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五載?
魚雙淚一驚之下,不顧一切地道:“你們不可將我關押於此,我乃水族中人,若是族王
知曉此事,你們必將遭受滅頂之災!”
那獄卒站住了,卻未回頭,道:“是麼?”
魚雙淚將心一橫,道:“正是如此,水族族王的可怕,絕非你們所能想象,若是你們知
曉風宮,就可推知我水族勢力之盛!不瞞諸位,以水族之勢絕不遜色於風宮……”
那獄卒冷冷一笑,緩聲道:“這老頭若再瘋言瘋語,你們代我好生勸勸他。”
那四個蓬頭垢面的人眼中一亮,如同四匹飢餓的狼,齊聲道:“大爺放心,我們一定勸
得他回心轉意。”
那獄卒哈哈一笑,將厚重的鐵門重新鎖上,揚長而去。
魚雙淚不知道牢獄中的獄卒與犯人間會形成某種默契,見獄卒對另外幾人的顛倒黑白之
舉視若無睹,不覺狂怒至極!他本是武林高手,此時虎落平陽,竟被一羣滑頭無賴捉弄,心
中滋味可想而知。
黑暗中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老傢伙,你可要弄清楚了,這裡不是水族,是牢獄族,
你要想自己少受皮肉之苦,就忘了你是水族中人!”
另一個聲音接道:“這老傢伙準是貓尿喝多了,世間又哪有什麼水族?”
四人不由一陣怪笑。
又有一人故作正經地道:“他說自己是水族中人,多半不假,明日送水來時,大夥兒少
喝一點,把他的腦袋浸到水中,既是水族中人,那少了水可大大不妙!”
別外幾人連聲附和,都說此計甚妙,君子有**之美,自己少喝點水倒無甚要緊。
魚雙淚暗自咬牙切齒,心中恨恨地道:“但願那小子真的去了求死谷,只要他去了求死
谷,就必死無疑,多少可泄我心頭之恨!”
※※※
風宮無天行宮呈現出一片肅殺之氣!
風宮最爲神聖的“戰風臺”!
戰風臺高達三丈,分作三層,每層階梯皆有五十名神風營的精銳好手把守,戰風臺最高
層設有神案,兩側各有一巨型爐鼎,香菸裊繞,戰風臺四周旌旗招展,氣象森嚴。
神案前有一人踞中而坐,身形高大偉岸,不世氣概咄咄逼人,原來俊朗的面容有一條自
上而下的紫色疤痕,異常醒目,使之平添幾分肅殺詭異之氣,讓人望而生畏。
此人自是傲視天下的風宮白流之主牧野靜風!
此刻,他面帶騰騰殺機,更讓人不敢與其正視,其名動天下的伊人刀橫置於香案上。
戰風臺正面,是廣闊的校場,校場東、西、南三側皆是身着勁裝、全身披掛、肅然而立
的風宮弟子。
已極少與牧野靜風一同公開露面的葉飛飛這次也隨之而來了,因爲牧野靜風是爲牧野棲
而召集風宮屬衆弟子,事關牧野棲生死的安全,葉飛飛又怎能置之度外?
她默默地立於牧野靜風身側,神情複雜,心緒更亂,自得知牧野棲與正盟結下怨仇,並
爲正盟所擒後,葉飛飛便終日惶惶。她萬萬沒有想到剛剛確定牧野棲還活着之時,聽到的有
關牧野棲的第一件事,就這般驚人。
“棲兒怎會與正盟結仇?他被擒之後,穆大哥定會前去救他,如此一來,風宮與正盟必
將有一場血戰,不知又會有多少生靈塗炭?”葉飛飛心中憂心忡忡地思忖着。
戰風臺上另有風宮中四個重要人物,即禹詩、炎越、柳斷秋、都陵。
禹詩的神情中隱隱顯出不安之色,他想到了正盟扣押少主牧野棲,卻不殺他,極可能是
要引得風宮前去救援,一旦牧野靜風怒而發兵,便落入了正盟的圈套。
牧野靜風擡頭看了看天空。
日已當天。
他搭在座椅上的右手微微擡起少許,雄壯的號角聲立即響徹整個校場,聞者不禁有股莫
名興奮之意升起,連心跳也隱隱加快。
禹詩從牧野靜風那如寒劍般的目光中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他心中一震,終於暗一咬牙,
趨前幾步,恭聲道:“宮主,正盟此舉只怕別有用意……”
牧野靜風掃了他一眼,道:“禹老是否想提醒本宮,說這極可能是正盟的誘兵之計?”
禹詩鄭重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緩聲道:“那麼,依禹老之意,該以何種方式救出少主?”
禹詩如何不知牧野靜風話語中已有不悅之色?但他仍是道:“此事當小心謹慎,從長計
議……”
“住口!”牧野靜風斷然喝止了禹詩,這讓禹詩、炎越、柳斷秋、都陵及葉飛飛皆吃驚
不小,牧野靜風自入主風宮後,漸漸地獨攬大權,但對宮中地位尊崇的禹詩還從未如此對待
過。
一時間,整個戰風臺的氣氛凝重至極。
牧野靜風似乎亦意識到什麼,他的聲音略略和緩了一些,道:“若是天下人知道風宮宮
主之子落於正盟手中,風宮卻不敢有所舉措,該會如何想法?戰族子民以戰爲榮,從不畏死,
我兒亦當如此,但風宮士氣卻不可因此而受挫!何況,正盟已是日漸勢微,十大名門中青城
派已不復存在,崆峒名存實亡,思過寨元氣大傷,而其他幾大門派亦是人人自危,與我風宮
相比,不可同日而語!我心意已決,必藉此一役,一舉重創正盟!”
禹詩只好退下。
此時,偌大一個校場上已是一片肅靜,不聞絲毫嘈雜之聲,牧野靜風緩緩站起,目光掃
過全場。
逾千風宮弟子轟然跪下,齊聲高呼:“宮主神威,霸令天下!”
其聲如雷,從校場上空滾滾而過。
牧野靜風心中不由升起萬丈豪情,彷彿看到了風宮滾滾鐵騎席捲天下,勢不可擋的情景!
他心中道:“正盟一直是擋在風宮這輛無敵戰車前的絆腳石,如今是將這塊絆腳石除去
的時候了!”
他雙掌伸出,微微上擡,逾千風宮弟子立即起身肅立。
牧野靜風朗聲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乃天地至理,風宮戰族身懷戰族熱血,乃天地
間最爲出色一族,必將吞食天下,讓世間萬物皆臣服於我風宮之下,以風宮的意志爲世人之
意志!風宮自龍騰江湖以來,已讓天下人共同側目,背逆者無不望風披靡,今日,只待我等
以風捲殘雲之勢,就可宏圖大展!風宮不戰則已,戰則必勝;不殺則已,殺則必絕!”
他的聲音以浩然內力送出,從容不迫,卻清晰傳入了場上每一個人的耳中!
牧野靜風繼續道:“一場空前血戰將至,諸位可願讓仇敵的血,浸染你們的刀?!”
“願意!”逾千弟子振聲齊呼。
“很好!”牧野靜風轉身持起“伊人刀”,沉聲道:“此刀已有五年未出,這一次,本
宮將親自出戰,此刀亦可痛飲熱血!”
“鏘”地一聲,伊人刀破鞘而出!
驚世神兵出鞘,天地爲之變色!
※※※
一道道密令由“笛風軒”飛速傳出——
風宮江南行宮接令:立即大舉攻襲江南清風樓;
彭城五煞行宮接令:攻襲少林。
神風營接令:襲擊天下鏢盟所轄的所有鏢局。
若有任何抵抗,立即斬殺殆盡!
一匹匹快馬由無天行宮標射而出,一隻只信鴿掠過無天行宮的上空,飛入茫茫天際。
牧野靜風眼看着最後一隻信鴿穿窗而出,靜立了良久,方緩緩轉身,在案前坐下,沉思
良久,忽然揚掌輕拍兩聲。
很快,都陵推門而進,立於案前。
牧野靜風道:“你有沒有發覺我今日的佈署是否出現紕漏?”
都陵恭聲道:“宮主以江南行宮、彭城五煞行宮攻襲正盟兩大門派,使其難以兼顧,而
以神風營誅殺十大名門中勢力最弱的天下鏢盟中人,可保全勝。如此一來,必給其他名門造
成極大的震懾力,人人自危。而宮主神功蓋世,親自出戰,當無人可與宮主抗衡!”
牧野靜風略顯失望地道:“你想說的,僅只這些?”
都陵搖了搖頭,繼續道:“無論宮主的計劃如何周密細緻,有一點卻是絕對不可忽視
的。”
牧野靜風不動聲色地道:“你不妨直說。”
都陵道:“少主在正盟手中,若攻得太緊,他們極可能惱羞成怒,到時恐怕少主危矣!”
牧野靜風神色如舊,他緩緩點頭,道:“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此事的確不可輕視,但
你莫忘了我們手中還有一個人!”
都陵道:“莫非,宮主是指華山派的遊天地?”
牧野靜風道:“正是他,只怕誰也不會想到與癡愚禪師諸人在一起的那個遊天地是風宮
一位殿主,而真正的遊天地卻被關押在我們風宮之中,當日的調包之計,今日派上了大用
場!”
都陵亦道:“有此後着,宮主已可穩操勝券!”
牧野靜風的神色卻未見有任何輕鬆。
他又在思忖着什麼呢?
※※※
一條在林中穿行的官道,兩側險峰對峙。
其中一側山峰的半腰處,有一坳地,雜草叢生,四周又有聳天大樹遮擋。
日正當頭。
範離憎、天師和尚、廣風行三人正躺於亂草中,半睡半醒,天黑後,只要再行數十里,
就可抵達“天下鎮”。
忽地,天師和尚身子微微一動,低聲道:“官道上有人經過。”
廣風行道:“那又如何?”雖說天師和尚是悟空的弟子,而思過寨寨主燕高照不過是悟
空一僕,但天師和尚純樸憨厚,平易待人,身爲思過寨弟子的廣風行亦不會對天師和尚敬而
遠之,他又道:“官道上若是無人通過,又怎麼成爲官道?”
“但這一次通過的人數必有幾百人之多!”天師和尚道。
廣風行“啊”了一聲,大爲驚愕,範離憎此時亦爲之驚動。
過了一陣子,範離憎與廣風行也能聽到自官道傳來的“沙沙”腳步聲,聲音甚爲密急,
其中還有車輪轆轆之聲。
三人大爲好奇,不由探身向下面的官道望去,一望之下,三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但
見有數百人馬自西向東而行,人羣中又夾有三輛馬車,帷簾低垂,無法看見車內情形。
而這數百人馬大多身攜兵器,僧道尼儒不一而足,廣風行只看了片刻,就低聲道:“是
正盟中人。”
範離憎壓低了聲音道:“怎會有如此多正盟中人匯聚於此?”
廣風行搖頭不知。
眼見浩浩蕩蕩的人馬向這邊越行越近,三人不再言語,雖然思過寨亦是正盟一支,但鑄
造血厄劍鞘之事,不能走露半絲風聲,故範離憎三人仍是儘量隱藏身形,無意與正盟中人相
見。
當正盟的人馬經過三人下方的官道時,廣風行臉上有了異樣之色,他悄悄地伸手指了指
那一列人馬的最後面,範高憎定晴一看,赫然發現杜繡然與穆小青亦在其中,兩人相距不遠
不近,彼此無語。
範離憎心中頓時有了異樣的感覺,百般滋味齊涌心頭,直到正盟中人漸漸消失於視野之
外,方回過神採。
三人各懷心事,縮回身子,躺在草叢中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密如驟雨般的馬蹄聲倏然傳來,飛速向這邊靠近,初響時似乎
遠在數裡開外。待到範離憎三人被驚起時,馬蹄聲業已在一里之處。
其快如風!
接踵而至的怪事讓三人心神不寧,三人隱隱覺得有異手尋常之事即將發生,忍不住再次
探頭觀望。
——騎快馬自西向東飛馳而至,馬蹄幾乎已不點地,一沾即起!
範離憎只看了馬上騎士一眼,神色立即劇變!
馬上騎士身着白衣,身軀高大,白髮如雪,迎風飛揚,竟是“無指劍客”幽求!
天師和尚同樣神色立變,顯然他也已認出了馬上騎士的身分。
而廣風行雖不曾與幽求謀面,但卻已久聞其名,此時見範離憎與天師和尚如此神情,當
即猜出幾分。
那馬已是快至極限,忽聞幽求一聲清嘯,身形倏然自馬背上疾射而出,快至無形,只幾
個起落之間,已搶在快馬前面,但見他猶如鬼魅過空,倏忽間已在十數丈開外。
想必,他仍嫌乘馬太慢,索性棄馬,此時他的身法果然猶在快馬之前!那匹馬又跑出一
段距離,終於漸漸慢了下來。
而這時,幽求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廣風行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嘆道:“真是多事之秋。”
範離憎臉現沉思之色,忽然一躍而起,道:“二位能否在此等侯?若到天黑還不見我回
來,你們只管上路前去天下鎮,我自會設法前往天下鎮與你們匯合。”
“這……”廣風行望着天師和尚,遲疑不語,天師和尚第一次遇見範離憎時,範離憎正
被幽求挾制,正因那事,天師和尚還與幽求一戰,故天師和尚對範離憎與幽求的關係有些了
解,他猜知範離憎是爲幽求而離去,有心要勸阻,但卻又覺得不便開口。
範離憎道:“鑄造劍鞘之事關係重大,我會多加小心的。”
天師和尚只好道:“你速去速回!”
範離憎點了點頭,迅即掠下山谷,直奔官道,很快,他就追上了那匹正在漫無目的亂跑
的無主快馬,那匹健馬剛剛有所警覺,範離憎已飄然掠上馬背。
健馬掙扎了一陣,範離憎如附體之蛆般貼於馬背,健馬終於放棄了抵抗,範離憎亦不驅
趕過急,只是輕挾馬腹,任它快跑向前。
此路別無岔道,範離憎要追蹤幽求倒並不困難。
行了一刻多鐘,地形漸趨開闊,範離憎驅馬再行一陣子,遠遠望去,只見三裡開外有一
個村莊,莊外的一片空闊之地上赫然有黑壓壓的人羣,範離憎料定是正盟中人,當下翻身下
馬,藉着路邊林木作掩護,向那邊靠去。
尚有半里之距離,範高憎已看清那些人的確是正盟中人,除正盟中人外,另有一人與他
們遙遙對峙,此人白衣白髮,正是“無指劍客”幽求!
正盟中不乏高手,而幽求更是武功卓絕,範離憎不敢大意,更爲小心地向那邊靠近,待
到與衆人相距二十丈遠時,他心知若再冒然接近,暴露行蹤的可能性極大,當下便隱身於一
堆亂石之後。
只聽得幽求的聲音道:“今日爾等若不交出範離憎,倒下的就絕不止這四個人!”
範離憎心中怦然一跳,暗道:“他果然是在尋我,聽此語氣,已有四人被他所殺!世間
只怕也惟有幽求一人,敢獨自一人向數百正盟中人公然挑戰!衆寡如此懸殊,縱使有着蓋世
武功,也是絕無勝算!”
一個深沉的聲音道:“我們與範離憎素無瓜葛,爲何要將他藏在轎中?你分明是有意糾
纏!當年洛陽劍會你殺人逾百,‘試劍林’中又陸續有人慘遭你的毒手,今日可謂是自投羅
網,插翅難飛,如果你識趣的話,還是速速退走!”
範離憎大爲不解,在中原武林人士眼中,幽求是人人得而誅之,而這一次,他又是無中
生有,正盟形勢絕對佔優,本是圍殺幽求的大好時機,爲何此人最終話鋒一轉,竟暗示幽求
可以抽身而退。
範離憎百思不得其解!
幽求道:“如果真的沒有範離憎,你們爲何不敢讓我看一看轎中之人?”
“幽求,你莫逼人太甚!”那深沉的聲音道。
範離憎亦感疑惑,心道:“爲何幽求要一口咬定我在轎中?”
幽求冷笑道:“在試劍林中,有數名劍客因爲敗在範離憎手下而被殺,難道沒有人因此
而欲尋他報仇麼?何況,他是範書之子,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這些正人君子中,一定不
希望範書的兒子過得十分安寧,是也不是?是也不是?!”
他一連問了兩次“是也不是”,範離憎心中不由莫名狂跳。
那深沉的聲音道:“雖說範離憎是範書之子,但其父有過,與他並無直接關係,怎可因
此而對他妄下定論?至於試劍林之事,據我所知,他應是爲你所迫,不得不與他人比劍,我
等雖不敢妄稱正人君子,但還不至於糊塗至此。範離憎是正是邪,並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
在於世人說辭如何,而只在於他自身!”
範離憎聽得癡了,此人所言雖是平淡從容,但在範離憎聽來,卻是震耳欲聾,字字驚心。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是正是邪,不在於其父如何,亦不在於世人說辭
如何,而只在於他自身……”
倏聞幽求沉聲道:“無論如何,轎中之人我是看定了!”
此言未落,刀劍出鞘聲響成一片,範離憎心中微凜,忖道:“定是幽求強行出手了!”
心中轉念之際,金鐵交鳴聲已不絕於耳。
此刻正盟中人必爲戰局所牽制,範離憎再無顧忌,悄然探身觀望。
但見幽求已處於重重包圍之中,只見一個白色人影在諸般兵器中翻飛穿掠,閃掣無定,
猶如鬼魅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