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之內四人還未收回眼光,站在牧野靜風一側的禹詩已冷聲哼道:“你們來得還算及
時,還不見過少主?”
四人對禹詩似乎頗爲畏懼,聞聲立即齊齊向牧野靜風施禮,臉色臘黃者先道:“天鷹谷
杜曲見過少主!”
牧野靜風冷冷地哼了一聲,森寒的目光掃向杜曲!杜曲心中一緊,頓覺莫名不安!
禹詩已道:“面見少主,還不跪下?!”
身爲天鷹谷谷主的杜曲在極爲短暫的猶豫後,立即跪了下來!
他並不知道眼前的風宮少主就是十年前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但他了解禹詩的可怕,而
連禹詩這樣的人物。也畢恭畢敬地側立於牧野靜風身前,可知其地位之尊崇!
天鷹谷早已被風宮暗中控制,只需傳令一聲,谷主杜曲本人即向君山疾趕而來!
杜曲還不想失去天鷹谷谷主之位。儘管因爲受到風宮的約束,這個谷主做得並不十分舒
暢。
另外三人幾乎是與杜曲同一時間跪下的,他們隱隱感覺到若違抗眼前風宮少主的意旨,
是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天鷹谷谷主杜曲、背插雙構的雙旗幫幫主顧仲伯、濃眉豹眼的萬獸寨寨主彭獨羣、面目
清朗的求聖門門主袁道——四人無一不是一方強者,平日只接受屬衆跪拜,而今他們卻一無
例外地跪伏於牧野靜風面前!
又有馬蹄聲隱隱傳來!
牡野靜風的臉上有了一絲滿意的笑意,他轉向禹詩道:“離我定下的期限還有多少時
間?”
“回事少主,還有半個時辰!”禹詩恭恭敬敬地道。
半個時辰後。
跪伏於牧野靜風身前的已有十七人!
但牧野靜風的眉頭卻慢慢皺起!他冷冷地道:“禹詩,你說已有十八個幫派歸附我風宮,
爲何只來了十七人?”
禹詩道:“尚有赤焰門門主卜懌未至!”
牧野靜風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卜——懌?”
就在這時.一個青色的身影如飛而至,射落校場。遠遠地便向牧野靜風跪下,口中道:
“屬下卜懌拜見少主!”
牧野靜風淡淡地道:“對辰已過,你來遲了,自斷一臂吧]”
語氣輕描淡寫,卻讓一旁的葉飛飛心頭大震!
卜懌駭然擡頭;臉色已是蒼白如紙!他顫聲道:“少主,昨天正是內子臨盆之時,所以
才……”
牧野靜風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事出有因,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你可以決定自斷左手或右手!”
聽到這兒,本是垂首朝地的另外十七人皆是一震,不由自主地擡頭向牧野靜風望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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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老怪張了張口,終欲言又止;禹詩不動聲色地站立着,面無表情;葉飛飛把白辰的手握得
更緊了,白辰則咬着下脣,直至把下脣咬得發白。
此時正值秋季,而今天又是一個陰涼的日子,但卜懌臉上的汗水卻開始不斷地滲出!
他的刀就在腰側,觸手可及,而他又是一個性情暴躁之人,常常爲一點並不重要的事與
他人刀槍相見!
他的目光一變再變,先是憤怒,隨後憤怒化作驚懼,驚懼又變成絕望!
他的手終於按在了刀柄上!
wWW▪ ттkan▪ ¢O 但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閃電般拔刀!刀光一閃,劃出一道弧線。向自己的右臂疾砍下去!
手臂卻未斷!在刀刃即將飲血的那一剎間,突然脫手,“噹啷”一聲掉落於地上。
卜懌怔怔地望着牧野靜風,他知道定是牧野靜風出手阻止了他,但他卻根本未曾看出牧
野靜風是如何出手的!
他卻不知牧野靜風身懷“平天六術”之絕世武學,其中便有暗器手法。如今牧野靜風的
暗器手法幾乎已獨步天下!
牧野靜風無視卜懌的驚訝,道:“你爲何選擇砍自己的右臂,而不是左手?難道你用的
是左手刀法?”
卜懌道:“不是。我之所以砍使刀的右手,是因爲我知道失去了左手的我,還有可以利
用之處,而我卻不甘心被逼我自斷一臂的人所驅使,如此一來,也許反而會使自己在被斷左
臂之後,又會被斬斷右手!”
牧野靜風哈哈一笑,道:“你很聰明,也很坦率!”
卜懌道:“其實我本不是坦率的人,但我知道在什麼樣的人面前應該坦率,否則就會自
取其辱!”
牧野靜風緩聲道:“你很會說話.萬才你若是不肯自斷一臂.那麼被斷的已是你的腦袋!
如果你不是自斷右臂出乎本人的意料之外,我亦絕不會攔阻。”
頓了頓,繼續道:“現在我願意饒恕你一次,不僅如此.我還要晉升你爲按察使,巡邏
各歸咐我風宮的幫派,至於你的赤焰門,我自會另外安排人選充任門主。”
一直不動聲色的禹詩聽到此處,亦不由一震!風宮內部職位分工已沿襲多年,極少更改。
沒想到牧野靜風竟突發奇想,晉升一個本屬外圍部屬的卜懌爲按察使!追究竟是牧野靜風興
之所致,還是另有深意?若是後者,其目的又何在?
思忖間,牧野靜風的目光向他掃了過來:“禹詩,你意下如何?”
禹詩已習慣了被風宮屬衆尊稱爲“禹老”,牧野靜風卻是直呼其名。當禹詩的目光與牧
野靜風的目光相接時,他突然從對方的眼神中察覺到一絲挑釁的氣息!
禹詩心中一動,恍然領悟,忙道:“少主爲風宮之尊,一言九鼎,無人會違逆少主意願,
況且有按察使巡邏各幫派,也可督促風宮屬衆一心效命風宮!”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道:“卜懌,因爲你的職位是由我親自任命的,所以日後有事可直
接啓稟於我!”
卜懌心頭微驚:“如此一來,我在風官可謂地位超然,至多也只是在風宮四老之下了!
可在此之前,我與少主卻是從未謀面,亦未曾有過豐功偉績,此次‘榮升’,只怕是禍不是
福!”
想到這一點,剛剛退下的冷汗又涔蹭而出!
牧野靜風的身子向後仰了仰,這纔對跪伏於地的十八人道:“起來吧,我要讓你們看一
樣東西!”
衆人齊齊應“是”,起身後心中皆暗自揣度牧野靜風要讓他們看的東西是什麼。
牧野靜風對立於那隻大箱子旁的四名風宮死士道:“把箱子打開,讓諸位過目。”四名
風宮死士依言將木箱擡至中央,隨即拔出兵器,從四側齊齊插入木箱,再一用力,“咔嚓”
一聲,箱蓋應聲而開。
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氣頓時瀰漫開來!
十八幫派掌門人及葉飛飛、白辰皆不知箱中所裝何物,此時齊齊將目光投向箱子,這麼
一望,不由神色大變!
箱中所裝之物赫然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片烏雲悄悄地遮住了日頭,像是不忍目睹這可怖的一幕!天地間頓時陰暗不少!
牧野靜風的神情冷酷——而他的聲音比神情更冷:“這裡共有洞庭十二塢五十八顆人頭,
他們本當誓死效忠風宮,卻因懼怕幽求而四散潰逃,罪該萬死!這五十八顆人頭只是個開始,
日後所有潰逃的洞庭十二塢弟子皆要處死!”
他的目光如冰冷刀鋒般掃過十八幫派的掌門人:“我最恨貪生怕死之輩,你們既已歸附
風宮,就當爲風宮赴湯蹈火、腦汗塗地!他日風宮霸令天下,你們十八幫派便是天下諸多幫
派之首!否則,下場與洞庭十二塢衆鼠輩無異!”
說到這兒,牧野靜風緩緩站起,在衆人驚懼交加的目光中傲然而立:“從今日起,你們
不得再稱我爲少主,因爲我已理所當然地成爲了風宮宮主,亦即風宮惟一的主人!假以時日,
我將一統風宮,進而率風宮勇士,建立不世偉業!”
葉飛飛望着眼前的牧野靜風,百感交加!
禹詩、炎越二人對牧野靜風此舉事先毫不知情,乍聞此言,亦不由一愕、不過“一統風
宮”本就是風官四老夢寐以求的,所以此時他們的心情是欣喜多於驚訝!禹詩、炎越相視一
眼,齊齊跪下,口中道:“宮主應運而作,乃風宮大幸!以宮主神武,必能光大風宮,霸令
天下!”
在場風宮死士亦隨之跪下,轟聲道:“宮主神威,霸令天下!”
十八幫派之主不敢怠慢,齊齊跪倒!
在黑壓壓跪倒之人的面前,惟一立着的葉飛飛、白辰二人顯得格外惹眼!
牧野靜風神色微變,頗有不悅!他逼視着葉飛飛,道:“你追隨我多年,如今我成了風
宮宮主,難道你反而不開心嗎?”
葉飛飛默然無語!
牧野靜風的瞳孔忽然收縮了不少,目光犀利,一股殺機隱隱顯露!
葉飛飛感覺到握着白辰的手似乎緊了緊,她心中一顫,暗自嘆息一聲,拉着白辰,緩聲
道:“孩子,向宮主施禮吧!”
說這話時,她感覺有一股熱熱的東西向上直涌!
那是淚!
但卻並非因爲自己受到的委屈,而是爲牧野靜風身上所發生的驚人變化!就如同眼看着
自己心愛之物突然腐爛敗壞了一般!
終於,諾大一個校場,只有牧野靜風一人站着了!
他心中不由豪情萬丈,狂呼道:“我要成爲至高無上的人,世間萬事萬物在我面前,都
應是跪伏着的!”
牧野靜風望着誠惶誠恐跪伏一地的人,只覺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意在他的心中激盪!他忍
不住仰天長笑!
笑聲中融入了他雄渾無匹的內家真力,源源而出,聲勢駭人!
十八幫派的掌門人只覺胸沉氣悶,暗自驚駭,不由把頭伏得更低!
笑聲倏止,牧野靜風寒聲道:“洞庭十二塢的人雖然太過無能,但他們既然是爲我風宮
辦事;要死也應該是死在風宮手下!幽求闖入洞庭十二塢,殺人無數,本宮主絕不會放過他!
你們要對幽求的行蹤嚴加追查,一有機會,立刻不惜任何手段,將之誅殺!”
“是!”
這是風宮新任宮主發佈的第一個命令,衆人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一時應聲如雷!
牧野靜風滿意地笑了笑,走至葉飛飛面前,將她扶起,與她正面相對,輕輕地道:“我
知道你一直希望成爲我的女人,對不對?”
葉飛飛嬌軀劇震!
牧野靜風所說的,正是隱蔽在她心中十年並不能算秘密的秘密,也許,牧野靜風、蒙敏
兩人都能察覺到葉飛飛對牧野靜風的情愫,只是牧野靜風與蒙敏傾情相愛,葉飛飛又是一個
理智冷靜的人,所以十年來,三人以純潔的友情抑制了其他的可能,他們彼此相互尊重……
葉飛飛以爲這種平衡會一直維持下去,這對她而言,雖然隱隱有少許遺憾,但她並不會
覺得不公平.能看着牧野靜風幸福地生活着,就已是她的幸福!
這種情結,在他人看來自是難以理解的——但她本就不乞求他人的理解。
當蒙敏遭遇不幸之後,這種維持了十年的平衡終於打破了。葉飛飛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如
從前那般心如止水,冥冥之中,她已有種企盼,但也僅僅是企盼,她不會刻意去追求.因爲
她覺得自己不能愧對蒙敏,儘管蒙敏臨終前曾叮囑她照顧好牧野靜風。
而今,收野靜風卻說出了足以讓葉飛飛深深震撼的一句話!
頃刻之間,葉飛飛表面的平靜與理智在牧野靜風輕聲相問之後,立即土崩瓦解!一種微
醉般的暈眩一下子佔據了她的靈魂!
有那麼一瞬間;葉飛飛恍惚間已忘了自己身置何處.只覺得整個身子都沉浸於溫馨的春
風之中……
但,牧野靜風的眼神終還是讓她驚醒過來!
這絕非葉飛飛所熟悉的眼神!牧野靜風的眼神本該是清朗如山野之風,讓他人不由自主
地沉醉其中!而現在他的眼神中,卻隱隱有一種慾念,有一股霸道,甚至,還有種居高臨下
的戲謔之意!
牧野靜風雙手擁着葉飛飛的雙肩。逼視着她,他的神情似乎在宣告無論是武力,還是情
感;他都可以征服他想征服的任何人任何事!
若在平時,葉飛飛真的無法抵擋他的微微一笑!但此時此刻,牧野靜風那自信得近乎自
負的神情反而深深刺痛了葉飛飛!
她頓時冷靜下來,輕輕地,卻很堅決地掙脫了牧野靜風的束縛,道:“穆大哥,你忘了
敏姐了嗎?”
她如此說,絕無褻瀆牧野靜風與蒙敏之間的情感之意,她只是希望當自己提及蒙敏時,
牧野靜風能因此而憶起他最珍惜的女人,以及與蒙敏之間發生的美好一切。
牧野靜風部皺了皺眉頭,放開對飛飛,重重地哼了一聲。
禹詩清咳一聲,恭聲道:“少主願承先人大業,執掌風宮,自是風宮之大幸,此等大事,
不能草率了結,而需鄭而重之,行繼位大典!”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道:“此言不虛,你們說風宮至今一分爲二,又有幽求孑行江湖,
執令不一乃成大事之最大障礙,若我繼任風宮宮主之事被風宮所有弟子知悉,必會衆心思歸。
促使早日一統!禹詩,你認爲繼位大典應以何處最爲適宜?”
禹詩遲疑了一下,道:“這……”
牧野靜風目光一沉:“禹老難道有難言之隱?”
禹詩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道:“歷代宮主繼位,皆在‘戰風臺’,只是……只是‘戰風
臺’所在的行宮,仍爲風宮逆賊把持!”
牧野靜風若有所思地來回踱過幾步,停下腳步,果斷地道:“好,我就先奪回此行宮,
讓風宮所有弟子相信我有能力持令風宮!至於你們十八門派,且先對付幽求,若是能將他除
去自然很好,即使不能,也可暫時纏住他,使他無法介入我的舉措中!”
炎越插話道:“他手中有骨笛與一小兒,該當如何?”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骨笛務必要保全!至於那小孩,幽求說他乃練劍奇才,若能
爲我風宮所用倒不失爲一件好事。”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緘默良久,方對十八門派之主揮手道:“你們這就啓程
設法截殺幽求,記住,今天所見所聞,不得向外人透露一句!”
“是!”十八門派的掌門人齊聲應是,躬身施禮後,匆匆而退!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腳下時,禹詩低聲道:“少……宮主,他們十八門派雖歸附風宮,
但卻未必都心悅誠服……”
牧野靜風淡淡一笑,打斷他的話道:“你擔心他們會將我所說之話泄露出去嗎?哼,其
實我料定這注定是一個無法保守的秘密!”
禹詩又驚又喜地道:“宮主另有計謀?”
牧野靜風傲然一笑,道:“風宮逆賊由他們口中探出我的計劃後,一定會想到這多半是
我有意透露出去的風聲,他們必會以爲我們只是欲聲東擊西,其真正的目標絕不會是‘戰風
臺’,如此一來,他們對‘戰風臺’的防範必有所疏忽.這恰好給了我們可乘之機!”
血火老怪有些擔憂地道:“風宮逆賊的力量目前並不在我們之下,宮主能否待到我們的
力量更爲強大時,再與他們一決高下?以免倉促出戰,兩敗俱傷!”
牧野靜風不屑地道:“沒有我牧野靜風時,你們尚且能與他們抗衡數十年,難道以我的
力量,尚不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嗎?”
血火老怪臉上有赧然之色,囁嚅了兩句,退至一邊。
牧野靜民的眼中閃着奇異的光芒:“我牧野靜風已沉寂十年,現在該是我重耀江湖的時
候了!”
他猛然揮手:“返回行官;我要親自佈署攻襲‘戰風臺’的計劃!”
※※※
當牧野靜風一行人退出君山之後,君山唯剩下空空一片死寂!
烏雲散去,陽光亮得有些不太真切.太多的血腥與肅殺使君山的一切都顯得沉重凝滯。
甚至,包括鳥鳴蟲啾之聲。
木箱連同箱中五十八顆人頭留下了,牧野靜風曾坐過的交椅也孤零零地留在了校場中央。
沒有生命,唯有死亡的氣息!
倏地,校場中響起一聲嘆息!
聲音很輕,但在如此寂靜的校場中,卻顯得格外清晰人耳!
校場中仍是空無一人!
嘆息聲由何而來?
難道,是鬱積不散的幽魂爲他們自己嘆息嗎?
兩個身影倏然閃現於數丈高空,一高一矮,如雁雀滑翔般悄然射落校場中央!
身形落定,可見是一老一少;赫然是卜貢子與牧野棲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