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遣唐使
倭國的使者有個名目,叫遣唐使。
遣唐使田中見二有點小焦慮。
大把的銀子撒出去,總算讓那些朝臣鬆口,允許倭國進入國子監學習了。
呵,這個口子一開,日後倭國再提出學習各種耕種技術、工匠之術,大唐,好意思拒絕麼?
可是,臨門一腳卻出了問題,不知爲何,大唐天子就是不批准入學。
田中見二急得團團轉,可是卻不敢直接去問大唐皇帝。
真傻乎乎的問大唐皇帝,一旦被直言拒絕,就再也沒有斡旋的餘地了,必須找一個與大唐皇帝關係密切的重臣,曉之以利,問清楚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大唐國公衆多,誰纔是皇帝最心腹之人?
論官職自然是房玄齡、杜如晦最高,可論親近,卻是吏部尚書、趙國公長孫無忌!當朝國舅爺!皇后長孫無垢的親兄長!
宰相門前七品官,這話真不是吹的,即便要進大門,田中見二都花費了十兩銀子,心疼得他肝顫,這只是個門子啊!
然後,進了正廳,田中見二才發現,更坑的在後面。
連田中見二在內,等待被接見的人足足有十餘人,要想優先見趙國公,得經過廳堂內鼻孔朝天的管事許可!
然後,又是一番激烈的競價,田中見二以二百五十兩銀子的價位爭先,得到最前面的排序。
“哈哈,這價位,還真是二百五。”競價失敗的人說着酸溜溜的話。
田中見二挺直了五尺之軀。
失敗了就要認,否則連我這倭國人都要瞧不起。
長孫無忌的書房很簡樸,除了書、書櫃,只有一套待客的案几。
田中見二暗自腹誹,連下人都是棺材裡伸手——死要錢,你擺一副清廉如水的模樣糊弄鬼呢?
茶湯奉上,還是大唐原汁原味的茶湯,只是蔥薑蒜都少了大半,受過嚴格訓練的田中見二隻一口就品出,這是市面上最廉價的茶葉。
田中見二並不知道,長孫無忌這並不是裝的,只是當年寄人籬下時,窮怕了,本能地保持最吝嗇的狀態,對於下人的斂財視而不見罷了。
“這是一點小小的意思,請國公笑納。”跪坐的田中見二躬身遞上一張禮單,管家傲然接過,放置到長孫無忌面前的案几上。
百餘枚珍珠,兩大箱白銀,簡單粗暴,卻甚合長孫無忌的心,當下長孫無忌眉開眼笑的,殷勤的讓管家……給田中見二再上一碗劣質茶湯。
“貴使登門,有甚見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長孫無忌眉開眼笑,這筆橫財還是能夠略略打動一下他日益貪婪的心的。
田中見二一個躬身:“長孫桑,倭國仰慕大唐璀璨文化,請求進入國子監學習,據聞已經層層批閱,到達了尚書省,不知何故卻停滯下來,竟如泥牛入海,肯定長孫桑代爲問詢,並於其中斡旋一番,倭國將不吝感激。”
長孫無忌沉吟。
此事他多少還是知道的,不知道自家妹夫因甚對倭國突然產生了忌憚,但好處已經收了,這到嘴的肉怎麼能吐出來呢?這不敬業!
“你們從倭國遠道而來,對大唐的形勢不是太瞭解。如今陛下寵信的,可是藍田伯王惡,正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老夫老咧。”長孫無忌順勢給王惡添點麻煩,以報當初王惡添堵之仇。
“別的老夫不知道,可是論對倭國的態度,陛下之前可不是這樣的,自從去了一趟藍田伯莊上,回來便態度大變,倭國的請求自然也擱淺了。”歪打正着,長孫無忌編的瞎話,竟然真說中了事實。
“多謝長孫桑,事成之後,倭國一定會感激我們的朋友。”田中見二心滿意足的起身,一個大躬身。
“阿郎越來越會哄人了。”老管家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作爲從長孫無忌窘迫時便不離不棄的老人,他稍稍放肆一點,長孫無忌是不會計較的。
長孫無忌笑容還是那麼真誠:“額說了甚?額甚都沒說。”
藍田伯王惡是名人,他的莊子也不是甚保密之處,隨便打聽就清楚了。
信心滿滿的田中見二收拾了一大車財寶,僱了一個車伕,趕着馬車朝小王莊趕去。
哼哼,土鱉窮困的唐人喲,見過如此海量的財富嗎?
踏上小王莊的路,田中見二發現,不算狹窄的道路上,車流滾滾,不論是來去都得遵循自己的道路,車輛雖多卻不亂。
“這裡只是個村莊啊!爲什麼會有如此多的車輛?”田中見二詫異不已。
車伕暗暗在心裡嘲笑了一番少見多怪的倭人,信口回答:“客官有所不知,藍田伯產業龐大,僅在小王莊就有玻璃作坊與水泥作坊,買賣好得不得了,這些都是去提貨的。”
“納尼?”水泥田中見二未曾關注,可大名鼎鼎的玻璃,那是如雷貫耳啊!想想玻璃的受歡迎程度,再看看自己帶的這些珠寶,田中見二突然覺得很寒酸。
扎心了。
感覺就像一個乞丐拿着一文錢要打賞首富,糟糕透了。
更糟糕的還在後頭。
車子行進到莊口,挎着橫刀的王平攔住了去路,讓他們掉頭。
“納尼?我是倭國天皇委派的遣唐使,要拜訪你們藍田伯,你一個小小的莊民敢攔路?”田中見二氣得張牙舞爪。
王平一聲呼哨,路口瞬間出現了三四名持刀的護莊隊員,甚至還有一名弓手持弓對準了田中見二。
用刀鞘敲了敲歪脖子樹上掛着的一塊牌子,王平連解釋都欠奉。
田中見二擡眼,看到上面殺氣凜然的寫着:“倭人與狗,不得入內!”
欺人太甚!不,是欺倭太甚!
田中見二強忍着怒火,指着一條大搖大擺入莊的土狗:“它怎麼說?”
王平昂首,滿臉的不屑:“耶耶養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
田中見二暴跳如雷,卻只能在橫刀弓箭面前退縮。
看這幫二愣子的架勢,是真敢把所謂的遣唐使弄死的。
田中見二百思不得其解,倭國對唐國一向恭順,且進入長安的倭人,每個田中見二都知之甚深,此時都是擺出逆來順受的姿勢博取大唐的同情,又有誰敢得罪這如日中天的藍田伯?
想不明白。
可是,玻璃的製作啊!
一想到這極度賺錢的買賣,田中見二眼睛都紅了,這種比海外流傳過來的玻璃更透明、更敞亮的好東西,必須是倭國的!必須是田中家族的!
“麻田小次郎!”田中見二紅着眼,叫來了使團護衛首領。“倭國的計劃受阻,是藍田伯王惡所爲,現在,我要你……”
“殺了他!”麻田小次郎狂熱的振臂叫囂。
“八嘎!”田中見二忍不住罵了出來,這時候對大唐的伯爵動手,一旦敗露,倭國與大唐再無緩和餘地!“就知道殺殺殺!我的命令是,不許動他,去小王莊將玻璃的秘方盜出來,交給天皇陛下,讓倭國從此振興起來!”
“哦。”麻田小次郎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嘖嘖,堂堂武力擔當,要去做偷雞摸狗的勾當,惆悵。
玻璃作坊內熱火朝天地幹活,作坊外一片寧靜。
一個黑影悄然出現,打暈了一名工人,拖到隱蔽的樹腳,剝下那一身裝束,一番喬裝打扮之後,自認毫無破綻,才大搖大擺地向工棚走去。
迎面一名粗壯的獨臂漢子走來,絲毫沒有猶豫,重重的一拳擊到他的小腹處。
麻田小次郎弓着身子,有一種強烈的嘔吐慾望,卻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露餡了?
麻田小次郎不知道,他以爲毫無破綻,在第五招他們眼裡卻是處處破綻,如暗夜裡的螢火蟲,想不發現都難。
首先,長期漂泊海上的人,出於平衡的需要,雙腳會不由自主的走鴨子步,與內陸居民的走法完全不同;其次,那刻意抹髒的面容,反倒引起第五招他們的注意;最重要的是,從麻田小次郎潛入小王莊地界開始,就在第五招帶領的護莊隊眼皮內!
這種小事連驚動王惡的資格都沒有,錢進一個條子就將麻田小次郎送去藍田縣衙,蕭勝將其栲枷三日後,“恍然驚覺”自己無權處置外番人,又將其解送雍州府。
雍州府長史郭寬撓頭,這事涉及外邦,鴻臚寺與倭國遣唐使又來施加壓力,頂不住啊!
“要不?放人?”郭寬有些猶豫。
已遷越王的李泰提着印信進來:“不許放,栲着。”
雍州府的實際事務一般由長史處理,可陛下這時候任命越王爲雍州刺史,雖然是掛銜,但裡面的意味卻能讓人三思。
“刺史說的是。”郭寬極有眼色的附和。“來呀,把那倭人麻田小次郎栲在衙外示衆三日!”
叫刺史不叫越王,纔是郭寬會做官之處。
鴻臚寺主事爲之一驚:“殿下不可!此事關係大唐與倭國邦交……”
李泰鼻孔裡冷哼一聲:“本刺史做事,要你一個小小的主事來教?滾蛋!告訴唐儉,再這般沒骨頭,鴻臚寺上下等着去駐守吐蕃邊境罷!”
李泰這兩年沉下心做事,威嚴漲了不少,鴻臚寺主事連話都不敢再說,連滾帶爬的回鴻臚寺覆命。
郭寬心頭一嘆,越王愈發有章法了,幸虧自己識得時務,否則這下場還真不好說。
“刺史,倭國遣唐使還在衙門……”郭寬小心翼翼地請示。
“告訴他,要麼滾蛋,要麼一起栲枷。”李泰的應對很蠻橫。
偏偏這種蠻橫,纔是田中見二最忌憚的,而李泰在文人中的名聲也讓田中見二顧忌,除了滾蛋,田中見二還有選擇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