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過河
扶余義慈出了泗沘城,志得意滿地帶兵向東部方城得安城(現韓國忠清南道恩津)駛去。
二十里之後,開始狀態頻發。
一條平時可以縱馬趟過的小河,突然變得洶涌澎湃;
好端端的路面突然塌陷,摔死一匹馬,摔傷一名侍衛;
明明好幾天沒下雨了,前方的山路會接二連三的塌方,最危險的一次,土石距扶余義慈不過一個馬身之距。
傻子都知道,這是有人不想他們前進。
經歷過的這些連磨難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個警告。
扶余義慈臉上卻露出笑容。
“太子爲何發笑?”
一個合格的佞臣要有隨時爲君主捧場子的自覺與能力,恩古適時地接上話。
“有人慌了啊!”扶余義慈輕笑。“如果真的無懈可擊,你覺得他們需要用這不入流的手段來恫嚇我們嗎?”
恩古一拍手掌:“太子說得極是!想來對方應該是紙糊的老虎,看上去嚇人,實際沒什麼本事!”
侍衛首領、前內部參軍、將德階勝悄然撇嘴。
如果對方沒什麼本事,還要我們三千人馬護送幹什麼?
真是個奸佞!
淿江在眼前,寬闊的水面讓人望而卻步。
零星有木帆船經過。
還有三艘木帆船停靠在渡口。
階勝讓人到渡口處,與那些船老大交涉,要租賃大船過江,卻不要一名水手。
“那麼麻煩!侍衛們會使船不?何不讓他們直接送過去?”恩古嘟囔道。
階勝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恩古奈率覺得可以直接乘坐,大可以率本部坐他們的船先過去嘛。”
扶余義慈聽出一點言外之意,忍不住開口:“階勝,你是擔心有人在船上做手腳麼?”
階勝拱手:“太子睿智,這一路處處有人做手腳,斷然不可能放過這絕佳的地點。萬一沉船,即便太子能安然無恙,也總要失了威儀,不可不防。”
扶余義慈想到自己落水、如落湯雞一般的狼狽模樣,不由心頭一寒。
威儀喪失了,日後要繼位,絕對會有人跳出來以此事發難。
“想得很周到。”
扶余義慈的讚揚,階勝沒太大反應,恩古卻脹紅了臉。
這意味着,自己在太子面前失分了。
這該死的階勝!
船老大都不肯同意這租法,自己人不在船上,鬼曉得你們會把船弄到哪裡去?
階勝瞬間翻臉,揮手之間,幾隊軍士衝上船,將水手全部控制住,仔仔細細地檢查。
大堆的斧鑿從船艙裡搜出來,嘩啦啦的堆到了岸上。
扶余義慈看到這一幕,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有那麼多作案工具,這是真想讓本太子沉江啊!
幾名水上人家出身的侍衛從船上探頭:“將德,這三艘船都動過手腳,可以輕易讓船進水。”
船老大臉色一變。
軍士已經揮動戰刀,將那些瘋狂喊冤的水手斬殺當場。
階勝抽刀,笑容猙獰:“真佩服你們啊!小角色也敢摻和進這種要命的大事。”
船老大們滿眼的絕望,嘴脣發抖、身子發顫,牙齒在打架。
如果在江上,他們纔不會怕誰,那可是他們的天下!
奈何,現在是在陸地上,衝向江面的道路早就被侍衛們堵死了!
必死之局!
沒有反抗的餘地,三顆頭顱落地,鮮血噴涌而出。
過了淿江,一路上都不太平,隔三差五有盜匪出沒,三千侍衛都死傷了好幾百。
至於盜匪的來路,大家心知肚明。
幸好,方令只是掌管一方的政務,沒有掌軍的權利。
這一刻扶余義慈無比慶幸,歷代的先祖軍政分離之策實在是英明無比。
……
扶余義仁肥得像個球。
除了能在泗沘城欺負一下小商小販,扶余義仁再沒有任何能力。
雖然身爲武王扶余璋的親生兒子、太子扶余義慈的親兄弟,但扶余義仁非長、非賢,從小不受待見,身邊只有一個叫“球”的宦官跟隨,每月的零花還不夠他買零食的。
所以,嘴饞之下,仗着身份欺負一下商販、撈點零食也情有可原。
再度帶着球經過青雲樓,扶余義仁無奈地嘆了一聲。
都知道青雲樓美食天下聞名,奈何扶余義仁從來只能幹看。
囊中羞澀,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雖然扶余義仁從來不是什麼英雄漢。
“烤牛肉、鐵板雞排、菜包肉、泥鰍湯、煸章魚……”
嗅着青雲樓飄出的菜香味,扶余義仁默默地在心頭分辨出每道菜餚的名字,口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好想吃啊……
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
遺憾的是,身份尊貴不頂屁用,沒錢,連青雲樓的門都進不去。
樓上一個包房,窗子打開,一個有點眼熟的腦袋露了出來,歪頭看了眼扶余義仁,齜牙笑了:“王子,上來一起吃點?”
扶余義仁想矜持一下,奈何身體很誠實地邁進青雲樓。
“王子,我們沒錢……”
球小聲地提醒。
“他們請客。”
扶余義仁的腳步比平常快多了,球幾乎要跟不上他了。
雖然是第一次進入青雲樓,扶余義仁還是精準地找到了房間,腆着臉進門。
管你萬千算計,我自一吃了之。
“前內部對德木籠?”
扶余義仁風捲殘雲的吃了小半桌,才擡頭看向對面。
難怪認識自己。
只是……
“球,趕緊自己扒兩口。木籠,看這架勢,你是在特意等我呀?”
君王子嗣,除開天生有智力缺陷的,能活到成年的,看着再癡傻也不是簡單貨色——簡單的就活不下來。
木籠咧嘴笑了:“王子不覺得我們是同病相憐嗎?”
球挾菜、泡湯,吃飯的響動弄得山響,意思很明白,我就帶了嘴巴來吃飯,沒帶耳朵。
一個是被忽視的王子,一個是不得看重的子弟,確實很有共同語言。
不過……
“你要是再請我吃兩天,或許我就信你了。”
扶余義仁小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
木籠苦着臉:“實不相瞞,這一頓幾乎花光了我的積蓄,再請兩天,只能去那些巷子裡的小酒肆了。”
扶余義仁歡快地笑了。
木籠確實另有所圖,但能夠咬牙再請兩天,確實很有誠意了。
至於說小酒肆,那不比西北風強多了?
木籠直承沒錢了,反倒讓扶余義仁更深信了幾分。
……
小巷子裡,一個連招牌上的字都快脫落的小酒肆。
順便說一下,招牌上的字是唐字。
因爲此時朝鮮半島三國都沒有自己文字,都是以唐字記載,只是口語發音不同罷了。
小酒肆只有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狗肉香”。
與後世一樣,百濟人其實酷愛吃狗肉,偏偏官面上又受了大唐的影響,覺得狗肉不上席,所以青雲樓之類上檔次的酒樓是不會有狗肉的,要吃只能來這種小酒肆。
不要看不起這小酒肆,你沒點門道,還未必能訂上一席。
整個小酒肆總共才三桌。
當然,今天的木籠是包場了的。
球端着大鉢頭蹲在酒肆門後,鉢頭底上是粗糲的麥飯,澆了一層濃濃的狗肉湯,鉢面上是厚厚一層狗肉,配上一撮配好的蘸水,濃郁的香味入鼻,即便球肚子不餓也被勾起饞蟲來。
小酒肆裡,木籠與扶余義仁吃着狗肉,吹着牛皮,就差斬雞頭拜把子了。
狗肉配酒,越喝越有。
扶余義仁絲毫沒有貴族的矜持,狗肉吃了一盤又一盤,彷彿不會膩似的。
酒,扶余義仁只是隨意喝了兩杯。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
何況是平日吃穿用度都緊巴巴的扶余義仁?
摸着圓鼓鼓的肚皮,扶余義仁打了個飽嗝,一臉遺憾地放下箸。
心大肚皮小,實在是遺憾吶。
“看在你盡心請我吃喝的份上,我猜一猜。其實,你們就是想燒我的冷竈,是吧?”
扶余義仁的心眼其實不少。
“問題是,我真搶不過扶余義慈啊!八大家族基本在支持他,父親只中意他,他本人論文武都在我之上,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扶余義仁嘆息。
木籠擺手:“王子,希望總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如今太子與內佐平岐味徹底翻臉,只要王子肯有上進之心,自會有人遊說岐味。內佐平這股勢力雖然小了些,卻足夠王子立足了。”
扶余義仁怔怔地看着木籠,忽然咧嘴一笑:“太子與岐味翻臉,是你們乾的吧?”
木籠無辜地攤手:“那個,我們只是拿太子練了一下手,哪曉得太子會向岐味揮刀呢?哈哈,真怪不得我們啊!”
一羣壞人!
扶余義仁嫌棄地看了木籠一眼,咧嘴笑了。
要是木籠是好人,他纔不敢參與此事呢。
這種事情,只有壞人才能做得了,好人只能被坑。
“東家,再切五斤狗肉包好,帶走!”
沒有心理負擔的扶余義仁大叫。
木籠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別人請客還要額外打包帶走,臉皮得多厚哇!
不過,臉皮厚算是扶余義仁身上唯一的優點了,忍忍吧。
反正,王室子弟中,也只有扶余義仁比較好控制一些。
其他的,不是精得早早閃避了,就是根本不敢接觸那種。
這年頭,就是傀儡都不好找了,何況這只是有點小貪的傀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