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烈不想再捲進這些是是非非裡,他的餘生只想過的簡單些,有線娘就足夠了。
秦琅請蘇定方單獨談話,兩人坐在草廬外的梨樹蔭下。
“我有個不情之請,還想請蘇大郎幫忙!”
“我一個山野小民,真幫不上堂堂翼國公的忙。我相信只要翼國公一封信,洺州都督都要立馬趕來拜見的,就算是洺州的統軍府府兵,也不過是你一道魚符便可徵調的,又何須找我呢?”
秦琅打量着蘇烈,三十出頭,高大魁梧,滿手老繭。這個十五歲開始隨父親征剿流賊,保境安民的河北人,征戰半生現在還只是一介山民,但看的出蘇定方就算隱居在此,日子也還過的不錯的。
他家本就是冀州豪強大戶,在竇建德麾下當過多年先鋒大將,估計也積攢了不少錢財,雖然最後大唐得了天下,這些河北出身的人處境有些尷尬,但經歷了兩次劉黑闥叛亂後,也讓朝廷明白這些人不好招惹,因此調整了政策,不敢過於對河北人壓迫。
蘇定方多年積攢的家業,雖然也割了些肉,可起碼不比竇建德剛亡那會全都抄沒,大部份還是發還給了蘇定方的。
他現在雖無官無職,但家裡也是大地主,還涉足些工商業,政治仕途雖不得意,但經濟上還是挺富足的。
不過秦琅覺得蘇定方肯定心裡總是有幾分不甘心的,畢竟征戰十幾年,也曾經封過爵當過大將,如今才三十出頭就呆在鄉間做個屁民,是個人都會有心理落差。
更何況,歷史上的蘇定方好像在李世民繼位之後不久,便被朝廷徵召出仕,先是擔任了河北一個統軍府的統軍,然後不久後隨李靖征討突厥爲先鋒,立下大功,授中郎將之職。
可惜後來因爲李靖被彈劾一案,李靖雖然最終沒事,但蘇定方成了背鍋的,從此在中郎將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沒挪窩,直到高宗時期,已經六十多歲的蘇定方再次受到重用,征討西突厥,征討百濟,征討高句麗,三戰滅三國,擒三王,軍功牛到爆,在開國大將都凋零的高宗時代,蘇定方成爲當時軍界的扛把子。
他是繼李靖之後,大唐又一個大器晚成的戰神名將。
“蘇大郎,恕我直言,我嬸孃永遠不會和你好的。”秦琅突然來了一句。
蘇定方怔住。
“你莫覺得我年輕,其實感情這個東西,備胎永遠就是備胎,轉不了正的,況且我看嬸孃也從沒有把你當過備胎,她頂多拿你當成兄長。你再怎麼默默守護,也不會守得花開見月明,放手吧,這是一段註定不會開花結果的感情。感情這東西講究的是你情我願,只是單相思是沒用的。”
蘇定方低頭。
他雖沒聽明白備胎是個什麼東西,但也能推測出其意思。
其實他心裡又何嘗不明白這些人,但是自當年在夏王面前見到線娘起,他就喜歡上了她,隨着時間的流逝,這份喜愛越來越強烈。
最後偏羅士信還橫刀奪愛。
羅士信死了,他意外再遇到線娘,本以爲機會來了。可他已經在這裡陪了她三年,紅線一點也沒有對他的表示有過迴應,甚至他曾經想讓太平郎認他做義父,但線娘也拒絕了,只是讓太平郎稱他師父。
可蘇定方總是不死心。
他鑽入了感情的牛角尖出不來了。
今天秦琅的一語點破,讓他尷尬之餘,也徹底明白,誰都看的出他沒機會了。
“線娘不趕我走,我便一直陪着她。”
“醒醒吧,蘇大郎,感情是雙方的,不是這種卑微乞討來的,你再卑微有何用。反過來說,我嬸孃不喜歡你,你這樣死皮賴臉,豈不是強人所難,這難道不是感情綁架?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真要如此逼迫別人?”
“這樣下去,又有何幸福可言呢?你開心嗎?我嬸子開心嗎?既然做不成夫妻,當不成戀人,何不就把這段感情化做親情呢,我覺得你不如主動放心,乾脆提出與我嬸孃結做義兄義妹,你當太平郎的阿舅不好嗎?”
蘇定方雙手抱頭,頭痛萬分。
“蘇大郎,你也三十多歲了,莫要誤了終身啊,早點找個合適的姑娘成親結婚,生兒育女纔是正道啊。”
三十多歲還不成親,在這時代都已經成老光棍了,值得炫耀嗎?
“男子漢大丈夫,應當想着建功立業,封妻廕子,不要總想着兒女情長這些。只要蘇大郎肯幫我這個忙,事成之後,我會向朝廷向太子殿下爲你請功,助你出仕,如何?”
“我能幫你什麼忙呢?”蘇定方搖頭。
秦琅開門見山,也不再彎彎繞繞了。
“幽州大都督李瑗和王君廓要謀反,李瑗正在向當初河北豪傑們暗裡封官授爵,讓他們招兵買馬響應舉事,以蘇大郎的威望影響,當年竇王舊部裡還建在且歸隱的大將裡,蘇大郎你首屈一指,李瑗肯定會派人來聯絡勸說你,沒錯吧?”
蘇定方瞧了瞧秦琅,發覺這年輕人聰明的過份,智多近妖。剛纔感情上的那些話說的跟個年老智者一樣,現在又一語點破李瑗聯絡他的事情。
“既然你已經猜到,那我也不瞞你,李瑗確實派人來找我,說要舉旗爲舊太子爲夏王報仇,說要清君側,還授我洺州都督、刺史之職,並封爲郡公之爵,但是我沒答應。”
秦琅笑笑,“可蘇大郎你也沒有把這等謀逆叛亂之事報告官府,這可是逆罪!”
蘇定方確實沒有報告官府,也沒打算報告,雖然他不打算參與造反,卻沒想着要向朝廷官府揭發檢舉,說到底,還是心底對唐朝有怨氣。
“蘇大郎你幫我個忙,這事情我便替你摭掩過去。”秦琅伸手製止蘇烈的拒絕,“其實也不麻煩,李瑗不是要拉你一起造反嗎,你就暫且答應他,然後你招募點人馬去幽州會師。”
蘇烈疑惑的看着秦琅。
“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我就算假意答應他,但招募人馬這事呢?這些應募的人到時可都是參與謀反啊。”
“招募人馬的事情交我來解決,你剛也說了,以我的官職,確實是可以臨時調動一些地方府兵和州縣兵的。到時你就帶着我和那些官兵一起去幽州。”
蘇烈驚歎於秦琅的大膽計劃,“李瑗若真造反,幽州可就成了龍潭虎穴,李瑗這人雖沒本事,可他的親家王君廓卻一等一的勇悍,還有北燕州刺史王詵,他是羅藝的舊部,也是久守邊疆的悍將,你就這樣過去,不怕露餡之後羊入虎口?”
“知他是龍譚虎穴,這才偏要去闖一闖,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呢?”
“果然不愧是十六歲封國公加上柱國的年輕人,了得!”蘇烈驚歎道。
“一般一般,想當年蘇大郎你十五歲便已經上戰場衝鋒陷陣,所向無敵了。而我羅叔當年十四歲尚爲執衣,卻已經能披三層甲縱馬衝入賊軍之中萬夫不擋。跟你們比,我差遠了。”
蘇烈搖頭,“我們可沒有你這小子這麼好的運氣!”
嘆了幾聲,“你可有什麼詳細的計劃,總不會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闖進去吧?”
“暫時沒有計劃,以不變應萬變就好。”
“沒計劃可不行。”
“計劃就是見機行事,只要我們進了幽州城,那不就是大把的機會,到時來個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幹掉王君廓,生擒李瑗、王詵等,那時賊首既誅,再頒下朝廷敕旨,我相信便可威懾幽州了。”秦琅道。
“你就不怕被識破,或是到時就算你擒了李瑗他們,可亂兵一擁而上,把你砍成肉醬?”
“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我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怕字。何況,我也不是單槍匹馬來的,雙士洛、丘師、齊善行、程名振、郭孝恪這些河北都督、刺史,可都是太子的人。”
蘇定方考慮了一會。
“李瑗封我爲洺州都督、刺史不假,可他要我在這裡招兵買馬,舉旗起事,到時迫洺州原來的都督、刺史縣令、統軍校尉們也造反,若是他們不肯,便要我殺了他們,佔據州縣府庫以響應幽州,可沒說讓我去幽州。”
“這有何妨,我可以讓洺州都督刺史統軍們配合你演一齣戲,到時這洺州首舉義旗響應,然後我們再率兵北上幽州拜見李瑗,這不是水到渠成應有之事嗎?李瑗只怕會高興來還不及,哪會料到你會跟他唱這麼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