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你怎麼回來了?”
“別問那麼多,你快把這個解藥吃了。”江武興將一個琉璃小瓶拋給楊樂天,正是醫仙當日的囑託。
“這是鬼魅散的解藥?醫仙讓你來的?”楊樂天接過來,揚眉問。
“對,武興正是受醫仙所託,將此藥交給你,你快些服下吧。”江武興開了鎖,俯身踏入囚室,待楊樂天服下藥,便將他緩緩地扶起來,攙出了囚室。
楊樂天擡手一指:“快救琳兒!”
“琳兒?”江武興回頭一望,這才發現對面囚室的嬌弱身軀,正蜷曲在陰暗的角落裡。她身上裹着的披風,盡是大片大片暗紅的血漬,幾乎辨不出原本的銀色。就連蓬亂的頭髮上也被血污粘連,完全遮住了臉。
“這真的是琳兒麼?”江武興難以置信,手下乾脆利落地卸去囚牢的鎖鏈,闖了進去,雙手托起這具輕飄飄的形骸,俯身鑽出囚室的門。
藉着火把的光亮,江武興才分辨出那張沾滿稻草和血污的臉,原來那個清麗脫俗的女子,竟被折磨得不似人形,奄奄一息。
“這是誰下的毒手?”江武興大吃一驚,全身血液在經脈中急速運轉。
楊樂天神色一黯,輕拍了下武興的後背,“江兄,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出去再說。”這鬼魅散的解藥立竿見影,不大工夫,楊樂天雖渾身痠軟,倒也能行動自如了。
“好,我們快走!”江武興點點頭。
“今天你們誰都走不了!”
一個霸道的聲音,好似晴天霹靂,江武興和楊樂天瞬間石化,膽裂魂飛。因爲眼前不是別人,正是神尊陸峰。
陸峰邁着方步走進地牢,步步近逼,目中兇光有如萬把利箭,足以穿心殺人。
“武興,你居然還敢回來?”陸峰冷聲問。
“義父。”江武興將琳兒輕輕平放在地上,即刻就跪倒在陸峰腳下,挺背頷首,完全一副謙卑恭敬之態。
“江兄!你……”楊樂天語塞。他萬萬想不到江武興在陸峰面前依舊那麼順從,趕忙上前用身體護住琳兒。
“既然你還認我這個義父,那麼就不用本尊動手了。”陸峰一指他身邊的楊樂天和琳兒,冷厲地吩咐:“還不快把他二人鎖回去!”
“這……”江武興擡頭望向那炯炯的神光,帶着乞求的眼神。
“怎麼,你還是要違抗於我?”陸峰語聲雖平,但自有一股威嚴之勢強壓過來。
“武興遵辦。”江武興不敢再行忤逆,起身望向楊樂天,卻並未動手。
楊樂天爲形勢所逼,不得不自行走回囚室。
江武興抱起琳兒,心中頓生憐惜之情,於是他躊躇着,再次跪下懇求:“求義父放過小姐,她身子太弱,受不起這個折騰了。”
陸峰低頭掃了一眼琳兒,嘆了口氣:“好吧,她也吃了不少苦,就送琳兒回青龍壇養傷吧。”
“謝義父開恩。”江武興一個頭磕完,正欲抱着琳兒站起,忽被陸峰一掌抵住頂心,生生地按跪回去。
“義父!”
“哼,沒讓你去,你覺得你有這個資格麼?”
江武興登時啞口無言,只得把琳兒的嬌軀再次放下來,重新跪得筆直。
“武興,本尊說過什麼,難不成是忘記了麼?”
渾厚的聲音響徹在空蕩蕩的牢房,帶着令人畏懼的壓迫力。
江武興渾身一抖,一雙明亮的眼睛失了焦距:“武興沒忘,義父不准我再踏足天神教。”
“嗯。如今你和吳銘之女吳雨燕業已成婚,就是名門正派之人,即是我天神教的敵人。對待敵人,本尊又該如何處置呢?”
此話聽得江武興不寒而慄,只得認命得垂下了頭:“武興任憑義父處置。”
陸峰一時被江武興的乖巧馴服所感,雙眼泛起了紅絲,但心慈手軟一向不是他的作風。
一發狠,陸峰單手提起武興的衣領,將整個人凌空拔起,另一掌擊開了牢門,將武興狠狠地丟了進去,正是先前關押琳兒的那間囚室。
江武興口中發甜,倏地嗆出一大口鮮血來,不由心頭大駭:“幾月不見,義父的內功竟然深厚了許多,這一摔若非他手下留情,恐怕我已粉身碎骨。”
這時,陸峰將兩扇囚門分別圈上鐵鏈,過去抱起地上的琳兒,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緊閉了地牢鐵門。
“江兄,江兄,你還好麼?”楊樂天惶急地問。
江武興伏在地上輾轉着,剛纔的震盪,憑他的功力居然是爬不起來了,只得昂頭苦笑:“我沒事,緩一會兒就好。”
楊樂天哀嘆了一聲:“你這又何苦呢?”
“我不來你會毒發而死的。”江武興慘淡一笑,“況且這也是我與醫仙之間的協定,我替他來送藥,他幫我醫治病入膏肓的妻子。”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豁出性命來爲我送藥。”楊樂天搖晃着腦袋,忽然眸中雪亮,擡頭看他,“不,其實最不該來這魔穴的就是江兄你,既然歷經磨難才得離開,再回來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已顧不上那麼許多,楊兄在危難之時有恩於我,武興此番來報。”他言語之時,鏗鏘有力,真情流露。
“好兄弟。”楊樂天感動莫名,這番真性情的兄弟比起那個和他血脈相連的親弟弟要強過百倍。
當禿鷲再次盤旋於神魔崖的上空,陸峰早已等候多時。
這次的雛雞堆得像小山,偶爾引來幾隻山鷹,陸峰出掌一揮,便將那些賊鳥打落,因爲這頓大餐已有了它唯一的食客。
作爲回報,禿鷲也給它的主人帶來了消息,陸峰熟練地吞下丹丸,再去捻平字條,心中突地一跳,濃眉緊皺,彈指間字條灰分湮滅,口中默默唸道:“正派突襲,早作準備。”
這日又逢十五,天空卻不見那輪熟悉的圓月。
自從有了無名山莊的黑珍珠,神木林便失去了它的威脅,正派人士甚至把這裡作爲掩護之所,只等吳陰天一聲號令,便秘密殺上神魔崖。
銀蛇軟劍一出,猶如一道閃電撕裂了這黑漆的夜幕。羣豪應勢而發,但聞嗤嗤數聲,魔教使者紛紛委頓在地,後面的教衆奔涌上來,又接連頂下羣豪數刀。
神魔崖腳下,刀光劍影連聲一片,廝殺之聲不絕於耳。眼見羣豪氣勢高漲,越殺越勇,魔教使者節節敗退,卻是寡不敵衆。
那柄軟劍上下翻飛,時而姿態虛和,時而神韻超逸,所及之處血光四濺,死在這柄軟劍之下的魔人不計其數。
忽而電光一閃,一道火蛇圈住劍峰,連綿迴繞。吳陰天一驚,猛力抽劍,卻是被那條金鞭死死纏住,兩力相較,難分高下。
“砰——”
總壇地牢的鐵門驀地開啓,玄武夜裡歡肅然而立,寒冷似冰。
“屬下參見玄幻護法。”幾個守牢的使者齊刷刷地跪地,忙收斂了震驚的目光,嚇得頭不敢擡。
“武林正派突然來犯,你們幾個速去山腳對敵。”夜裡歡大袖一揮,目光掃過之處,似乎瞬間飄雪。
“這……”幾名受牢的使者不禁愕然相顧。
夜裡歡面色一沉,黑眸中射出了一道冷厲的靈光,這殺氣令人難以違抗。
幾名使者乖乖低掩了頭,魚貫行了出去,不敢再有半分遲疑。
冷氣來襲,牢中的楊樂天和江武興同時察覺,眼睜睜看着玄武大步行來,不容分說便卸去了鎖,推開了兩個囚室的門。
“江兄,楊兄,快走!”
“玄武,你的恩情我江武興沒齒難忘。”江武興向夜裡歡一拱手,俯身鑽出了囚室。
“囉嗦。”夜裡歡冷冷地回了一句,在看楊樂天,已經很自覺地站了他身後。
夜裡歡沒有說話,只是帶着二人離開這人間煉獄。
外面夜已深了,秋風捲走了一身的黴氣。
楊樂天仰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望着潑墨般無限廣闊的蒼穹,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令他久陷囹圄的身心舒展了一番,頭腦頓時清明。
然而,清明後的頭腦令他迅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夜裡歡私放逃犯,如何向陸峰交代?楊樂天隱隱覺得不妙,便與玄武相詢,卻遭冷眼一瞥。
“我的事我自會處理。你們先隨我來吧,我送你們離開天神教。”夜裡歡當前而行,正是領着二人奔向玄武壇的後山密道。
這密道也曾救過琳兒一回,另一頭通往茶山小屋。
“密道的盡頭便是梅家塢,你們且快些離去吧。”夜裡歡撥開亂木雜草的掩護,指向那個黑漆漆的洞口。
楊樂天持了火把,與夜裡歡道了聲謝,當先鑽入了密道。
緊跟其後的江武興卻故意放慢了腳步,在與夜裡歡擦肩而過之時,突地轉身,一把握住他那隻寒涼的大手,皺眉問:“玄武,你說實話,剛纔你與那幾個牢頭說的是不是真的?”
夜裡歡微微一怔,不置可否,淡然道:“這個不重要,你快跟上楊兄弟,儘快離開這裡。”旋即用另一隻手推開了江武興。
“不,我一定要知道,否則武興絕不離開。”江武興用熾熱的眸火看向他,試圖去融化對方眼中的那層堅冰。
夜裡歡知道這個兄弟的脾氣,執着倔強,自是拗不過他,便如實相告:“我說的都是實話,那些名門正派此刻確是在神魔崖下圍攻。也唯有這個機會,我才能趁亂放走你們。”
原來如此——
江武興仰望夜空,陰雲已不知何時被打得支離破碎,在薄雲的籠罩下,隱隱浮現出來的那輪圓月令他分外心驚。
按上夜裡歡的肩頭,江武興惶恐地問:“今日可是十五?”
夜裡歡猜到他話中所指,答道:“正是十五,義父的閉關之日。武興,你還是快走吧,玄武沒時間再多做耽擱,我還要趕去支援白虎。”
“帶上我!”江武興再次抓住那隻寒涼的手。
夜裡歡注視着那堅定的眸光,並不驚訝,卻是僵在原地,腦中飛快地思索着利弊得失。
“帶上我,一起去。”
“不可以,你這不是去送死麼?”
“我一定要去!”