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長安韋家的家主韋笑笑容可掬的在一家家車馬行巡視。
長安韋家的行當,與五姓七家並不重合,看上去要低檔得多,但正是這看起來低下的行業,卻幫助了太上皇進入長安,襄助大唐成就了一番輝煌。
相比產業,韋家最大的財富是人!
即便被迫捨棄了產業,只要人還在,就能東山再起。
“馬老鞭,你丫還好好的吶!哈哈,成,多幹兩年,讓你娃兒接鞭!”
“賈把式,你可得拿出點真把式來!”
“老瘤,腿沒事了吧?”
韋笑一一交談,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不時還能給車把式們當胸擂一拳。
“家主,額家娃兒想學把式。”
“家主,娃兒想讀書。”
這一聲,立刻讓車馬行靜了下來。
在慣性思維裡,讀書都是富家子弟才能高攀的神聖行爲。
窮人子弟想讀書,真是異想天開,哪怕如今的紙張、書籍價錢已經很低了,可你請得起先生不?
當初在藍田縣推廣蒙學的行爲,只是一陣風,自小王莊學院自立門戶之後,藍田縣絕大多數蒙學收縮、再收縮,最後泯然衆人。
“可以,韋家的私塾不差這一套桌椅。不過,規矩你明白的。”韋笑大度的應下了。
規矩從來不見於文字,卻又銘記人心。
韋家資助出來的士子,日後必須與韋家同一立場,共同進退。
不過,有幾個人能考慮那麼遠?
連第一步都走不出去的話,奢談什麼以後?
即便知道韋家的目的,你又能怎樣呢?
一個老把式思索了一陣,緩緩開口:“家主,現在都是水泥路居多,確實跑得更快,也拉得更多,可對車輪的磨損也更厲害了。”
韋笑怔了一下。
這個問題,還真沒法解決,只能是勤換車輪了。
老瘤插了一句:“這問題不是有人解決了嗎?看看人家小王莊的馬車,輪子外頭都包着一層輪胎,很有彈性的,能減少輪子的磨損。”
韋笑第一個念頭是:搶過來!
長安韋家不是甚麼善男信女,缺德事雖然幹得少,卻也不是沒幹過。
第二個念頭是: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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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莊不可怕,可怕的是小王莊裡有個魔王,偏偏韋家還欠了魔王人情。
但是,輪胎的事還是讓韋笑牽腸掛肚。
搶不了,那就改爲買好了。
也算是韋家對魔王釋放的一點善意。
車馬行除了拉貨的馬車,也有很多載人的馬車。
長安很大,且不是甚麼人都有騾馬騎乘,搭乘馬車的人不少。
曾東秀就是其中一員。
身爲禮部一名掌固,掙的錢不多,操心的事不少,每日來回都得穿過半個長安城,又不是養得起馬的階層,搭馬車自然是無奈的選擇。
馬車的木板上雖然墊上了層布,可依然顛得屁股痛。
曾東秀已經習慣了這種折磨——誰讓自己是步兵呢?
但是,今日的感覺很不一樣。
馬車已經前行,可曾東秀感覺不到太大的顛簸,這完全是一種享受啊!
到衙門口,曾東秀下車,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
馬車還是馬車,基本上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兩個車輪外面套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
好神奇的東西哦。
……
王惡回到小王莊,墨伍帶着幾名中年人前來拜會。
當先的中年人是墨家的鉅子慎獨,自稱是墨子首徒、墨家二代鉅子禽滑釐(音:禽古奚)之後。
不用他們開口,王惡已經明白他們的來意,無非是看王惡近來的成果不少,想拉他入墨家。
慎獨坐下,輕撫茶盅:“想來墨伍也曾經對左少卿提起墨家之事,慎獨今日前來,是誠心誠意邀請左少卿加入墨家。”
王惡怪怪的掃了一眼慎獨身後站立的墨伍等人。
即便有位置也不能坐着,還得擺出侍從的樣子侍候,區區一個民間組織,搞得比官衙還麻煩。
“很抱歉,此事不能考慮。”王惡果斷拒絕。
“爲甚?”慎獨很奇怪,你一個儒家之外的人,聽到墨家的招攬不應該欣喜若狂嗎?
“往好裡說,人各有志,王惡不想有任何一家來約束自己。”王惡優雅的品茶。
新二十泡茶的手藝慢慢有長進了。
慎獨沉默了一陣:“往壞裡說呢?”
王惡嘆了聲氣,得罪人的話又得出口了。
“墨家自春秋後期就已經沒落了,拋去不現實的政治主張,專心從事研究,這很好。但是,墨家苛刻的紀律、與世隔絕的態度,王惡不敢苟同。”
“不知道多少人是活在崇高的理想中,反正額是不行。”
“據說墨家有很多研究成果,可是,真正爲世人服務的有多少?除去春秋時期的老本,墨家還有甚麼是爲世人所知的?”
“王惡不才,成果或許不及墨家萬一,但額研究的貞觀犁,現在全大唐基本在用;額胡弄的輪胎,全長安的車馬行在用;額研究的手雷,大唐軍隊在用。”
“所以,爲甚額要加入墨家,而不是墨家加入額呢?”
王惡的話不算多,卻有點戳心。
墨家近千年來的研究,確實是秘而不宣,淡出了世人的視線。
慎獨嘆了口氣:“墨家會如此,是因爲儒家啊!”
王惡笑出了後槽牙:“你這意思,漢武帝之前的戰國、秦朝,都是儒家持政?”
慎獨被懟得開不了口。
大家都已經習慣讓儒家背這口鍋,而儒家也樂得背這口鍋,怎麼就你跳出來質疑?
年輕人,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墨家有大才,這一點誰都不能否認。導致墨家沉淪的,是墨家本身的立意。”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客觀存在的規律,而墨家想憑藉自己的能力,維持那種諸侯分立的局面,縱然墨家先賢驚才絕豔,也只能失敗。”
“額不否認墨家的苛刻的紀律與崇高的理想,但人不能生活在理想中,柴米油鹽纔是人生真諦,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有幾人能夠承受?有那本事折騰,自己去外頭憑手藝掙錢過好日子他不香嗎?”
慎獨很憤怒、很無力。
王惡的話很戳心,偏偏每一字都像尖刀插入自己的軟肋,還都無從辯駁。
這些墨家的沉珂,墨家內部也曾經分析過,但卻無力改變,只能眼睜睜看着墨家越來越式微。
王惡的出現,讓慎獨眼前一亮。
也許,這樣的人物加入,能給墨家一個改變的契機呢。
唯一沒料到的是,王惡沒有加入墨家的想法,反而想讓墨家臣服於他。
“太過分了……”墨伍忍不住叫了一聲。
慎獨揚手止住墨伍。
“難道墨家加入左少卿麾下,便能獲得發展的機會?”慎獨認真的問。
王惡搖頭:“不敢承諾,只能說你們曾經的成果,額會認真梳理,能創造價值的,絕對不會放過。對以後墨家的研究,額不會去幹涉,最多給個建議。”
慎獨沉默了一陣,拱手道:“左少卿的意見,墨家會慎重考慮。”
……
吏部。
融州黃水縣令王玄策在考功署接受了第三次問詢。
很無奈的感覺。
流民作亂,規模不大,王玄策帶着縣尉剿滅了。
順便的,王玄策把流民全斬殺了,只因爲流民入境時傷害了黃水百姓。
這是大唐常見的處理方式,王玄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惹得吏部考功署幾番問詢。
王惡大搖大擺的闖進吏部,一路所見的官吏都嚇了一跳,匆忙給他行禮。
魔王竄衙了,還有比這讓人揪心的事嗎?
滿腹心事的王玄策低着頭,與橫衝直撞的王惡撞了個滿懷。
“你完了,撞傷本官,這傷好不了了。”王惡不知怎地,看着王玄策叫嚷,拙劣的碰瓷技能盡顯無遺。
“王玄策身無長物,上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王玄策無奈,腦中只閃過一句話,長安城中無好人!
王惡的眼睛亮起。
居然是王玄策,如果不算王惡,他應該是唐朝鴻臚寺最牛人物了吧?
一人滅一國,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這是你說的!”
不由分說,王惡押着王玄策去找吏部尚書高士廉。
“哦嚯,這個倒黴的七品縣令完蛋咯!”
“可不是嗎?被人看上位置,藉着屁大的事折騰就算了,還惹上了魔王!”
有唏噓、有感慨的,唯獨沒有同情的。
在吏部久了,看誰起落都麻木了,生不起同情之意。
高士廉正訓着考功署郎中,看到王惡,瞬間轉化爲笑臉:“稀客!趕緊的,上好茶!”
“這個叫王玄策的棒槌,據說是什麼黃水縣令,衝撞了額,許國公,調他到鴻臚寺,額好生調教,不爲難吧?”王惡大大咧咧地開口。
考功署的郎中嚇出了一身冷汗。
本以爲王玄策是個只有背影沒有背景的人物,鬼曉得爲甚魔王會爲他站臺!
“調到鴻臚寺倒是不難,只是這職位有待商榷,合適的大約只有從七品的主簿,地方官平調進長安降半品,正七品縣令改任從七品主簿也說得過去,可你鴻臚寺有主簿了啊!”高士廉有些爲難。
王惡呸了一聲:“你不說這事還好,一說額就一肚子氣,憑甚兩個少卿,只有一個對應的主簿?額不管,你得想辦法。”
高士廉苦笑着應下。
甚麼辦法?
無非是請示尚書省與陛下,力爭而已。
王惡來吏部的主要目的,還是爲小王莊學院學子的未來爭一爭前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