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竟已被不驚堂的人圍住了!
他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在此之前,他與不驚堂可以說毫無關係,沒想到轉眼間已兵刃相見:看來,方纔一戰,已讓不驚堂不敢小覷他了,否則也不會爲了對付他一人而動用這麼多的人。
酒店的掌櫃已一下子癱軟在地,他知道這一下他的酒店是難以倖免了。同時他也知道對於店中損失之物,是提也不能向不驚堂提的。
牧野靜風哈哈一獎,道:“不驚堂的架勢拉得也未免太大了,爲了對付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居然動用了這麼多人!”
輕鄙之意,溢於言表。
白克緩緩站起,他的手已按在腰間的長刀之上。
白克緩聲道:“聽說你的兵器是一管骨笛?”
牧野靜風不置可否的一笑。
募地,他的心猛地一沉,暗付道:“白克對我的骨笛如此關注,想必其他人也應是如此!
這會不會是當年我爹爹沒能找到師祖幾位逆徒的原因?”
又一想:“據師祖說爹爹爲人比我謹慎,大概不會在這事上馬虎。否則,他的幾位師兄一見他手中的笛子,哪怕他再如何易容裝扮,也是會被他們一眼認出的,那他們豈有不暗下毒手之理?”
看來,是自己太不小心,若是披暮也、朝莫他們發現,豈不是大爲麻煩?
如此一想,他便道:“以笛子作兵器豈不是大大吃虧?不過對付你們不驚堂的人,就算不用刀劍,只須我平日賴以自娛的笛子,也一樣可以取勝!”
他指了指白克,又道:“甚至,對付你,我可以僅憑一對肉掌!”
這話他倒沒有自誇之嫌,因爲他所學的武功中,本就有拳術。
說這話時,他已將插在腰中的骨笛置入懷中。
白克臉上殺機一閃,本有些蒼白的臉反而有了一種塗了胭脂般的紅暈!
他一步一步地向牧野靜風走過來,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穩。步子不大不小、不急不徐:刀太出鞘,但殺氣已在!
牧野靜風靜靜地坐着,就如一座不會動搖的山嶽一般!
白克越走越近,在離牧野靜風尚有五尺之距的時候,他握刀的手倏地一緊!
刀未出鞘,牧野靜風倏然如淡煙般飄出,衆人只覺眼前一花,牧野靜風已掠至白克的身邊!
“錚”的一聲,是刀身與刀鞘相磨擦的聲音!
但刀只拔出了半尺——因爲在這不及眨眼的一瞬間,牧野靜風以快不可言之速度疾出七拳!
拳風凌厲,其力何止千鈞!若是一拳擊實,就是鋼筋鐵骨,也難以抵擋!
白克身形一變再變!他的身法已可謂詭異快捷至極!但身形無論如何變化,他仍是被牧野靜風那似乎已可遮天蔽日的拳影牢牢困住!
他的刀拔出一小半,竟再也沒有機會拔出!牧野靜風如鬼魅般的拳法逼得他只能凝神應付,根本沒有拔刀的間隙!
白克又驚又怒,一聲怪嘯,雙足一點,人已憑空反身掠起!身形掠空之時,雙腿橫旋,在極短的一剎那間,掃卷而出!
他的目的就是爲自己爭取拔刀的時間!
又是“錚”地一聲,他刀又拔出了半尺。
就在這時,竟有如雷鳴般的拳風從他身後襲來!白克察覺這點後,心猛地一沉:對方的身法怎麼如此快?竟後發而先至!
來不及回頭,他的左手手指在刀鞘上一抹!一聲銳響,刀鞘已脫手飛出!
寒光一抹—他終於拔出了他的刀,雖然是以棄鞘之法將刀拔出的!
白克在他的這柄刀上已浸淫了二十年,刀一在手,便覺精神一振,右腕一沉,刀光如流失縱橫,片片如銀雪飛舞,快疾無匹地綻映開來。募地,一聲長嘯!“鋅”地一聲,白克的漫天刀光突然一下子無影無蹤!
他射出的刀鞘被牧野靜風握於手中,而他的刀已被套入刀鞘之中!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如此詭異多變、狠辣凌厲的刀怎麼能夠被對方手持的一柄刀鞘套中!
他的臉色又重新變得蒼白了,而且比原來更甚,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
未待他有更多的動作,牧野靜風一步不移,右手暴然伸縮之間,白克只見一股難以抗拒之力由刀身涌來!右臂一痛,似乎立即便要被生生絞斷,大驚之下,白克不得已只好棄了刀!
寒光一閃,刀如幽靈一般淬然倒轉,牧野靜風手握刀柄,內力一震!“咣”的一聲,刀鞘竟被震得分作兩片,向兩側飛了出去!
未待白克回過神來,他已覺得脖子一涼,自己的刀已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寒刃之下,便是奔涌着熱血的大動脈!
白克只覺一顆心在一個勁地往下沉!自始至終,他的刀只出了一招!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我牧……穆風與你們不驚堂無怨無仇,你們不可逼人太甚!天下萬事皆擡不過一個理字,莫以爲仗着有勢便可以囂張!”
白克一言不發。敗陣之人,本就沒有權利說什麼,其他人見白克被制住,有心相救,也是投鼠忌器了。牧野靜風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陡然收回長刀,道:“我再放你們一次!”
白克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方纔已被嚇得不敢出的汗這會兒一下子涌了出來!
他一步步地向後退,似乎生怕牧野靜風反悔!當他退出一丈遠的時候,不驚堂的人一下子“譁”地圍了上來,將白克置於當中!
白克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只覺雙腿發軟,幾乎支撐不住自己的身軀了!
一個矮實壯碩的人擠身過來,低聲道:“咱們就不要顧那麼多了,一齊上去把這小於剁了!”
白克橫了他一眼,咬牙道:“撤!”
他知道即使這兒所有的人都一齊上,仍是無法討什麼好處的,頂多拋下幾具屍體而已!
衆人有些吃驚地看了看在不驚堂一向以強悍不畏死而聞名的白克,都疑惑不解,不明白他怎會有如此大約變化。
但衆人還是有些不甚甘心地依言向外撤去。
掌櫃久繃的心絃這時終於可以鬆下來了,因爲酒樓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只是碎了一隻酒杯而已!
因爲鬆了一口氣,掌櫃的便回過神來,站起身,準備待不驚堂的人一走,便把店門關上,歇息一天,去去晦氣。
哪知他一不小心,竟撞在了櫃檯邊上的一個貨架上,一疊盤子一齊滑了下來,掌櫃的伸手一抓,沒能抓住!
“咣啷”一陣脆響,盤子全摔了個粉碎!
不驚堂的人正高度緊張地向店外遲去,精神繃得不能再緊了,突聞此聲,齊齊大驚,都以爲是牧野靜風改變了主意:有幾個人沉不住氣,霍然轉身,“錚”的一聲拔出了兵器!
待他們明白過來時,不由大覺丟了顏面!
不驚堂在這一帶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時如此惶恐如驚弓之鳥?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大大折損了不驚堂的威名?
白克臉色一寒,向身邊的一個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心領神會,突然一振腕:一支袖箭倏然劃空而出,直奔掌櫃的胸口!
掌櫃的正在拾地上摔碎的啪樸,擡頭間突見一支袖箭直奔自己而來,一下子呆在那兒了!
然後,便覺胸口一悶,接着又化爲刻骨銘心的痛!
掌櫃的哼都末哼出一聲,已以手捂胸,向後緩緩倒去。牧野靜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麼也不會料到不驚堂的人竟會平白無故的對一個手無寸鐵,且對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威脅的人下如此毒手!
待他明白他們如此做的目的,只不過是爲了掩飾他們的失敗時,立覺一股怒焰從心頭升起!
這比烈酒落肚時的感覺更甚!他只覺熱血責張,難以自己!
牧野靜風伸手“砰”地擊中一張桌子,暴喝一聲:“全給我站住!”
桌子哪受得了他如此一擊,立即四分五裂!
如雷喝聲把不驚堂的人齊齊嚇了一跳!他們一回頭,看到如怒目金剛般的牧野靜風,心頭都大大一震,一聲吶喊,一起向酒樓外跑去!
這隻能使牧野靜風怒火更甚!
他足尖修勾,已有兩張長凳呼嘯飛出,向不驚堂的人飛了過去,幾乎便在同時,他的身軀亦已如驚鴻般電射而出!
人後發而先至,掠過衆人上空,牧野靜風飄然落於酒店外面,刀光飄飛之間,已有血光拋酒,幾個搶先衝出店外的人也最先踏上了鬼門關!
熱血與烈酒的雙重刺激,使牧野靜風雙目盡赤,身上凜然殺氣令人望而生畏!
當前面的幾個人劍下之後,牧野靜風擲出的長凳才撞中後面幾個人的身軀!
又有幾人哀號着倒下,只怕倒下者多少都折了幾根骨頭。
不驚堂衆人先還以爲是受了兩頭夾攻,心中的吃驚程度非同小可!
待到明白過來之後,他們便將心一橫,紛紛拔出兵刃,向外衝來!
牧野靜風長嘯一聲,身形修進,手中之刀幻出一片燦爛的光弧寒氣森森逼人,似可攝人心魄!
刀光如夢如幻,從每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奔襲而出,其快不可言喻!
一柄寒刀劃空之聲,竟然充斥了偌大一個空間!刀芒翻飛縱橫,似乎欲將空氣切個粉碎!
金鐵交擊之聲並不多,因爲大多數人根本沒有機會與牧野靜風的刀接實,便已倒下了!
轉瞬間,不驚堂的人已倒下了十幾個!
牧野靜風終於略略冷靜下來,不驚堂已經付出了他們應付的代價!於是,牧野靜風反手用刀磕飛一杆長槍之後,沉聲喝道:“全給我回酒樓裡去!否則我便將你們殺個片甲不留!”
不驚堂所剩之人哪裡肯聽?他們不顧一切地向幾個方向衝去,大概是想仗着人多,諒牧野靜風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同時兼顧幾個方向。
牧野靜風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冷冷一笑,單刀在地上一挑,已有一根輪鞭被挑起,他凝勁於刀,倏然急旋!
軟鞭立即被削作無數段!
未待斷鞭落地,牧野靜風已揮刀磕出!
一截截如手指般長短的斷鞭如飛蝗般飛向四散而逃的人!
慘叫聲不絕於耳!又有七八個人就此倒下!
牧野靜風的暗器手法已是去繁化簡,古樸精絕,對付這些人,可謂是殺雞用了宰牛刀!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誰若再多跑一步,誰就得死!”
聲音不大,但卻有一種深入骨髓之感!
不驚堂的人被他震懾住了——他們相信牧野靜風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們實在不願意停下來!可他們又不能不停下腳步——因爲他們還不想死!
剩下的二十幾人都有僵硬之感。
牧野靜風看着一地鮮血,心中亦感到微微一驚,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殺了這麼多人!
莫非人的心中都有一種惡的因子?雖然不驚堂的所作所爲罪不容誅,但牧野靜風仍是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分了。
他心想:“其實我應該剋制一些:”心中如此想着,便慢慢地壓下了怒火,緩緩地道:“你們全都給我回酒樓中,每個人向掌櫃的磕一個響頭,便可以留得一條性命。
沒有人迴轉身去。
牧野靜風一振腕,刀身“嗡”地一顫響,他冷冷地道:“比起死去的人,你們算是很幸運了,我想你們不會傻到寧可選擇死亡吧?”
他痛恨不驚堂的飛揚跋扈,一心只想好好壓壓他們的氣焰!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般掃過了不驚堂衆人,讓人不由心生寒意!
終於,有一個抵擋不住心中的怯意,慢慢地向酒樓中退了回去。
一旦有了第一個,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這就如同大堤上如果出了一個小口子,就會很快成爲大決口一樣。
最後,二十幾個不驚堂的人竟然就這樣被牧野靜風逼回了酒樓!牧野靜風是最後一個走進酒樓的。
他找來一張椅子,在當中穩尉氣下,長刀橫握,指着倒在地上的掌櫃,沉聲道:“莫以爲持強便可以凌弱!只有當你們自己親身體驗到箇中滋味時,你們纔會收斂!”
他眼中精光一閃:“現在開始吧!只要你們跪下向他謝罪。便可以免死!”
忽然有一個人嘶聲道:“士可殺不可辱!”
牧野靜風聞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譏諷之意:“像你這樣的人也配稱士?好!我便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接下我三招,你就可以走!”
那人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牧野靜風微微一笑,沉聲道:“你以爲這會是你的機會嗎?”
那人使的是一杆長槍,當下一言不發,一步一步地向牧野靜風走來!
牧野靜風端坐不動,神情平靜如止水。
使槍者先是氣勢頗兇,一副拼個魚死網破的架勢,越走越近,他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緩慢!
到後來,可謂已是舉步維艱!雖然他竭力要尉啤自己,但他手中的長槍仍是不可抑止地顫動了。先是槍尖,然後波及到整杆長槍!
最後,連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牧野靜風有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如果此人真的敢出手,即使不能在他手下走過三招,他仍是會放過他的,但對方讓他失望了。
他斷定對方已不可能有勇氣出招。
果然,在離他只有五六尺的地方,使槍者額頭上已冷汗涔涔!
倏地,他雙膝一軟,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牧野靜風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他揮了揮手。冷冷地道:“滾吧!”
此人立即連滾帶爬地飛遁而去!
“譁”地一聲,競有十幾人一齊跪了下來!牧野靜風心中一震,也不禁爲這些人感到悲哀:男兒膝下有黃金,可他們竟如此輕易地跪下了!
牧野靜風頓覺與這樣的人對陣,實在無趣得很,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道:“你們全滾吧!”
衆人如遇大故,趕緊起身爭先恐後地向外跑去。
牧野靜風心中輕嘆一聲,暗付道:“難道這就是江湖,這些就是江湖人?”若是如此,那與他想象中的江湖實在是相去太遠了!
他走至自己曾坐過的桌子前,提起未曾喝完的酒,又飲了幾大口,他發現酒這東西其實挺有誘惑力的,雖然並不好入口,但喝過之後,感覺很怪,很舒服。
這時,身後響起了腳步聲。
牧野靜風把酒緩緩放下,冷冷地道:“又有送死的人來了麼?”
“殺了這麼多人,還有沒有王法?我是來緝你歸案的!”
牧野靜風道:“又是你?”
回過頭來,果然,又是那個子不高、一笑就有兩個淺淺酒窩的年輕人。
牧野靜風道:“你是不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
“酒窩”一笑道:“一下子殺了十數個人,卻還指責別人唯恐天下不亂,這未免說不過去吧?”
牧野靜風懶得與他糾纏不請,便道:“既然你知道我嗜殺如命,還是離我遠一些的好!”
說完此話,他心中升起一種怪怪的感覺,心忖:“我一下子殺了十幾人,也許真的是嗜殺如命了,自己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
“酒窩”不退反進,他道:“我先前見你有如此驚人的身手,還以爲你是深藏不露,明裡不請世事,其實是另有謀略,現在才知道,你一定是個初入江湖者。唯有初入江湖者,纔會如此行俠仗義!”
牧野靜風對此話自是不敢苟同,他道:“照你這麼說,江湖中豈不是沒有了俠義?”
“有!但沒有人會用這種方法行俠,不驚堂的人早已沒有了廉恥,你讓他們跪下來羞辱他們又有什麼用?他們根本不在乎這些!”
牧野靜風咽笑道:“無論我做得如何,我想至少比做縮頭烏龜要強多了,事情是因你而起,而你非但沒有承擔起你應該承擔的責任,反而在事後挑肥揀瘦,與他們相比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酒窩”並不生氣,他道:“我沒有出手,只不過是要讓你真正的體會到不驚堂之人的確是人人得而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