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手足相殘

“飛鳥……”

楊樂天看着那張熟悉而又如雕塑般僵死的臉,心中一凜,他在那張臉上找不到一點謂之兄弟情義的東西。

“大哥,你忍着點兒,他們動作很快,不會……”飛鳥垂下眼睫,掩飾起什麼,艱難地說完後半句話:“不會太痛苦的。”

“義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楊樂天匪夷所思地偏頭看他,看着那個一身獄卒打扮的飛鳥,看着那個曾經爲他赴湯蹈火的好兄弟。

飛鳥再次擡起頭時,臉上已恢復了剛纔石塑一樣的狀態,無情無義。

“我負責監刑,並一路押送你去京城。大哥,你就接受現實吧,你配合我一下,就算報答了你我曾經的兄弟之情。”

這一句話很短,卻是楊樂天這輩子所聽過最長的一句話。瞬間,他的精神爲之一潰,腳下疏離地向後退去,直到後背貼上冰冷潮溼的牆壁。三個獄卒,他本可輕而易舉地撂倒,之後遠走高飛。可是,爲什麼,其中一個獄卒竟是他的義弟,而他的義弟還是來監刑的?

心寒的感覺幾乎將楊樂天的身體撕成了碎片,他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指甲摳入了牆壁。若論報答,他何止欠飛鳥一雙手,他欠他的是幾條命,穆無極、吳銘……甚至包括飛鳥的孃親穆蓮——若不是穆前輩將內功輸給自己,也不會因爲真氣耗盡而死。除去義弟的親人不說,就算是飛鳥自己,也是爲了他三番五次身陷險境,九死一生。如今,只用他的一雙手來換,楊樂天反是覺得便宜了。

良久以後,楊樂天從牆上撐起,第一眼看見的是飛鳥手上的麻繩,“綁上吧,一會兒動手時沒那麼難忍。”

楊樂天冷然笑了,“不必了,要動手的話,你就拿起尖刀,親自來。”他斜眼一瞄其餘兩個呆立的獄卒,發出了牙齒相磨的聲音:“他們兩個不配。”

飛鳥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臉色卻已慘白如雪,他猶豫了一刻,接過獄卒手上遞過來的尖刀。那刀刃在距刃端一寸處凸起了一個倒鉤,只要方位準確地插進去,拔出時,筋脈必定會被倒勾割斷。

雙臂向前繃直,攥緊拳頭,手腕翻轉向上,青色的經脈從薄薄的表皮下凸顯出來。楊樂天默默注視着義弟手中微微顫抖的尖刀,淚水從眼眶中淌落而不自知,他儘量平定語聲:“動手吧,我定會撐住的,不會喊痛。義弟,這雙手賠給你後,我們兄弟之間的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我再不是……你的大哥。”

“別逼我,我真的會動手。”飛鳥壓抑着喉間的哽咽,發出低低地警告。他不敢擡頭對上那雙動情的眼睛,只任冰冷的淚水碎在尖刀上。

楊樂天看不見飛鳥此刻的表情,只感到心痛得窒息,他費力地吸了一口氣,篤定地道:“你不會……”

“嚓!”

隨着一串殷紅的血珠從手腕中被帶出,他的右手頹然垂下,接着,是左邊被戳穿的手腕,鮮血淋漓,無力地滑落。

飛鳥的動作極快,楊樂天咬着下脣,無聲地吞下了這錐心刺骨的痛,反是一旁站立了兩個獄卒瞪大了眼珠,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果然是條硬漢!”獄卒們佩服,他們很少見到被挑了手筋的犯人一聲不哼,還能神志清醒的。

飛鳥看着楊樂天緊蹙的眉頭,眼中的淚水兀自流得更急,他從懷中掏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柔軟布條,幫他的大哥小心地包紮傷口。

一雙寒冷的手握着另一雙失去了溫度的手,他的手上沾了他的血,曾經的溫暖不再有,他們二人業已不再是兄弟。

“可以了,大哥……”飛鳥試探着喚了一句,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迴應。楊樂天靠着牆壁滑了下去,雙臂像斷了線的木偶,在身體兩側擺動。

“你走吧,讓我歇會兒,等要上路了,再過來叫我。”楊樂天虛弱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合上眼睛,隱藏下眸底翻涌的痛苦。

“嗯。”飛鳥在楊樂天的腿上拍了一下,若有深意地提醒:“記得麼,只求有難同當。”但是,這最後一句楊樂天卻沒有聽見,他已經身心俱傷了,沒有力氣再聽、再想、再思考。

“砰”,沉重的牢門被關上,幾個獄卒又恢復了各自的崗位,坐在門口那個破桌子邊,用手臂當枕頭,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彷彿剛剛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楊樂天用肩膀蹭掉臉上沾着的稻草,看着窗外投射在地上的一小片曉光,目光呆滯。

由於失血過多,楊樂天看着看着,頭腦便越發昏沉下去,直至到了一個失去知覺的狀態。他的身子飄了起來,輕飄飄地就如一朵浮雲,但是他沒有翅膀,他追不上天空中的飛鳥。那些有着雪白羽毛的鳥兒忽閃着翅膀,在他周圍盤旋,看着他發出了譏諷的笑聲。

他無奈地,保持着一個僵硬的笑容,在鳥兒中間若無其事地懸浮着,他對鳥兒說:“等我,我會送你們回家。”

那些鳥兒卻迴應了一聲咕咕的怪笑,用黑豆似的眼角斜睨着他,“你有這個本事,就先把自己送回家。”

“我的家……”在他愣神的片刻,一隻潔白的鳥兒忽然在頭頂上狠狠蹬了一腳,他的身子頓失平衡,陡然向下墜去,如懸崖邊落下的一粒石子般,毫無阻力地下墜。

當他看見梅山的時候,那個銀髮的仙子縮成了一個小點,他看不到自己的兒子。當他看見梅花想折一支的時候,他的手還沒有伸出就被梅枝刺破。汩汩的血如蜿蜒的毒蛇般順着手腕淌落,染紅了白雪。然而,直至達了地平線,他也沒有減速,身子還在下墜……

地面的下方,是一個黑洞。他正在黑洞中,急速下墜。忽然間,那個黑洞的最深處出現了烈焰般的顏色,宛如火盆中燃得通紅的木炭,那的確是火,地獄之火。

他快要被烈火焚身了。

仰起頭,他向上看去,那裡有一羣縮小的白鳥,卻沒有一隻鳥兒向伸出援救的翅膀,他彷彿看到剛纔那隻把他踹下去的白鳥正戲謔地衝着他笑。

身下,明明是熔漿般炙熱的烈焰,可是他的身子卻冷得要命。那孱弱的身軀不住地打顫,嘴脣凍得發紫、發硬,淌血的手腕卻提不起半分力氣,即使是他正在下墜的黑洞側壁有一些可以攀抓的石塊,也只得幹瞪着眼睛看着。

這次,他是要徹底葬身火海了。

他絕望了,在閉上眼的一剎那,脖頸處陡然被一根堅硬的鞭子狠狠勾住,那是生痛和窒息的感覺。他想用手摳開那令他難過的鞭子,可惜手臂重得擡不起來,手腕上還在突突地流血,如涌出的泉水。

咬緊下脣,他勉強將手舉至與肩平齊,卻怎麼也夠不着箍住脖子的鞭子。他的五指在空中胡亂地抓撓,卻爲自己帶來了針刺般的痛楚。窒息的感覺愈發強烈,他感覺天旋地轉,頭腦發懵,難道這就是死亡來臨前的感覺?

不!不!我不能死!琳兒還在梅山等我,念兒還小!

“啊”地一聲叫出了聲,喉頭上的鞭子驀地鬆開了,他從夢魘中睜開眼睛,四周和頭頂還是那間昏暗的牢房,鬱窒而潮溼的空氣,一切的一切,皆未有改變。

“琳兒,念兒……”

楊樂天總算鬆了一口氣,脖子一動,發覺是堅硬的木頭隔痛了他,這才定睛看清,他頸中和那剛被軟布包裹的腕間赫然多了一副木枷。木枷的另一頭扯在一名獄卒手裡,那獄卒少了一隻手臂。

“走吧,時辰到了。”飛鳥柔軟的語聲似一杯溫水,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冷漠無情。

楊樂天的喉間發出了自嘲的響聲,隨着前面無情的人行出大牢。他不僅頭和手被鎖上了重枷,雙足之間也纏上了沉重的鐐銬。更可悲的是,那足上的鐐銬還掛着一個三十斤重的鐵球,每走一步,鐵球都把他虛弱的身體向後一帶。

從漳州到汴京,犯人一路託着這樣沉重的鐵球走過去,如此行上三五個月之後,腳腕定會被磨爛露骨。而楊樂天尚不用擔心這些,只是眼前的一切令他感到陌生和恍然。

行在街上,他看到眼前的十字大街都是歪的,招牌上反射出的強光炫目得令他眩暈,還有那些奇異的眼神向他投注過來,彷彿那張英俊的面上刻了個‘賊’字。

“哈,哈哈……”

楊樂天一陣笑一陣癡,只笑自己太傻,正如那個夢境一樣,說去救人卻被要救的人所害,可笑啊,真是可笑得很。

鎖鏈在前面搖搖晃晃,頭前牽着鎖鏈的那個人,肩頭始終在微微聳動。此刻,飛鳥聽到這一聲聲刺心的笑聲,更是連頭也不敢回了。他低着頭,步履蹣跚,彷彿比後面帶着重鐐的人行得還要艱難。

走過漳州城門,飛鳥向着“同僚”們點頭寒暄,又過了五百步,他趁同行那名衙差去路邊方便之時,回身在楊樂天耳邊輕聲嘀咕了一句:“大哥,再忍耐一下,只消出了城,十里。”

第十五章 白衣飛鳥第十九章 天意如此第二章 歲月遺痕第二章 自甘墮落第十七章 傷在何處第九章 鶼鰈情深第一章 龍心蠱蟲第十一章 生死交易第二十九章 團聚一堂第二十章 青璧姑娘第二章 大恩成仇第九章 何去何從第十九章 聖月佛像第一章 夜探寢殿第六章 鬼魅奇毒第九章 設計陷害第六章 落花有意第四章 大魚入網第十四章 正邪無間第七章 兄弟情義第二十章 爭奪血戰第二十四章 同去同歸第十五章 一波三折第十一章 神秘幻影第十三章 冒險一試第二十五章 事有蹊蹺第四章 傲世盟主第八章 助紂爲虐第五章 興師問罪第二十章 將計就計第二章 舊情復炙第十五章 母子重逢第十六章 大戰在即第九章 設計陷害第九章 何去何從第二十一章 彼岸花香第三章 學藝未精第十九章 誰該負責第五章 興師問罪第十一章 地下熱泉第十三章 又見兄弟第八章 何爲鬼面第六章 負隅頑抗第五章 步步驚心第二十章 爭奪血戰第十四章 初露鋒芒第二十一章 重見光明第六章 落花有意第六章 以命相搏第四章 三名女囚第十一章 塔林之陣第十七章 霞蔚仙山第十六章 午夜鞭屍第十三章 風子道長第十六章 大戰在即第六章 永寧遇險第十一章 情斷無名第四章 大魚入網第十九章 魔教教主第十四章 龜谷求醫第十三章 歃血爲盟第五章 罹難重逢第五章 靈隼返林第七章 因禍得福第八章 大年三十第十九章 聖月佛像第一章 絲雨斷魂第十四章 初露鋒芒第二十一章 以命下注第二章 小姐脾氣第十七章 雪上加霜第六章 鬼魅奇毒第二十六章 沉淪之殤第五章 初入世事第十四章 雪海梅影第十二章 野獸之瞳第三章 碎心綿掌第二十九章 團聚一堂第十九章 爲夫尋仇第二章 歲月遺痕第三章 學藝未精第一章 箭在弦上第十一章 鏡花水月第十七章 混沌之戰第二十二章 最後決戰第二十七章 心藥心病第十八章 吳家金鏢第六章 冷血殺手第二十一章 立下戰書第十一章 易容變身第二十章 矇混過關第五章 幻魄靈珠第十七章 霞蔚仙山第十七章 陰魂不散第九章 鶼鰈情深第十二章 野獸之瞳第十七章 西山雙怪第一章 箭在弦上第六章 落花有意第十五章 後悔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