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清晨,十月初一。
神摩崖山腳,秋風卷着殘敗的蒿草,帶起層層砂礫,蕭索零落。
吳陰天率領着各大門派麇集於此,正是準備上山討伐魔教。要上神魔崖,必過神木林,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但江湖中早有傳聞,神木林陰森可怖,鬼魅當道,進了神木林,就等於被下了一道催命符。
幾個先行的少林神僧心下犯起了嘀咕,當他們看到眼前枝葉繁茂的怪異樹木時,全身不禁爲之一振,腳下便是如陷泥沼。
“怎麼不走了?”吳陰天從大隊人馬中鑽出身來,擡頭張望着面前的怪異樹林,不禁一怔,人還距樹林數丈之外,就有隱隱的陰寒之氣襲到身畔。
吳陰天皺皺眉頭,“這神木林果然名不虛傳。”他四顧一眼身後的武林羣雄,竟是大多神情惶恐,議論紛紛。
“走啊!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進去再說!”有人高聲一喝,隊伍中立刻有人響應:“就是,先鋒,咱們快進去吧!”
“進去!”吳陰天大手一揮,大隊人馬陸續進入神木林。他爲勢所逼,但也心存忌憚,拔足前進,卻故意放慢腳步,退身隊尾。
儘管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可難免良莠不齊,行出不遠,已有人支持不住,咿呀叫苦。吳陰天同樣被這攝魄的寒氣所累,額頭之上已然泛出涔涔冷汗,但以他的功力,短時間內還不至於怎樣。於是吳陰天傳令隊伍快行,自己原本想施展輕功,一提真氣卻發覺全身關節酸楚,一時之間難能駕馭。
正當煩愁之時,忽聞一陣詭異陰風,當下一節粗壯樹枝迎面襲來,吳陰天忙一蹲身,樹枝在其頭頂呼嘯而過。這時才發覺眼前的樹木變異,樹的根系緩緩在地面上潛行,突如其來地挽住人的腳踝,騰騰枝條從樹幹上伸展出來,猶如遊蛇出洞,直逼衆人而來。
面對這場猝不及防的攻勢,各大門派盡數施展出各自看家本領,紛紛拔刀抽刃,斬樹枝、劈藤蔓。但也有不少人被襲擊,掙扎呼救,尖叫聲、打鬥聲剎那間亂成一片。
作爲先鋒的吳陰天,此時已是自顧不暇,他用利劍快速斬斷着根根欺來的藤蔓,可不料荊條越砍越多,白光舞動之間,又有更多的藤蔓如同魔爪般地遊伸過來。
吳陰天不禁暗暗叫苦:“這神木林果然有詭,如此繼續下去,早晚會力盡精竭。”正待進退兩難之際,他不經意間發現:那些被斬斷的藤蔓竟是淌出乳汁般的白色液體,又極速被地面吸盡。
“停手!立即停手!”吳陰天大喝一聲。可是如此混亂之中,哪裡有人聽得見,即便是聽見的也不敢斷然住手。
情急之下,吳陰天一揚手,將佩劍拋向空中,劍身銀光閃動,宛然一條白虹驟然升起,酐斗的羣雄們忽被這耀眼的光芒一晃,愕然呆望,手握的兵器也隨之停止。
“大家都不要動!”一道雷鳴般的吼聲隨着白虹的掠起震動了耳膜。
衆人猶豫了一下,沒有人再舉起手中的兵刃,彷彿懼怕於那道寒光陡現的白虹,亦或是被那句驚雷的厲吼所震,頓時凝住一般,宛若一尊尊動態的石像。
恍惚中,兵刃上的藤蔓對這羣石化中的人失了興趣,悄無聲息的盤繞幾周,鬆了勁力。
“叮——”白虹墜地,半個劍身沒入泥土,衆人面面相覷,卻忽然發覺周身的束縛驀地鬆了,低頭一看,但見條條藤蔓在地面上嘶嘶游回,瞬間,重新蟄伏於樹木中。
“回去了!都回去了。”人們紛紛欣喜,歡呼雀躍。
峨眉掌門六指神尼上前一步,“吳先鋒,不知這其中的奧秘何在?”
吳陰天輕笑一聲,抖抖身上的塵土,緩緩道:“這些樹名曰‘噬寒木’,乃是極爲罕見的毒木。通常你不去碰它,它便不會主動攻擊,但也會散發出寒毒漸漸吸食人體內的熱量。倘若招惹到它,它便會展開猛烈的攻勢和襲擊,你反抗越是強烈便愈加引發它勁力。”
六指神尼接口:“如此說來,剛纔我們其中定是有人碰到這毒木,纔會引發它的反抗。”
“想必如此。”吳陰天回身抽出入土半尺餘深的銀蛇軟劍,轉手盤迴腰間,向衆人擺了擺手,“好了。大家繼續前行,不用緊張,只要不再去碰那些毒木就行。”
大家紛紛應了,對他們的先鋒信心倍增。儘管如此,由於寒毒入體,再加之一番激戰過後,部分人已無法動彈,甚至是重傷加身,奄奄一息。
吳陰天瞥見那些人,暗罵:“真是一羣廢物!”他表面上故作緊張,關切地蹲身問候,又吩咐從旁手下:“就讓他們在原地休息吧,傷重的叫些兄弟先擡回去,餘下的隨我繼續向神摩崖進發!”
話音未落,忽聞一女子高喝:“三哥,等等!”吳陰天回頭定睛一看,來人果然是吳雨燕。
“雨燕,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你們送東西呀!”吳雨燕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打開來竟是一粒粒圓潤飽滿的黑色珍珠,在昏暗的樹林中隱現着璀璨的光芒。
“三哥,含於舌下。”吳雨燕取了一顆,親手送到吳陰天的脣邊。之後吩咐旁人,把其餘的珍珠派發給了衆人。
吳陰天並未張口,卻是用手接了,“雨燕,這是何意?”
“我想你們已經領教了這神木林的厲害,這些怪木是碰不得的。”吳雨燕看看那些東倒西歪的江湖義士,輕嘆一聲,“看樣子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但是若想寒氣不侵,還要依仗我這些珍珠呢。這些珍珠能驅邪輔正,助陽接真。你們只要將其含在口中,這裡的寒毒就無法進入你們體內。”
吳陰天這才放下心來,含珠入口,頓感心神安定不少,笑了笑,“雨燕,謝謝你,這次多虧你幫忙。”
“少來了,三哥。”吳雨燕隨手拍了他一下,四下張望,“二哥呢?你有遇見他麼,他沒和你們在一起麼?”
吳陰天笑容一斂,“原來你是爲了他而來的,我未曾見過他,你要失望了。”
吳雨燕撇撇嘴,“真是,二哥他今年八月十五都沒回來,如今我好不容易查到他在這一帶,卻就此失了消息,唉……”
吳陰天勾起嘴角,踱到她耳畔,輕聲問:“你很想他吧?”
吳雨燕聞得此言,雙頰猛然飄紅,回頭瞪在吳陰天臉上,辯道:“怎麼,你不服呀!”
“我服了,不過我很嫉妒他。”吳陰天欣然一笑,他怎麼不知吳雨燕的心思,雨燕自幼受二哥照顧,蒙了他不少恩惠,現在長大成人,這感情是親情還是愛情,便是連吳雨燕自己也分不清楚。
吳雨燕一顰秀眉,嗔道:“這有什麼好嫉妒的?”
“這只是男人的本性而已。”吳陰天調笑,眸中卻閃着難測的光。
這句話顯然讓雨燕無法反擊了,他們這樣一路下來,邊走邊講,不覺間已然走出了神木林,如今整個神摩崖都展現在他們眼前。吳陰天忽側過頭,貼上雨燕的耳邊,輕聲道:“和你在一起我總是忘記時間的存在。”說罷,詭異地笑了笑。
吳雨燕淺笑了一下,什麼話都沒說。
“好深厚的內功!”吳陰天驀然感嘆。
順着吳陰天的目光看去,原來是一塊石碑,吳雨燕唸了出來:“‘神教聖地,擅入者死。’雖是一塊魔教用來唬人的石碑,但確是神來之筆。”
“嗖嗖嗖——”眨眼之間,從石碑後面冒出幾十條人影,好像一羣擺脫了肉身的鬼魅突然從墳墓裡跳出來,“好快的身法!”
衆人未及思考,那羣鬼魅已將他們團團包圍。這羣人雖個個勁服束身,東、南、西、北四方卻分着青白赤黑四色。他們正手持兵刃,注視着場中羣豪。
當行一人,正是白虎——楊雲仇。
只聽楊雲仇一聲喝:“諸位英雄,白虎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吳家兄妹打量着面前這人,只見他雙眉如劍,玉面朱脣,輪廓俊美,是個百分之百的美男子。他神采中透着的邪氣,卻與楊樂天的頗爲相似,但要與楊樂天相比,他的就不算是邪,而是壞。
吳雨燕心中一動:“原來他就是五星口中的白虎楊雲仇,沒想到長得如此英俊,頗似琳兒的楊大哥,不過他比起楊樂天來,還是略遜一籌。”
吳陰天冷哼一聲,“少廢話!你這小魔頭,看今天我們怎麼把你這巢穴剷平!”他掃了一眼羣豪,羣豪已經以他爲中心,排出一個圓陣。
楊雲仇拊掌笑道:“好好,想不到吳家小賊也有如此大的口氣!”說罷,他星目流動,看了看那個圓陣,暗生了驚駭之心:“輕舉妄動的話,想必對方會立即以排山倒海之勢一擁而上。不過很快他們的狀況就會……嘿嘿。”白虎自鳴得意,他揮了揮手,向後退了一步。
奇怪的是,四周的魔教使者見到白虎這個手勢,不止沒有上前,反倒是紛紛收起兵刃。羣豪看在眼中,大感莫名其妙。吳陰天這才注意到那些魔教使者背上的包裹,眼看他們接連解下,從中取出一個長約兩尺的金絲竹筒來。
“金雀筒!”吳雨燕一怔,臉色煞白,一推吳陰天,“三哥,快閉氣!”
這時,四周魔教使者一齊推動金雀筒,一股勁道極強的濃煙瞬間籠罩了場中羣雄。混亂之中,數棵銀針如牛毛細雨般從四面八方疾速而至。視線已受濃煙所阻,看不清銀針來勢。頃刻之間,場中驚叫之聲不絕於耳。
吳陰天亦發覺那筒中有怪,早已暗中提氣戒備,此時他閉氣雖可躲過毒煙,但對於多如牛毛的銀針仍是應接不暇,手中的銀蛇軟劍如梨花飛舞,上下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