心裡最後一絲僥倖也徹底消失。
李世民語氣平靜:“朕給你個機會,若是做得好,朕保證給你留一血脈。”
苗奎自己並不怕死,只是李世民話說的很清楚,若是不招供,只怕瞬間就會被滿門抄斬。苗奎絲毫不懷疑李世民說到做到,這個皇帝雖然寬厚仁慈,可是對待敵人那是毫無半寬容的。
李世民接着道:“那些賬本似乎是用一種秘密的方法記載的,沒有你開口,朕也只需要花點時間罷了。”
見他還在猶豫,李世民猛然間怒喝道:“苗奎!你在考驗朕的耐心嗎?”
苗奎猛然驚醒,以頭叩地道:“小人不敢!皇上息怒,小人願意說出所有的事情。小人的第四子,性格溫厚與人無爭,萬請皇上留下他的性命。小人雖死,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世民淡淡道:“朕答應。”
苗奎低聲道:“還請皇上將賬本取來,小人會告訴皇上其中秘密。”
這些賬本使用的密碼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用軍中術語編成短語,然後分別再編碼。
一般都是‘請補充弓爲一,請補充箭爲二……補充糧草爲九’等等。同時約定好解碼密鑰,解碼密鑰大多數時候都是某首詩詞,有時候是某一本書籍。
例如以‘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這首詩來作爲解碼密鑰。軍隊如果需要補充糧秣,會查看短語‘補充糧草爲九’,再在這首詩裡找到第九個字‘五’。軍隊將領就會在普通公文上寫上‘五’這個字,在這個‘五’字上面蓋好印章送回後方。而後方接到這份公文,看見這個蓋了章的‘五’字,再對照解碼密鑰,輕易就知道前方缺乏糧秣了。
李世民久經戰陣,自然很熟悉這套密碼,唯一麻煩的就是每一本賬的解碼密鑰並不相同。如今苗奎肯開口,又有李世民的貼身護衛們幫忙,很快就將其中一本弄了個清楚。
隨着賬本一本本揭秘,李世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每年江南運往長安的糧食僅僅數百石,這些僅僅只是半年的賬目,涉及的糧食數目已經接近百萬石!
這些賬本最終揭露的數目是九十七萬石,相當於年運量的倆成。手法也多種多樣,做假賬,以次充好,將糧倉的糧食換成沙石,甚至憑空報損等等手法應有盡有。
李世民怒極反笑:“好啊!好啊!真是好本事!”笑聲中一片肅殺冰冷,苗奎打個冷戰,趕緊伏在地上。
李世民冷冷道:“苗奎,糧食最終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苗奎低聲道:“小人只知道大多數運去了遼東賣給高麗人,若是想知道具體情況,只有侯大人……,不,侯思齊的賬目纔有記載。據小人所知侯思齊的密鑰是《詩經》,若是沒改變,小人自信很快就能解密!”
李世民拍了拍手,房門打開,小癡捧着侯思齊的賬本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