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蘇蘭站在屋檐下,呆呆的看着院中的一棵桃樹,桃花叢中兩隻小鳥兒正在相對嬉戲。蘇蘭心中閃過一絲刺痛,曾幾何時,太子和自己也是這樣形影不離,可嘆如今太子爲小人所惑,想要見到他都很難。
“娘娘,可要奴婢去通報太子殿下?”李承乾的一個侍女見她站立良久,忍不住出聲詢問。
蘇蘭從袖子取出一份信,低聲道:“不必了,太子出來後,你將這個交給他。”
“是!”
蘇蘭嘆口氣,轉身離開了李承乾的寢室。
“娘娘可是又有了煩心事?”
蘇蘭走到院內,蘇恪迎了上來詢問。
“那個妖孽真是罪該萬死!竟然蠱惑太子搶來民間女子淫樂,太子如今沉溺於此道,如何是好!”
蘇恪低聲道:“娘娘,臣有一法子,可以除去那妖孽。”
蘇蘭鄒眉道:“那妖孽深得殿下信任,如今東宮之人都懼怕於他,堂叔有何妙法?”
蘇恪微笑道:“借刀殺人!娘娘請附耳過來,臣詳細說下計劃。”
蘇蘭一邊聽一邊點頭,再三吩咐一定不可露出蛛絲馬跡。蘇恪離去之後,蘇蘭嘴角總算是泛起了一絲笑意,看了看李承乾寢室方向,淡淡的冷哼了一聲。
今日乃是休沐日,故而李承乾日上三竿才從密室裡出來。看了蘇蘭留下的那份信,李承乾火氣又冒了上來。
原來這封信是侯君集所寫,告訴他今日一早崔伯顏就帶着崔玉的靈柩回清河去了。因太子一直沒起身,他就自作主張去送別了。不料李泰也親自去送別,還將編撰的《括地誌》送了一套給崔伯顏,十分謙遜的請崔伯顏斧正一二。
“豎子李泰!處處和孤王過不去,着實該死!”
“殿下,怎麼忽然生氣了?”花稱心聽他怒罵,趕緊過來勸解。
李承乾嘆道:“諸事不順啊!可嘆竟然無人替孤王分憂。”
花稱心眼珠子一轉,勸解幾句後走出房間,對一個侍衛頭目吩咐了幾句。這人點頭哈腰答應了,帶了幾個人就出了東宮。見這幾人離去,一個侍衛趁人不覺,悄悄去見了蘇恪。
蘇恪大喜:“那妖孽這麼快又準備作孽了!可有人跟着?”
“遵照大人的意思,這幾人出了東宮之後,就會有人跟着,隨時使用信鴿報信。”
“以前被花稱心擄掠的女子家人,都找到了嗎?”
“大人放心,隨時可以出面!”
“好!這裡是黃金百兩,你拿去賞給你那幾個兄弟吧。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多謝大人!”
蘇恪在設計對付花稱心的時候,張煥和曹巖等人正在明德門外,送別張焰和趙良一行。
張焰幾人名落孫山,心情自然很差,就想回揚州去繼續苦讀,來年再參加科考。張煥見他們心意已決,贈送了二百貫路費,又僱了輛馬車送他們回去。
送別之後回到家裡,跟着小癡苦練了半日武藝之後,張煥就開始書寫給李世民的奏摺。這道奏摺需要說清楚的事情太多,張煥幾次想要動筆都無從下手,直到很晚纔開始書寫。
次日一早,張煥正在繼續書寫奏摺時,宮裡來了個內侍,向他傳達了李世民的口諭。
口諭只有一句話,讓他即刻去皇宮覲見。張煥道了謝,打賞了十兩銀子,這內侍歡天喜地的帶着他進了宮。
“小臣參見皇上!”
“平身吧,朕前幾日聽了你的看法之後,寫了一份計劃書,你看看是否和你說的意思一樣。”李世民取出一份卷宗,放在張煥身前。
張煥打開一看,勉強算是一份簡陋的商業計劃。想必是完全聽從了張煥的意思,計劃中準備先整合瓷器、茶葉和絲綢這三個行業。
“皇上,李巖大人請見!”張煥正準備看細節措施,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報聲,張煥趕緊將卷宗放在袖中。
“宣!”
“皇上,臣李巖有要事稟報!”李巖進來後,臉色十分難看。
李世民一愣:“李判寺有何要事?”
李巖看了一眼張煥,欲言又止。
張煥微笑道:“皇上,小臣先告退了。”
李世民擺擺手道:“不必了!李判寺,有話儘管說就是。”
李巖見李世民如此信任張煥,心裡無比驚訝,就低聲將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散朝之後李巖剛回到大理寺,就接到十幾名百姓的狀子。這些百姓大都居住在長安城外數十里,都是來報女兒失蹤的。
李巖正要仔細詢問,不料又來了倆個苦主,來報案說昨夜自家的兒子也失蹤了。這倆個苦主提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據住在村頭的人說,當晚有長安口音的幾個騎士路過村子,依稀還聽見‘抓到人明日就回長安城’。
李巖得知這個線索,就進宮來請李世民下旨,准許他暗中搜查進城車輛行人。
李世民既驚訝又憤怒,天子腳下竟然連續發生這種事,豈可容忍!當即就準了李巖所請,召來尉遲敬德令他全力配合。
“張煥,你先仔細看看這計劃吧,稍後朕再和你討論。”出了這檔事,李世民心情極差,對張煥吩咐一句之後就在殿內踱來踱去。
張煥眼睛盯着計劃書,心思卻飄忽不定。不知爲何,聽見這件事情,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花稱心的影子。張煥晃晃腦袋,強迫自己仔細觀看這份破綻百出的計劃書。
不知過了多久,隨着李世民踱步時間越來越長,殿內氣氛也越來越凝重。張煥緊皺眉頭,忍不住就想出聲告退的時候,殿外內侍忽然通報說,尉遲敬德回來了。
“快宣進來!”李世民也有些不耐了。
尉遲敬德進來之後,臉色十分凝重,抱拳道:“啓稟皇上,末將配合李判寺暗中檢查進城車輛,已經有了發現。”
“講!”
“回皇上,有一輛馬車進城時,和行人發生了衝突,引起大羣百姓圍觀。末將趕到時,意外的發現昨晚失蹤的兩個少年正在這裡馬車裡!”
李世民皺眉道:“審過了嗎?”
“審過了,不過……”尉遲敬德看看張煥,有些猶豫。
“說吧!朕信得過張煥。”
尉遲敬德嘆息一聲,自己是不想將張煥牽扯進來罷了。無奈李世民發了話,只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原來昨日花稱心見李承乾情緒低落,就想了個歪主意,令那幾個侍衛去抓幾個俊美少年,讓李承乾玩個新奇。不料被蘇恪暗中設計,最終撞到了尉遲敬德手中。
那幾個侍衛見落到了尉遲敬德手中,哪敢隱瞞,不但將這次事情交代了,還將前陣子奉花稱心之命,去擄掠良家女子的事情也全都交代了。尉遲敬德聽完之後不敢怠慢,趕緊來稟報李世民。
李世民只氣的七竅生煙,厲聲詢問花稱心是何人。尉遲敬德不敢再隱瞞,將花稱心的孌童身份說了出來。
李世民更是氣得眼前一黑,許久才緩過勁來,沉聲道:“張煥,朕依稀記得,上次你和蜀王、晉王一起毆打的那人就叫什麼稱心,是不是此人?”
“回皇上,正是此人!”
李世民怒道:“爾等爲何不早些將這人身份稟報於朕!”
尉遲敬德訥訥不能言,張煥也趕緊低下頭去。
“趙胡纓!”
趙胡纓應聲而入,垂手站立。
“你帶幾十個人,馬上隨朕去東宮!敬德,你也去!”李世民轉頭看看張煥,接着道:“張煥,你知情不報,朕稍後再和你算賬!你也跟朕一起去吧。”
張煥苦着臉答應一聲,見尉遲敬德也是十分不情願。無奈李世民已經下令,倆人只好跟着李世民向東宮而去。
剛走到東宮外面,就聽見一陣沉悶的鼓聲,期間還夾雜着一些語氣怪異的呼喝聲。
李世民訝然道:“似乎是突厥人?”
尉遲敬德點頭道:“正是!只是東宮何來突厥人?奇怪了。”
李世民臉色一沉,率先走了進去。東宮侍衛見皇上到了趕緊行禮,有人就要進去通報。
李世民沉聲道:“不必通報,朕自己進去!”
“皇上駕到!”剛走到李承乾寢宮,一個內侍見勢不妙,趕緊高聲向裡面通報。
李世民怒道:“拿下!”
趙胡纓一揮手,兩個侍衛撲了上去,將那人按倒在地。那人還想呼叫,被侍衛一把堵住了嘴。
殿門虛掩着,而大殿裡鼓聲陣陣,剛纔這內侍的呼聲並未引起裡面的注意。李世民湊近一看,原來包括李承乾在內,數十人都做突厥打扮,正在殿內燒烤飲酒,還有幾個打扮古怪的正在擊鼓。那花稱心仍舊是女子打扮,依偎在李承乾懷中。
“那該死的奴婢就是花稱心?”李世民忍住怒氣,轉頭詢問張煥。
“回皇上,那人正是花稱心。”張煥不敢怠慢,趕緊回答。
這時李承乾狂飲一碗酒之後高聲道:“痛快啊痛快!孤王真想去草原之上,做一個自由自在的突厥可汗!”
花稱心嬌笑道:“殿下將來廣有天下,想做什麼自然就可以做什麼啊。”
李承乾大笑道:“不錯!如今孤王處處束手束腳,將來得登大寶一定要大開殺戒!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李泰那豎子!”
花稱心道:“殿下,朝中很多大臣都看不起你,到時候全都殺了!”
“哈哈!孤王也有此意!”
李世民再也聽不下去,一腳踹開殿門,快步進去怒喝道:“你這逆子!眼裡還有朕嗎?”
李承乾喝的有點多,猛然見李世民走了進來,竟然揉了揉眼睛,才確認果然是父皇駕到,趕緊伏地請罪。
李世民沉聲道:“朕還沒死,你就想着殺人了?”
李承乾低聲道:“啓稟父皇,兒臣酒喝多了,適才那些都是酒話,請父皇恕罪。”
花稱心不知死活竟然插嘴道:“皇上,殿下確實喝多了,請皇上不要怪罪殿下。”
李世民大怒:“朕和太子說話,豈容你這賤婢插嘴!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立即杖斃!”
趙胡纓親自上前,一把揪住花稱心的頭髮就向外拖。花稱心驚駭莫名,趕緊高聲向李承乾求救。見他這般,李世民更是大怒,吩咐速速將花稱心拖下去打死。
李承乾此時酒已經嚇醒了一半,雖然懼怕李世民,不過想起花稱心的溫馴如意,仍舊痛哭流涕的向李世民求情。李世民臉色鐵青,將他的求情聲置若罔聞。李承乾眼中厲色一閃,最終還是低下頭痛哭,並未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此時殿外趙胡纓已經開始親自杖責花稱心,僅僅一杖下去,花稱心的脊樑就被生生打斷!花稱心慘叫一聲就昏迷過去。趙胡纓下手絕不留情,還沒打到十杖,花稱心已經氣絕身亡。
“皇上,花稱心已經杖斃!”
李承乾聞聽瞬間淚流滿面,跌跌撞撞走到殿外,撲在花稱心屍身之上無聲哽咽起來。李世民見狀,心中更加厭惡。
這時蘇蘭聞訊趕到,趕緊向李世民請罪。
李世民淡淡道:“你這個太子妃做得好啊!”
蘇蘭大駭:“兒臣也多次勸諫殿下,只是那花稱心善於蠱惑人心,將殿下迷惑了心智,兒臣也是無奈何啊!”
“罷了!那些搶掠來的女子何在?”
蘇蘭趕緊吩咐東宮屬下,將那羣女子從密室中放了出來。李世民見這羣女子個個臉色蒼白,隱約可以見到滿身傷痕,不由得長嘆一聲,令侍衛將這些女子先帶去大理寺,交給李巖酌情處置。
“皇上,這個奴婢怎麼處置?”趙胡纓指指起先通風報信那內侍,低聲詢問。
李世民淡然道:“拖出去吧!”
趙胡纓點點頭,將那內侍也拖了下去活活杖斃。
蘇蘭沒想到會是這般局面,心中極度驚駭之餘,又有些埋怨蘇恪把事情鬧大了。想要去勸慰李承乾,終究懼怕李世民,只好垂手侍立一旁。
李世民沉聲道:“太子妃!”
蘇蘭嚇了一跳,趕緊道:“兒臣在!”
“朕當年選你做太子妃,只因你性格溫婉,朕指望你時常勸誡承乾。不過今日一見,朕十分失望。”
蘇蘭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兒臣無能,讓皇上失望了,請皇上治罪!”
“以後盡好本分吧!”
“兒臣謹遵皇上教誨。”
李世民緩步走到殿外,見李承乾還抱着花稱心的屍身,不由得眉頭又皺了起來。
蘇蘭趕緊上前低聲道:“殿下!殿下!”
李承乾猛然回過神來,趕緊放下花稱心的屍身,膝行到李世民身前,只是重重的叩頭,一言不發。
李世民久久的站立不動,東宮的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恐落得花稱心的下場。
“承乾,三個月之內,沒有朕的旨意,你不許出東宮半步!”李世民最終嘆口氣,僅僅只將李承乾禁足三個月。
李承乾心頭悲憤,卻不得不叩頭謝恩。忽而一眼見到張煥,自認爲必然是張煥和花稱心起了衝突,這才稟報了李世民。
李世民一行離去之後,李承乾當即就要派人去報復張煥。
蘇蘭大駭,趕緊撲上來抱住李承乾大哭道:“殿下萬萬不可啊!皇上正在盛怒之下,若是如此做,只怕東宮之位瞬間易主,臣妾等人的性命恐怕都難保住!我死不足惜,只是象兒可怎麼辦纔好!”
蘇蘭說的象兒,就是李承乾的兒子李象,此時才年僅三歲。李承乾聽她說起兒子,終於冷靜了下來。親手收斂了花稱心的屍骨之後,屏退了所有的人,獨自在花稱心棺槨之前整整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