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清光似水。
銀輝瀉在一排精亮的長劍上,便似覆上了一層淡淡的冰霜。吳銘走上前,從最左端的劍架上取下第一把寶劍,高高擎在手中。
“這把真武劍,乃是武當鼻祖張真人生時所用的一支青鋼長劍,這把名劍恐怕不用老夫再多做介紹。”話未及畢,吳銘揮袖之間已拔出那劍刃,一道寒芒劃破夜空,猶如流星掠過,銀白爍目的劍光令人不敢逼視,照人生痛。
衆羣豪皆看得目瞪口呆,直待吳銘還劍入鞘,纔有人喝彩:“好劍,果然好劍!”
吳銘得意地一笑,探手從劍架上取下第二把寶劍,掃視着衆人,“可有哪位英雄識得此劍麼?”
此言一出,場下衆人面面相覷,大多擺手搖頭。其實,吳銘手中之劍與普通的三尺鐵劍表面看來並無分別,只是劍穗稍長而已。
突然一書生從人羣之中踱步而出,拱手道:“盟主,不知可否讓在下一睹這把寶劍的風采?”
吳銘輕輕一笑,沉聲允了。書生接過寶劍,仔細端詳了一陣,忽擡頭問:“不知盟主何處得來此劍?”
“英雄不問出處,寶劍亦如是。”吳銘神光一冷,“這位公子可是認識此劍?”
書生只低頭看劍,沒有答話。
“這位公子怕是來錯地方了吧……”
這時,書生突然將寶劍雙手高舉過頂,大聲道:“此乃尚方斬馬劍,皇上御賜之物。”
吳銘驚聞此言,頓時目光異然,重新打量了一遍面前這位書生,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公子果然好眼力!不錯,這正是御賜的尚方斬馬劍。”
書生看着寶劍,滿目盡是哀惜之色,“可惜這斬馬劍年代久遠,劍柄上的龍形雕文已然模糊難辨,估計盟主也是歷經輾轉才得來此劍。此劍乃無價之寶,請盟主慎加收藏。”他拱手將尚方劍歸還,飄飄然回到人羣之中。
“這身貴氣似曾相識……”楊樂天仍盯着人羣中的書生。
“沒錯,我在神魔崖上也見過他,他是定南王之子尋譽。”
“什麼!神魔崖!原來又是一個魔人!”楊樂天劍眉怒拔,方纔欣賞的眼光突地轉爲狠戾,有火焰在他暗黑的眸子中燃燒,燃燒着尋譽,也燃燒了自己。
夜風拂過,琳兒不自覺陣陣發抖。眼見楊樂天對魔教中人這般憎恨,身爲魔王之女的她,一時間竟不知何以自處。雖然近在咫尺之人,卻好似遙隔萬水千山,正所謂咫尺天涯。
琳兒攏了攏衣衫,茫然望向臺上,正見吳銘手持着一把寒劍,言之鑿鑿:“此劍名曰北斗七星劍,因其劍身近柄一寸處,刻有北斗七星紋,乃爲寒冰精鐵所鑄。”話音未落,人已飛掠至吳雨燕面前,瞄上了女兒腰間的配劍。
“刷”地一閃,劍身連同劍鞘一齊被攔腰斬斷。
吳雨燕驚得花容失色,向後退了一步,再看向地上的兩截斷劍,眼光放亮,那截斷之處異常平滑,倘若把兩截劍身重新粘合,必能完好如初。
“削鐵如泥,斷玉無聲。果然是把好劍!”吳雨燕大讚。
吳銘老眉橫舒,聽到此言甚是得意。
“不知這把北斗七星劍可是贈與女兒了?”吳雨燕柳眉一揚,目光已鎖定那把北斗七星劍。
吳銘微一遲疑,朗朗笑道:“好!今天爹爹就將此寶劍陪了予你。”劍光一閃,抖腕將北斗七星劍拋出。
“嗖”一道白虹掠空而過,正落到吳雨燕的手中。
“多謝爹爹!”吳雨燕持劍拱手。
臺下頓時人聲鼎沸,他們除了驚歎這柄絕世利刃,更多的則是嫉羨吳家大小姐偶得寶劍。
臺上吳銘微微一笑,朗聲道:“衆位俠客豪傑,老夫雖然酷愛劍器,但一向以與人共享爲樂事。天下武學、兵器皆歸天下之人所有。如果場內之中有願意與老夫分享寶劍者,老夫也願意拿出家傳武功秘笈煙雨六絕作爲回報。”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聳起銳耳,雙目放光,就連睡在牆角老乞丐也從夢中驚厥。
自從上次武林大會傳出煙雨六絕的消息,江湖中人已對這蓋世神功垂涎三尺,他們對吳銘以拭劍大會之名,公然傳授煙雨六絕之說,雖然是將信將疑,但也趨之若鶩。如今親耳聽吳銘開了口,自然對神功垂涎三尺。
“寶劍在此!”尋聲而至,原來正是那剛纔在牆角酣睡的老乞丐。他一身襤褸衣衫,乃百家之布拼接而成,行過之處無不令人屏住鼻息,但吳銘反而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攙扶道:“不知穆幫主駕臨,小婿有失遠迎。”
“這老乞丐莫非是丐幫幫主?”楊樂天低頭問琳兒。
“不錯,他就是前任丐幫幫主穆無極,吳銘的岳父。”
“前任?”
琳兒點頭,“十年前,穆無極因練功走火入魔,變得瘋瘋癲癲,自然無法再繼續領導丐幫,但以他原來在江湖上的威望,大家還是尊稱他一聲穆幫主。”
楊樂天轉眼望去,只見穆無極雖年逾七旬,卻仍舊精神抖擻,步履矯健。吳銘特命人搬來一把藤椅,請穆無極上坐。穆無極卻一把推開吳銘,刷的躍到兩丈外的藤椅之上,他動作敏捷,卻是往椅上這麼一蹲,長眉垂下,活脫脫一隻老猴子。
“乖乖,還我寶劍來!”穆無極突然發威,指着吳銘的鼻子大喝。
吳銘顯然很沒面子,但他依舊一副笑臉,不急不燥,“岳父大人,您要寶劍儘管張口,我這裡數十把奇兵利刃任由您挑選。”說罷,揮袖一指,案臺上琳琅滿目的絕世好劍照人生輝。任是無慾的和尚看了也會心動,何況是瘋癲的穆無極。
穆無極呆望着呵呵傻笑,倏的手腕顫動,一條紅色繩索猶如遊蛇在衆寶劍中穿梭開來,片刻間,他雙足一瞪,翻身下椅,手中紅繩順勢一收,竟然在一瞬間捲起了所有寶劍。
吳銘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着紅繩帶着全部寶劍盡收穆無極的懷中,立時大驚失色。
“前輩,慢行!”吳陰天一把摺扇剎那間從穆無極身側斜出,頂住穆無極的喉頸,冷冷地道:“這可是把鐵扇,再動恐怕晚輩會失手。”
穆無極頓時惱羞成怒,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老夫面前耍猴子戲!”
“我不是個東西。”吳陰天一語驚人,引得衆人哈哈大笑。吳銘靜觀其變,只待好戲收場。
吳陰天輕笑,“前輩消消氣,莫要怪晚輩失禮。不知如此多的寶劍前輩要來何用呢?”
“你這毛頭小子管不着!老夫拿劍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哈哈哈……”穆無極仰天狂笑。
吳陰天收回鐵扇,回手一揖,“好。那晚輩還有一事向前輩請教。”
“說!”穆無極忽然耐起性子來,且聽這毛頭如何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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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晚輩剛纔是不自量力,單憑小小一把鐵扇,前輩豈放在眼裡了。前輩武功乃當今天下第一,無人能及,不知晚輩可否說對了?”
“當然!哈哈哈……”穆無極狂笑不止。
吳陰天輕笑一聲,用鐵扇指着穆無極懷中那些銀光閃閃的寶劍,面色一沉,冷喝:“既然如此,那這些寶劍在前輩手中就是一堆垃圾!”
吳陰天轉身面前衆人,手持鐵扇,高談闊論:“在乎持劍之道,分爲三等:一是持劍如持刀持棍,亂舞一氣,如斬瓜切菜一般蠻搞一通,這等手中有劍卻不知劍爲何物者,是爲手中無劍心中也無劍,無非是一個市井之徒;二是熟悉劍的一招一式,通曉劍的門派類別,甚至翻飛如蛟龍者,是爲手中有劍心中未必有劍;這最後一等,也是最高的劍道最高的境界,乃手中無劍,心中藏劍,心藏劍氣無形於外,瞬間起落不露於形。”
論完劍道,吳陰天微微一笑,回首用鐵扇一點穆無極,“前輩既然已達到劍道之巔峰,自然用不着這堆廢銅爛鐵了。”
穆無極聽得頭腦發脹,自言自語:“你這個寶劍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回事?老夫是天下第一,該無劍,無劍即有劍,有劍,無劍,無劍……”
一顆不停搖晃,好像不是長在自己頭上,突然“啊”地大吼一聲,象是發了失心瘋,懷中寶劍在院中這麼一揚,頓時撒下無數劍雨。但那些劍雨還未落至衆人頭頂,吳陰天飛空掠過,已盡數收了回來。
“啪啪啪——”一把把寶劍橫於劍架之上,竟是一把不少。
“哈哈,我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穆無極大叫幾聲,如一隻瘋狗似地衝上牆頭,再也不見了蹤影,唯有那“天下第一”四個字還在夜空中迴響。
穆無極突然瘋癲離去,令衆人着實倒吸了一口涼氣,吳陰天的能力再一次嶄露在世人面前,無不令人心悅誠服。
這時,臺上吳陰天一振衣襬,卻單膝跪在吳銘面前,低頭拱手:“剛纔孩兒對祖父大不敬,還請盟主重重責罰。”
吳銘臉色一沉,朗聲道:“好。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以下犯上,着實不該。今天既然當着那麼多英雄的面,怎樣處置你就交由大家決定吧。”
吳銘擡起頭,舉目望向衆人,當即有人叫嚷:“不該罰,少主立了功,少主無罪!”
“對,不該罰!不該罰!”瞬間有數十人異口同聲,皆相響應,反對之聲連成一片。
吳銘得意地笑了笑,捋捋白鬚,“好吧,老夫就遵從衆位英雄的意思,念你初犯,就此作罷。如若再犯,就連這次一併算清,定不輕饒!”
吳陰天早料到結果,起身撫去塵土,深深一揖:“多謝盟主。”
又是一陣掌聲響起,但在這掌聲過後,一個讚美之音異常響亮:“盟主,您真是賞罰分明啊!”這句話帶着諷刺的口氣吐出來,隱在人羣中多時的玄衣嬌娘終於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