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翡翠燒麥(下)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朗朗地讀書聲,幾年來如一日。盤腿坐在外間小榻上的溶月停下手中的針線活,微笑着聽着裡間傳出的讀書聲。
抑揚頓挫,清晰明瞭。
老太爺這雖說管得嚴了些,卻是能管得住少爺的。太太時常捎話來問少爺的情形,若是老太爺在信上說一句半句的好話,她就心滿意足了。
“嗵!”
有東西砸在了地上。溶月頓時一驚,繡花針刺到了手指上。她來不及瞧上一眼,擡頭看了看對面桌上的自鳴鐘,心裡頓時沉了沉。
這都什麼時辰了,點心怎麼還沒送來。溶月忙下了榻,悄悄地望向裡間。
趙希厚一張臉繃得緊緊地揹着手在裡間轉來轉去。
掀了門簾出去,招來個小丫鬟低聲道:“快到廚房問問,少爺的點心怎麼還沒送來?”
溶月懶得理廚房的人,趕緊進了屋子,輕聲道:“廚房給少爺送點心來了。”
馮全兒瞧着面上沒有一絲動怒的神色,暗暗道奇,這瑞雪的手藝真的那麼好?昨天瑞雪做了那個什麼紅嘴綠鸚哥少爺還鬧了脾氣,今日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這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一夕之間改變吧。
淺淺地咬了一口,細細地品嚐着。糖油盈口,甜潤清香……不過……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女子中你這字就夠好了。難不成還要做第二個衛夫人?”
吃了五隻燒麥,喝了口熱茶,趙希厚笑着問道:“五妹妹問你要那的那個什麼牡丹花的活計呢?你拿來我一併帶過去。”
趙希筠知道來送東西不過是藉口,卻不好挑明,取了兩個活計略看了看,又推了回去:“她本來是做給你的,如今又送了來,多不好。”
“三哥就知道打趣我。三哥,三伯家的六哥已然進學了,院試是五魁。這五月的院試可得保佑你一舉奪魁。”
溶月忙應了聲,叫廚房的人進來。
趙希筠推着道:“我不要了,你今日出去給我帶些小玩意便好。”
“廚房的人還在外頭?”
“怎麼這麼晚?”
這個少爺每回都看五姑娘都去大半天,若是叫老太爺知道,他方纔的努力不過是應付了事,還不知道家裡要亂成什麼樣子。
溶月掀了簾子跟在後頭,囑咐道:“少爺早些回來。”
趙希厚沒在屋子裡瞧見自己想見的人,訕笑地將袖中的兩件活計拿了出來:“溶月說這是你要的什麼東西,我帶了過來。”
依窗寫字的趙希筠擱了筆,站起來迎着這位堂兄。當瞧到這位堂兄一進來就四下打量着自己的屋子,她立馬就明白了,掩口笑道:“三哥在找什麼?瑞雪今日沒來。”
“昨日你帶的根雕可好了。還有泥人。瑞雪拿走了,我還要。”趙希筠微微紅了臉,急急地說了幾樣東西。逛廟的時候瞧見過路邊的小玩意,只是姑娘家不方便,只得託三哥買了。
溶月忙應了聲,找出了兩個繡好的活計遞了去:“我活計不好,還請五姑娘不必嫌棄。”
“你在寫什麼?”趙希厚懶得多說,隨口問道。
馮全兒得到趙原的吩咐不能直接就應了,一定要聽趙希厚點出,而他本生也就是個伶俐的人,忙叫屈地道:“真的是王師傅做的。”瑞雪姓王,叫王師傅也可以吧!不過這個稱呼……有些怪!
“還跟我打馬虎眼?料是一樣的料,手法卻不一樣,滋味也就不一樣!”趙希厚雖這麼說,可他自己也鬧不明白,爲何一樣的料,弄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
“這是誰做的?王叔呢?”
趙希筠的字婉約柔美,一看就知道這是天下女子的通病——腕力不足,他也不好講得太過,只笑着道:“若是能入木三分便好。”
溶月面上有些不悅:“瑞雪才幾歲,這東西就能端上來?”
可是在她眼裡,這些人都比不上三哥。
送東西的馮全兒只是將手中的食盒遞了去,卻不說話,靜靜地守在外頭,想瞧瞧到底是怎麼個情形。
“是不稀奇。只是你是爺爺親自教導的,總不能輸給六哥吧!”
燒麥皮子是透明的,從外面可以看到裡面碧綠的餡,火腿茸點綴在上面,品相漂亮異常。“皮薄似紙,餡心碧綠,色如翡翠。果然是翡翠燒麥!”
十九歲的趙希厚脣下已然冒出點點胡茬,一身深青色圓領長褶,襯着一絲書卷氣,倒顯得人清逸端雅。只是好看的眉毛緊鎖,嘴角隱忍地抽搐着。
“三哥又取笑我!”趙希筠蹙眉不悅地道,她不大喜歡聽人說什麼女夫子之類的話,雖然家裡是書香門第,可這總讓她覺得刺耳,“你也知道我不過是平日無事打發時辰罷了!”
“你又要出去?若是被爺爺知道了可怎麼辦?”趙希筠一聽到他要出去,急忙攔着,三哥常常溜出去,每回都拿自己這打掩護,萬一哪天叫爺爺知道了,還不壞事。
“哼!”不想趙希厚冷笑一聲,“你當我吃不出來?”
趙希筠聽得趙老太爺喜歡,白皙的面上露出一絲紅暈:“我正想等爺爺壽辰的時候,繡幅百壽字的屏風做壽禮,可我這字怎好見人?”
縣上一個十四歲就進了學的,多少人在誇耀,說什麼神童在世;六哥十二歲進學,三伯母還特地寫了書信回來,聽着那意思,像是不用爺爺教導都可以成名。
被說中心思地趙希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五妹,你想要什麼東西,儘管說,回頭我帶給你!”
趙希厚只是吃點心並不說話。看着馮全兒還看着他,道:“你回去說,味兒不錯,就是皮差了些,還有餡拌得不開。”
這幾年趙希筠在趙老太爺的指點下也讀了幾本書,無事的時候也寫幾個字做消遣,聽趙希厚問了,獻寶地呈了上去:“還請三哥指點一二。”
趙希厚將匣子推了過去:“她拿了你幾樣,你就從這裡面挑好了。反正我也是照着你的份買的。”
趙希厚嘿嘿一笑並不說話,只是道:“怎麼可能知道?我叫瑞雪留門給我,到時候若是找到你這,你就跟以往一樣說就是了。對了,你要什麼?若是不要,我可走了!”
他不再碰點心半分,只是喝着茶。雖然配料都是一樣,但是還是跟王叔做的不一樣。
趙希厚把玩着手中的紙扇笑着道:“這有何難。百壽我寫了來,妹妹照着繡不就行了?連帶着我的東西也成了。莫不是妹妹連繡活都拿不出手了?”
趙希厚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只是把玩着他的扇子。
“這有什麼好爭的!不過是四本書裡頭的東西,死記硬背罷了。”
小丫鬟剛要去問,廚房的人將點心送了來。
趙希厚笑着不說話,爺爺把這個字看的格外的重,特地弄了鐵砂袋綁在他手上,寫了三年多,才取了下來。
他夾了一個翡翠燒麥,看了看。
“對了,上回你給我做的扇套上繡了幾行字,爺爺瞧着甚喜,還問我是誰做的呢!”
趙希筠本想跟他多說兩句話,畢竟家裡沒有姐妹可以說話,唯獨這個三哥能陪陪自己說話,不過瞧着跟他說不上幾句就冷了場,又瞧見他一進來就找人的樣子,知道他心裡有事,便趕着道:“你快些去吧!人在這,心都不知道飛哪去了!”
趙希厚說的很狂放,但是趙希筠明白三哥是有狂放的資本。他只用一盞茶的工夫就能寫一篇策論,縣試那次就把楊縣令震住了。
馮全兒心裡暗暗道了聲厲害,口上卻不敢表示半分,笑着道:“就是王師傅做的。”
趙希厚停住問道:“是泥人麼?她拿走什麼樣的?”
趙希厚夾了一個燒麥,放進口中吃了,點頭道:“不差不差!”
“根雕跟泥人都拿了。三哥,你下次帶兩份好了,每回瑞雪見了,都格外的喜歡,我也不好不給她幾個。”雖說不該跟瑞雪搶,只是她都很喜歡,趙希筠瞧着趙希厚手裡的小匣子問到,“不過你這是什麼?”
趙希厚滿足地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爲數不多的點心。每日讀書到這時,吃些點心,真是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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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少爺來了。”守在門口的丫鬟見到趙希厚過來,忙打了簾子。
溶月倒了被熱茶端給趙希厚,抿嘴笑他那副饜足樣兒:“什麼好東西,少爺寶貝成這樣?我就不信,瑞雪那麼點大的孩子能做得多好。”
趙希厚不在乎地道:“進學就進學,有什麼好說的,又不是進士及第。不過咱們家出個進士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趙希厚瞧了瞧上面繡的東西,擺手道:“叫你拿來就拿來,哪那麼多的廢話!”他換了身衣裳,開了櫃子拿了一隻木匣子,將那兩件活計塞進袖口,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趙希筠嘆了口氣,遞了茶給趙希厚,請他坐下來:“我也知道,可是,總是練不好。我總不能像三哥那時候一樣,手上綁着個鐵砂袋吧!”
趙希厚沒有應聲。溶月悄悄地窺視着趙希厚的面色,還好,有些緩和。她將點心取了出來,放在桌上,親自端了水給趙希厚洗手。
馮全兒信服了,賠笑着道:“三少爺您真神了!這是瑞雪做的,王師傅昨兒病了,不能做飯。特地叫瑞雪做了送來,請您嚐嚐,可是差了什麼?”
趙希厚突然把手伸到趙希筠的跟前:“給錢!”
冷不防的伸過來一隻手,卻是把趙希筠嚇住了。她緊緊地捂住口,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見趙希厚面上的笑容,這才緩過來。紅着臉,作勢要打,可是哪裡打得了,趙希厚早就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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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燒麥小訣竅:燒麥皮一定要先拿開水燙麪,然後是冷水和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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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