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不可抗力
金品釋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高句麗軍士,精鋼打造的戰刀已經卷了刃,被金品釋直接扔了,隨手撿了一把戰刀廝殺。
那把按大唐錢幣算價值在百貫以上的戰刀,已經棄如敝履,金品釋卻沒有時間去心痛。
身上的血,溼了又幹,幹了又溼,耳垂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憑經驗,那一定是受傷了。
若是平常,對自己相貌極其在意的金品釋一定悲憤欲狂,現在他卻只是淡淡一笑。
憤怒能提升爆發力沒錯,卻會導致持久力下降。
現在的金品釋,更需要持久。
一名名兒郎在身邊倒下,一具具敵屍摔下城牆。
眼睛裡只有血色,不知是殺紅了眼還是這殘陽變了顏色。
撐過了一天,以往最講究儀表的金品釋靠在城樓處,眼睛一閉,毫無風範的拉鼾。
……
山谷一側的峰頭,楊萬春聽着斥候的稟告,揮手命令兩側的大軍埋伏好,火油準備到位,企圖故技重施。
“對方的大纛打着‘僱傭軍’三個唐字,衣甲鮮明,與新羅的乞丐兵不一樣,總人數應該在四萬左右。”斥候把消息說完,解下水囊,深深地飲了一口水。
楊萬春嗤之以鼻:“大唐想介入就直接介入吧,還搞這混淆視聽的手段。呵呵,要是能燒了唐軍,我楊萬春大概會成爲高句麗的英雄吧?”
照慣例,僱傭軍到山谷之前,都會派出斥候探查一番,這次也不例外。
近百名斥候撒出,在山谷內外檢查了一遍。
“正常。”
“正常。”
斥候們紛紛稟報。
唯有一名中年斥候在猶豫。
鮮于瓊揚眉:“有甚麼不對嗎?”
中年斥候想了想,回答道:“看上去似乎一切正常,可那土,似乎才翻新過。”
鮮于瓊拿出望遠鏡看了一眼。
“黃獅虎是吧?以後你就是斥候隊長了。”
鮮于瓊一聲令下,十餘個熱氣球冉冉升起。
隱藏在樹葉下的楊萬春眼睛瞪得老大。
還好自己謹慎,要不然,在傳說的望遠鏡之前,不得暴露了啊?
入,這是傳說中可以上天入地的熱氣球?
楊萬春心頭一緊,似乎想到了什麼,偏偏又沒抓住那線索。
沒多久,楊萬春便明白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
山谷上方,熱氣球上拋下一枚枚手雷,在山谷裡來回轟炸,巨響聲在山谷間迴盪。
幸好沒有提前灑火油之類的東西,否則這一下就露餡了。
楊萬春的目光緊張地隨着熱氣球移動,生怕出什麼問題。
怕什麼來什麼,是這世間的普遍規律。
當一枚手雷扔向山谷一側的峰頭時,楊萬春發出痛苦的叫喊聲。
暴露了,精心準備的陷阱成了笑話。
這不打緊,要命的是,無論是哪邊的峰頭,都囤積了大量的火油!
炸聲起,火光現,昔日成就高句麗軍士榮光的火油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再沒有什麼軍紀管用,所有的軍士哭嚎奔走,奈何四周都是沖天大火!
原本用來對付敵人的武器用在自己身上,直叫人痛不欲生。
“撤!”
楊萬春再也顧不上什麼風度,野狗似的從峰從往下跑。
身後,一枚枚手雷炸開,一股股沖天火焰卷着滾滾黑煙,夾着高句麗軍士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一切宛如修羅地獄。
這一幕如果落在敵人頭上,自然是賞心悅目。
落在自己頭上,那就是史詩級的災難!
楊萬春衝出火油的燃燒範圍,淚眼朦朧的跳上一匹戰馬,揮刀斬斷繮繩,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三萬大軍……完了!
這一刻,楊萬春體會到之前那新羅軍主憋屈的感受。
哪怕能真刀真槍的拼上一記,也能瞑目了!
再次見到沖天的濃煙,高句麗方面士氣大幅提升。
楊萬春城主可以啊!
才滅了新羅三萬援軍,又再立新功!
城頭上的金品釋卻是無比的悲憤。
難道援軍註定是到不了娘臂城嗎?
娘臂城的士氣迅速的落到了谷底。
一次,金品釋可以巧言如簧的提升士氣;
兩次,大家不是傻子……
整個戰場安靜下來,大家都靜靜的等待娘臂城援軍的噩耗傳來。
匹馬入陣。
慌亂的馬蹄聲讓每個人的心都抖了一下。
這就要接受命運的裁決了麼?
“楊萬春城主?”
高句麗陣營中發出驚呼聲。
天吶!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明明是設伏者的楊萬春城主,爲何如此狼狽的單槍匹馬逃回來?
“看看,偷雞不着蝕把米吧?”高惠真撇嘴嘲諷道。
高延壽瞪了高惠真一眼,催馬上前:“楊萬春城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是你去伏擊新羅援軍麼?怎麼只有你回來了?”
楊萬春用衣袖擦了一把淚眼,卻讓臉龐都污穢了。
下馬,跪下,楊萬春俯首,哽咽中帶着沮喪:“沒了,都沒了!援軍是四萬唐人,埋伏也沒問題,唐人乘着傳說中熱氣球,飛臨埋伏點上空,擲下手雷,手雷爆炸點燃了囤積的火油,三萬大軍,沒了!”
高延壽咀嚼了信息量極大的話,斟酌道:“按說,敗軍之將,本耨薩有權將你斬首示衆。念在你情況特殊,且持待罪之身,回平壤聽候大對盧發落。”
楊萬春頹廢的起身,失魂落魄的站到一旁。
金品釋卻是精神大振,揮臂大呼:“高句麗設伏失敗,楊萬春僅以身免!援軍來了!”
娘臂城的守軍突然爆發出歡呼聲。
山谷兩頭火勢徹底熄滅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事。
僱傭軍抵達娘臂城下,金品釋已經大開城門迎接了。
其實,這麼做還真有一定的風險,如果僱傭軍是高句麗這頭的,娘臂城立刻會失陷。
只是,對於搖搖欲墜的娘臂城來說,猶如一個將要餓死的人,面對眼前唯一的一碗可能摻了毒的、香噴噴的飯菜,吃還是不吃?
或許別人會猶豫,金品釋卻毫不猶豫的選擇吃!
僱傭軍的大纛插在娘臂城之上,那三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格外的刺眼。
“投石車準備!”
高惠真的暴脾氣哪能容得別人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你再厲害,扛扛石彈試試?
“哇!”
驚呼聲中,一排的熱氣球從娘臂城中升空,高句麗軍整齊的陣容出現了騷亂,甚至有人對熱氣球叩拜起來。
“那就是大號的孔明燈而已!起來!”
怒不可遏的高惠真揮舞着馬鞭,挨個的抽了過去。
楊萬春已經嫺熟的向後方跑去。
“楊萬春,我殺了你!竟敢臨陣脫逃!”高惠真咆哮着抽刀。
“傻子!快走!”高延壽怒喝。
熱氣球高高盤踞在高句麗軍營上空,手雷呼嘯着落下,一架架投石車被炸得轟然倒塌,呻吟着化爲一片片碎木,燃起縷縷黑煙。
投石車完了……
高惠真這一刻的反應不是逃跑,而是沮喪的看着心血毀於一旦。
不僅僅是現在,以後的投石車也完了。
只要你敢造,僱傭軍就敢炸!
而且,身爲優秀的射鵰手,高惠真可以輕易的判斷出,熱氣球的高度,足以讓任何射鵰手絕望。
這種只能捱打的滋味真不好受啊!
似乎對手雷的攻擊效果還算滿意,熱氣球上扔了幾枚手雷進人羣中,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傷害程度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就是這血腥程度……
呆呆的看着熱氣球耀武揚威的回城,麻木的抹開臉上糊着的半隻耳朵,高惠真的心裡充滿了沮喪。
即便與楊萬春再不對付,高惠真也理解了楊萬春的難處。
這就是不可抗力啊!
不是海嘯、不是地龍翻身、不是山洪,卻依舊讓人無法抗拒!
二十萬大軍,很多嗎?
不,只有十七萬了啊!
這仗,沒法打!
……
王惡在面對高句麗新來的大使者。
大使者叫淵男生,淵蓋蘇文的長子。
當然,在大唐,他只能叫泉男生。
泉男生是個有點靦腆的年輕人,至少比王惡要年輕。
“家父對於大唐軍隊出現在新羅、並幫助新羅對抗高句麗表示很困惑,大唐不是口口聲聲不參與三國之爭嗎?”泉男生輕言細語的說,眉宇間卻透着一絲倔強。
哪怕是大唐翻臉,也得把事情問個清楚!
王惡無辜地攤手:“大唐十六衛都在境內,府兵一個釘子一個眼,哪來的軍隊能閒到幫新羅的?”
即便你真明白,你也沒證據!
那麼,爲甚要承認呢?
整出僱傭軍來,不就是爲了這些大唐軍隊不便出面的時候出場麼?
你儘可以揣測,額矢口否認。
“雖然打着‘僱傭軍’的旗號,但是,兵甲是大唐制式的,熱氣球、手雷也是大唐獨有的吧?”泉男生的語調依舊客氣,話裡的意思卻隱隱透出了鋒芒。
王惡長嘆:“賢侄啊!你是不明白大唐的難處。家大業大固然好處多多,可問題也不少,通過各種渠道流失的軍械,那都沒法查啊!最後只能報‘漂沒’了。”
泉男生鬱悶了,你才大我幾歲,就敢給我充長輩?
王惡的話半真半假。
流失軍械,這個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多少都會有些。
但是,如果流失的數量足以裝備一支軍隊,當兵部都是死人麼?
泉男生當然知道這是搪塞。
“那麼,高句麗對僱傭軍下手,大唐應該沒有意見吧?”圖窮匕見,靦腆的泉男生終於露出自己真實的目的。
“當然不會,那只是民間組織而已。”王惡輕鬆地笑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