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第 十 章 以魂維志

在他們的心目中,牧野靜風便是那個讓他們上任堂主擔憂了二十多年的神秘人物!

當重傷者以一種驚人的毅力重新站起的時候,牧野靜風心中頓時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忽然明白有些事情並不能按他的願望發展,即使他願意放過驚魂堂的人,驚魂堂的人

卻仍是不會放過他們自己,也許冥冥之中,有一種讓人身不由己的東西會促使驚魂堂的人不

惜一切代價去做他們認爲必須做的事!

雖然牧野靜風無所畏懼,但他並不希望與驚魂堂的人結仇,因爲他們之間根本沒有要生

死搏殺的理由!

只是已沒有容他解釋的時間了。

六個驚魂堂的殺手,如六道泛有寒意的旋風般向牧野靜風疾撲而上!

他們手中的兵器已被牧野靜風毀去,但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永遠不會缺少的就是兵器!

他們此時所用的兵器赫然便是他們頭上所戴的竹笠!

六頂竹笠從六個不同的角度暴射而出,竹笠上凝有他們體內的真力,在強大的內力激盪

下,竹笠已渙散,竹笠的蔑片、棕竹葉片片飛散!

但這竹笠卻非尋常竹笠,在蔑片、棕竹葉之中其實隱有一個圓形的薄鐵環,竹笠被內力

震散之後,向牧野靜風射來的正是隱於其中的鐵環!

六個鐵環大小、厚薄並不相同,所以飛行的方向、角度也全然不同!

鐵環破空之聲尖銳如破帛,聲勢驚人,但六隻飛環並非直取牧野靜風,而是在離牧野靜

風尚有一定距離時已相互撞擊!

鐵環撞擊的時間、角度千變萬化,六隻飛環在相撞之下,突然變得虛幻不定,詭變無窮!

此時,在衆人的眼中,攻擊牧野靜風的已不再只是六隻飛環,而是不計其數的飛環以不

可捉摸之詭變向牧野靜風席捲而至!

一聲長嘯,“伊人刀”已脫鞘而出!

牧野靜風更是人如矯龍,向漫天飛環迎去!

“平天六術”中有暗器手法,而深得“平天六術”

精髓的牧野靜風,聽聲辨位的修爲自非他人可比,漫天環影在他人眼中似乎無法捉摸,

但牧野靜風看來卻並非如此!

牧野靜風以他登峰造極的輕身功夫,在形蹤不定的環影中穿飛如驚電,身手快捷無倫!

待到牧野靜風身形落定如淵亭嶽峙時,六隻飛環已悉數套在他的“伊人刀”上,“伊人

刀”橫向前指!

倏地,牧野靜風的驚世內力由“伊人刀”激盪而出!一陣脆響聲過後,六隻飛環已悉數

斷裂墜地!

與此同時,驚魂堂的六人已藉機逼近牧野靜風,仍是兩人爲一組,兩人其中一人略靠前,

另一個則處於其後。

牧野靜風雖驚詫於對手的頑強,但亦感覺到對手的武功並不可怕,眼見略靠前的三個人

向自己揮掌而來時,他不願傷及對方性命,當即收刀,以“平天拳術”相迎!

出手便是“平天拳術”的第一式:拳法無邊!

拳風呼嘯,彷彿已化虛爲實,挾凌駕萬物之勁氣,激盪進射!“拳法無邊”一式甫出,

周圍離得較近之人登時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向他們逼迫過去,不少人已不由暗凜,向後退出

數步!

伏龍堡堡主賀烈吃驚不小!他萬萬沒有料到被血火老怪尊爲“少主”的人,不但其兵器

的造詣已臻化境,連拳法亦是如此超凡!

那麼,自己原先的計劃豈非根本沒有機會實現?

就在賀烈思緒不定之際,數道血光突然標現於人們的視野之中!

鮮血來自於驚魂堂的人身上!但卻並非爲牧野靜風所傷。

人們驚駭地看到,略處於同伴後面的三個驚魂堂殺手,突然由自己懷中掏出數枚暗器,

向在自己前方的三人後背射去!

他們的同伴似乎根本沒有來得及閃避,已被暗器射了個正着!

三人同時狂噴鮮血!

如此意外變故使衆人目瞪口呆!

被傷的三人竟並未反撲,而是毫不停滯地向牧野靜風攻去!似乎他們對自己被同門暗襲

之事根本不在意!

人們呆呆地望着這一幕,幾乎沒有幾個人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牧野靜風最初也是一驚,內力不由下意識地一收。

出乎他意料的是,被同伴所傷的三人並未因此而停止對他的攻擊!

就在他一怔之際,突然感覺到一股空前強大的力量如泰山一般壓至!

周身頓時去路盡封,除了與這強大到可怕份上的力量一搏之外,牧野靜風竟已別無選擇!

剎那之間,牧野靜風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這強大得可怕之力量並非因爲突然有絕世高手出現,這股力量仍是來自於驚魂堂

的殺手!

而且是來自於“受傷”的三名殺手!

牧野靜風明白看上去似乎是驚魂堂的人同門相殘,其實以暗器射向同伴之人的目的,是

爲了全面激發同伴的力量!

這一定是被江湖人稱作“夕陽手”的一種奇特詭異手法!

夕陽,雖然即將沒落,但它的光亮卻極爲眩目!

眩目到可以攪起滿天雲蒸霞蔚!

而這種詭異的手法便如同夕陽一般,可以讓一個生命即將消失的人,激發出前所未有的

驚世力量!

只不過在江湖中傳說的這種“夕陽手”,是以獨門手法通過封穴、激活人的穴位、經脈,

而使人的力量在一瞬間比平時強大數倍、十數倍,而這一次,驚魂堂的人卻是以暗器達到這

種目的!

前面三名殺手因爲同伴以暗器相助,雖然他們體力已伏下隱患,但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間,他們的功力卻已強大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而合三人之力同擊牧野靜風,其威力更是匪夷所思!

立於牧野靜風身後的蒙敏、葉飛飛突然感到一股浩然無匹的驚世力量向牧野靜風壓來,

以至連她們也頗不好受時,不由大驚失色!

※※※※※※※※※面對功力空前強大的對手,牧野靜風心中絲毫沒有必勝把握!只

是此時除了全力一搏之外,他已別無選擇!

牧野靜風的功力在十年前便已出神入化,可躋身絕世高手之列,這十年來,雖然他淡泊

江湖,但憑着玄絕無比的內功心法“混沌無元”及“逆天大法”,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覺中亦

在悄然增長,到如今,其內力修爲已不知到了何等境界!

面對洶涌而至的空前強大之內家真力的狂擊,牧野靜風不敢怠慢,瞬息間已將自身內力

提高至十成!

全力擊出!

“轟”地一聲,雙方的駭世功力暴然相擊之下,產生了驚人的氣勁!

三丈之內所有的卵石在那一剎間,竟悉數爆碎!

剩餘氣勁更如狂風怒浪般向四周席捲過去,四周功力較弱者頓時不由自主地踉蹌而退,

蘆葦杆成片成片地倒下!

被無形勁氣擊得紛飛的石屑遮住了牧野靜風與驚魂堂六人的身影,一時誰也不知戰果如

何!

石屑漸漸落定。

雙方都立而未倒。

但驚魂堂的三名殺手是因爲有他們身後同伴的支撐才未倒的——事實上,他們在揮出最

後一招時,生命便已結束!

當衆人看清場上局勢時,無不爲牧野靜風的撼世功力所懾服!

血火老怪大喜過望!他高聲道:“少主神功,還不足以讓你們心服口服麼?”

怪眼一掃席千雨,道:“你想看信物對不對?”

席千雨眼見牧野靜風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此時自己絕不可對他有所逆違,於是道:

“這是在下先輩傳下來的話,在下不敢不遵照!”

血火老怪轉身望向扶着業已死去之同伴的驚魂堂三人,冷笑道:“如果你們能如接天樓

那般識時務,便不會招來如此禍端!”

言罷,他反手摘下揹負在自己肩上的包裹,伸手探入其中!

席千雨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瞳孔則在慢慢地收縮,收縮!

血火老怪的包裹中是否真的藏着困擾了各幫派二十幾年的東西?

席千雨的神色凝重得可怕,賀烈、白宮羽、阮十三等人神色亦決不比他輕鬆多少!

而驚魂堂僅剩的三人似乎還未從自己同伴的死亡之事中反應過來,默然而立,既未看血

火老怪,也未看牧野靜風。

他們三個人的竹笠已去,當然可以看清他們的真面目。

一男二女,其容貌都很平凡——越是容貌平凡的殺手,就越有出奇制勝的可能。惟一活

着的年輕男子正是最先向血火老怪出手的那人。

他用右手扶着一個業已死去的女殺手,眼神中有一種悲憤到麻木的神情!

當蒙敏看到他的眼神時,心頭不由一震!

蒙敏在十年前亦曾是一個殺手,一個被稱作“有血有肉的兵器”的殺手,所以她對殺手

的理解自然比別人多一些!

看到眼前情形,她相信驚魂堂這一殺手組織最基本的組織方式一定是“情侶殺手”,也

就是說驚魂堂中的殺手皆是一對對的情侶!

以情侶爲基本搭擋方式的殺手組織,每次行動時,皆是派成雙成對的情侶行動,在情侶

間自有一種其他任何人之間無法達到的心靈相通,他們的配合自然已是最爲默契與相得益彰

的!

這種情侶,自也是世間最爲獨特的情侶,身爲殺手,他們的生命可以爲殺人而犧牲,必

要時,爲了達到目的,他們也能夠——滅情求勝!

驚魂堂的人顯然做到了這一點,以類似於“夕陽手”的手法施加於自己同伴身上的人自

然也明白:同伴雖然可以在極短的一瞬間把自己全部的潛能都發揮出來,但一招之後,無論

勝與不勝,他們都是必死無疑!

因爲,這種手法本就是迫不得已的手法。

既然明白這一點,他們雙方仍是使出了這種手法——也許唯有情侶之間,才能做到這一

點!

這是很微妙的心緒。換了其他關係的同門,大概是沒有人願意承受這種手法的,畢竟那

樣即使得到了勝利,自己也已看不到了。而向自己出手的人士若是自己的情侶,而且是相互

理解投緣到已不分你我時,卻是另當別論!

但使出“夕陽手”的人在自己的情侶死後,他們又焉能再生存於世間?他們與業已死去

的人本就是同呼吸共命運的……

好殘酷的求勝方法!

蒙敏曾爲殺手,所以能夠體會到驚魂堂所剩三人的心情。

在內心深處,她竟不由爲這三個人擔心起來!

正當蒙敏思緒不定之際,忽聽得一陣嘈雜之聲響起,聲音最大的方向是在接天樓那邊!

蒙敏定睛一看,只見血火老怪手中高擎着一隻晶瑩剔透的觥!

觥皆是用獸角製成,所以觥的顏色一般是幽黑色,更不可能如此晶瑩剔透!顯然血火老

怪手中所持之物不是平凡之物!

忽聽得接天樓中有人高聲喝罵道:“老怪物,此乃我接天樓聖物,居然爲你所竊取,今

日若不交還接天樓,定叫你死無全屍!”

人影閃動!轉眼間血火老怪身側已有十幾個人圍着!

這些人皆是接天樓的弟子!人人對血火老怪虎視眈眈,只要席千雨一聲令下,他們便可

爲奪回此觥而戰!

牧野靜風見局面越來越混亂,不由暗暗自責,他對驚魂堂殘剩的三個人道:“在下並無

意做所謂的風宮少主,方纔一戰,更是迫不得已,他們雖然不是死在我的手上,卻亦與我有

關聯,實是抱歉得很。”

他的態度無疑是很誠懇的。

但對方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默然無語,雙目微垂,只是半扶半抱着自己的同伴,默

默地立着。

牧野靜風暗自奇怪。

驀地,他發現六個驚魂堂的人當中處於後側的三人嘴角處赫然有血滲出,滴落……

難道——他們亦已死了?

牧野靜風心中之吃驚難以形容!強抑心緒,他略略向前一看,才知這三人果然亦已死亡!

——他們一定是因爲知道無論同伴攻擊牧野靜風能否得手都是性命不保,身爲情侶,他

們自是不會再苟活於世間!

他們在嚼舌而亡的那一瞬間,憑藉着體內僅剩的力量,支撐住了同伴被震出的身軀,然

後——雙雙死去!

所以,對牧野靜風出手的雖只有三人,但承受戰果的人卻有六個!

當牧野靜風發現驚魂堂六人皆亡時,心情頓時複雜至極!

他不明白爲什麼爲了對付自己,他們不惜付出六個人的生命!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無論

能否戰勝自己都要付出六個人的生命!

難道身爲殺手,對生命真的就看得如此輕如鴻毛?

既然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珍視,那爲什麼又對自己的同伴那般忠誠?

牧野靜風覺得自己無法明瞭他們的思想。

他卻不知道驚魂堂之所以要這麼做,是因爲他們的上一任堂主留下的話讓他們明白一旦

違抗“神秘人物”

的命令,就必須做好走上不歸路的準備!

當他們發現牧野靜風的武功,高到合他們幾人正常的武功根本對付不了的時候,他們只

有選擇了最後一着玉石俱焚之路!

可惜最終這“玉石俱焚”的願望他們並沒能實現。

倘若他們知道牧野靜風並無意爲難他們,他們又該作如何想法?

六個生前心靈相通的年輕人在生命消亡的最後時刻,憑藉他們的意志,將他們的身軀互

爲依靠,竟奇蹟般地立在那邊,不曾倒下,以至於除了牧野靜風之外,一時還沒有人知道他

們六人都已死亡!

這時,牧野靜風聽得血火老怪沉聲道:“席千雨,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席千雨本就蠟黃的臉此時更無多少血色!他已看出血火老怪手中的觥正是他們接天樓的

信物!

這便說明血火老怪應是讓他二十多年來一直惴惴不安的人!

席千雨臉色變了變,然後對圍在血火老怪身邊的接天樓弟子喝道:“還不速速退開!”

衆弟子一驚,失聲道:“樓主,這老怪物……”

話音未落,人影一閃,席千雨疾閃面進,“啪”地一聲,已重重地在那人臉上摑了一掌,

那人臉上應聲而腫了老高!

席千雨嘶啞着聲音道:“敢對前輩如此不敬?”

那人沒想到樓主竟會因爲他稱血火老怪一聲“老怪物”而怪罪於他,頓時又驚又怒又氣

又恨,一時反倒說不出話來了。

接天樓衆弟子不知樓主有不得已的苦衷,見席千雨面對掠走了他們接天樓聖物的人非但

不挺身而出,反而重責自己的兄弟,不由個個都吃驚不小!

卻聽得血火老怪陰冷一笑,道:“一個耳光便可贖回他的罪嗎?”

席千雨臉色略變,恭敬地道:“但憑吩咐!”

血火老怪古怪地一笑,由牙縫中擠出一個冰冷的字:“殺!”

席千雨大震,不由倒退了一步,額頭立時有冷汗滲出!

牧野靜風也決計沒有想到血火老怪會說出這樣的話,同時更驚詫於席千雨的爲難。心中

忖道:“席千雨是一派掌門人,難道如何懲責屬下,還要血火老怪教嗎?何況他的這個屬下

並沒有大錯,甚至可以說是對他們接天樓忠心耿耿!”

接天樓衆弟子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他們樓主身上。

席千雨像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了一句話:“我會讓前輩滿意……”

他的右手慢慢地向自己的懷中探去。

接天樓衆弟子目瞪口呆!他們知道自己的樓主這個動作的含意!席千雨最擅長暗器,這

時探手入懷,便等於說要順從血火老怪的話,親自殺了自己的屬下!

被席千雨摑了一掌的弟子先是不解,接着氣憤,最後,他的臉上有了恐懼與絕望之色!

他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去,嘶聲道:“樓主,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沒有錯……”

席千雨緩緩地道:“不,你錯了,你錯在不該在今日對接天樓,對我如此忠心!’

“心”字與他的暗器同出!

一片銀色光雨向那人疾射面去!

一聲短暫而絕望的慘叫聲響起,隨後便是人體倒地的聲音!席千雨的暗器手法頗爲不俗,

但在牧野靜風眼中,卻是有些平凡了。

而且牧野靜風還看出席千雨射出暗器時,他的屬下根本沒有做出任何的閃避!

這絕不是因爲他的武功低到無法對席千雨的暗器避無可避的地步!牧野靜風相信那是因

爲他已心哀如死,不會料到席千雨真的會對他下此狠手!絕望之中,他已無心反抗!

如此變故使圍在血火老怪四周的接天樓弟子心生驚懼之意,不由退開了!

倏聞接天樓衆弟子中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席千雨,你竟然對自家兄弟下如此毒手,

根本不配做接天樓樓主!”

說話間,一個面目陰鷙如鷹的老者排衆而出!此人乃接天樓元老級人物,輩份比席千雨

更高,當年席千雨與他的幾個同門爭逐樓主之位時,全賴此人鼎力相助!

席千雨見對方當衆指責自己,臉色稍變,道:“七叔,我實在是有不得已之苦衷,當年

我師父曾……”

“呸!休要拿你師父壓我!他是我大哥,我比你更瞭解他,若是他知道你做了這等不義

之事,定比我更卑視你!我易黃也不再是你的七叔!”

自稱易黃的老者在接天樓中顯然頗有威望,他這一番話,使本對席千雨已有微辭卻敢怒

而不敢言的人也開始指責樓主殘殺同門之事。而席千雨的親信則反脣相譏,一時場面混亂不

堪!

血火老怪沉聲道:“席千雨,你連自己的屬下都約束不了,又如何爲我辦事?”

聽得此言,席千雨面如死灰!

而牧野靜風心中卻頗不是滋味,心忖道:“血火老怪對我恭敬有加,已至到了誠惶誠恐

的地步,但對待他人卻心狠手辣,端的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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